“我不想。”凌榆隔了好半响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当你的男朋友刚惹你生完气,还是生死存亡的大事,你会原谅他吗?还让他接吻,想都不要想,接吻是不可能的,一顿暴打还差不多。
“吻没有,拳头倒是有,你要吗?”凌榆问。
喻束心中委屈,他看着眼前的凌榆,抿了抿唇角,低下头,抬手将头上的毛巾拿下来,塞到凌榆的手中,“你说的帮我擦头。”
言下之意,你可以继续了。
接吻不行,擦头你自己答应的,总不能不愿意吧?
凌榆有些无语,觉得好笑,但还是拿着毛巾继续去擦喻束的头发,嘴里还不忘念叨,“刚刚明明是你按住我的手打断的。”
喻束闷声不说话了。
掌心隔着毛巾触碰着喻束的头发,喻束发质硬,有些扎手。
“你的头发可真硬。”凌榆随意的说道,看着已经干的差不多的头发,将毛巾搭到喻束的脖子上,揪着两头往上提,强迫喻束看向自己,“人如其发。”
又硬又扎手。
这个姿势是很暧昧的,但凌榆显然没意识到。
面对难得强硬的凌榆,喻束也不想说,就着这个姿势看向凌榆,似笑非笑,“你这话说得毫无道理。”
“怎么说?”
“你头发很软,性子可一点也不软。”喻束说着,手搭到凌榆的手背上,“像开了刃的钝刀,看着无害,手一碰却准出血。”
凌榆听着这话有些不乐意,一点也不赞成喻束的比喻,善良就是他的代言词,怎么可能碰出血。
“我是钝刀,那你是什么?”
“我?”喻束轻笑,“大概是看着就让人生寒的大刀,不好相处,没有感情。”
说完,喻束还反问凌榆,“这是不是你的心里话?”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那么想。”凌榆眼神飘忽,心虚得不行。
喻束也不揭穿,凌榆刚来时心里是怎么挤兑他的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两人当时各自都带着有色眼镜,现在提起来也只是玩笑话说说就过去了。
揪着毛巾两角的手松开,喻束放在凌榆手背的手也顺势放了下来。
“凌榆。”
每当要说正经事的时候喻束就会这样,一本正经的叫凌榆一声,连名带姓,语调严肃。
这就弄得凌榆跟得了PTSD似的,只要听到喻束这么叫自己,就回不自觉绷紧神经,听候发落。
“我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你也是。”喻束牵住凌榆的手,说。
他想过万千中可能自己有朝一日会意外离去,那时候没什么负担,可如今看着凌榆,他却是觉得,这一辈子都太短了,他怎么舍得随便离开。
凌榆一愣,僵直着脖子点头,“嗯。”
两人双眸注视,最是脉脉深情。
……
“你说他们聊完了吗?”身后传来可以压低的女声,凌榆扭头看去,就见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阿飘和小孩。
凌榆看着阿飘便愣住了,那日消失之后,阿飘就不见踪影,如今她却是自己回来了。
“你回来了。”凌榆站起身,朝前走了几步,心情眼神可见的带着几分激动。
阿飘离开数日,再回来倒是似个没事人一般,她点点头,牵着小孩在地上坐下,“我来带他走。”
“去哪?”凌榆问。
阿飘撑着脸,“投胎。”
这倒是出乎凌榆的意料,那日面对黄泉路阿飘明显是十分抗拒的,如今却是主动提出要去投胎了,也不知离开的这些天是遇到了什么,居然想明白了。
“既然要离开了,很多事情便也需要说清楚才能安心离开。”阿飘看着喻束和凌榆说道,她满腹心事,终是决定要开口说出了。
凌榆虽不知道阿飘的往事到底如何,但却仍旧是点点头,拉着喻束坐到她们面前,“你说。”
魂灵滞留人间,大多有其心愿未曾了结,更何况是像阿飘这样执念极深的鬼,凌榆仔细听着,只想知道她是为何,这样或许他也能帮到些许,让阿飘了却心愿,安心离去。
“我没有什么愿望,也不需要你做些什么。”谁知阿飘的第一句话就将凌榆的念头打消。
凌榆愣住了,他看着阿飘的眼神中带着压抑,不知道哪里露出了破绽,让阿飘第一句话就说了这个。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无论多少年,你和他果然都是没有变的。”阿飘说。
这是段伤人的往事,多少年阿飘都不愿再做回忆,如今却总是要掀开伤疤看看的,这伤疤其实多少年也未曾好,但阿飘以为不去看就不会痛,却不知道,流脓的伤,是要拿刀子豁开,刮去脓肉才能好的。
阿飘与喻束和凌榆若细究是相识于千年前,那时的她还是山下的一个野丫头,什么也不懂,却在一次上山时被人打晕,拐卖送去了一户大家。
那大户人家儿子未成婚就在外出是丧命,于是乎便觉得儿子这般死去实在可惜,心有抱怨,不能甘心离世,便听从阴媒的说法,决定给儿子冥婚。
但这冥婚又是那么容易的,需要核验生辰八字,又要那女子哪怕丢了也无人注意,这篮子便落在了阿飘的头上,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抓了去,不明不白的丧了命。
阿飘至今不敢回忆起那日,红盖头白蜡烛,红白喜事掺杂在一起,无处不显露着诡异,唢呐声响就似在他耳边,让她哪怕过了千年也蔚然生寒。
下人压着她与牌位拜堂,那公鸡的血隔着红盖头都溅到她的脸上,有人抬着她往外走去,掀开盖头眼前就是灵堂,棺材里的尸体面目苍白,一声喜服,幽幽烛光照映在他的脸上,将苍白倒映的更阴森。
她记得那时候她的颤抖,有人绑住了她的手,告诉她这是好事,去了那边要好好照顾少爷,遵妇道。
话才落音便有针刺破了她的唇,一针一针将她的嘴封起来,为了防止她投胎转世时去阎王爷哪里告状,她就这么被送进了棺材里,那黑暗将她的眼蒙蔽,耳侧便只剩下一声又一声的钉子敲击声。
棺材板被封住,她的嘴被封住,她的手被绑住,最终埋入黄土,再无人得知她的生死,也无人在意。
她的嘴没有因为针而封住,但是某种程度而言,他们的目的也已经达成,阿飘因为怨念太深,未作恶直接成了鬼,无法转世投胎为人。
她飘荡在着世间日复一日,每日蹲在那大户人家的宅子外作祟,诅咒着他们绝后破败。
多少年都是独自一人,孤寂无边,直至有一日,有人看见了她。
那日晴空万里,天气很好,那人就那么突兀的出现,蹲在她的身边,说:“你在看什么呢?”
那人便是凌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喻束。
“你看得到我?”
凌榆那时笑着,说:“对啊。”
那像是一束光,照亮了她。
他和喻束得知了阿飘的遭遇,那是的他们是一对侠侣仗剑天涯,便替阿飘报仇将那做事的阴媒和家主杀了去。
阿飘当时问,“为何不全数杀去。”
喻束当时说什么来着,他说:“未经他人苦,不劝他人善,但你这一身怨气阻碍了你投胎,做事的人也杀了去,便不必再添杀孽,这样对你不好,你早晚,是要重新开始的。”
后来他们离开了,阿飘却是跟了好多好多年。
“我跟了你们的每一世,便护了你们每一世。”
“不过你俩每一世都是,最后结局无非就是搅合搅合就在一起了,所以最开始我问凌榆是不是和你是一对的时候,他说不是我还惊讶了一下。”阿飘说到这语气突然变得吐槽起来,“毕竟从来没有那一世你们会这把年纪还没在一起的,我记得最早的一世,你两竹马,才几岁就搅和一起了。”
“不过回想起来,喻束第一世时说的对,我早晚是要重新开始的。”
“我离开了这些天,去一趟当年的地方,那家子孙衰败,早已成不了气候,心中便也没了执念。”
“现下既然有了离开的法子,大仇既已报,恩情也已报,我也不必再纠结于这世间了,往后每一世,便在没有我跟着你们了。”阿飘说。
听完她的话,凌榆和喻束沉默了好久好久,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千年前的事情距离他们实在是太遥远了,他们看着彼此,原来千年前他们的姻缘便绑在了一起,他们的关系是天意决定,天作之合。
……
魂骨链摇响,黄泉路现。
阿飘牵着小孩往里面走去,在彻底离开的时候,她回头看向了凌榆,指着那串魂骨链,“这东西,我是见过的。”
“是黎祀族的东西。”
最后一句落下,她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凌榆看着眼前的魂骨链,想着阿飘离去前的最后一句话,黎祀族,便是魂骨链的起源。
“喻束,你母亲是黎祀族吗?”凌榆问。
喻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凌榆垂眸,只听喻束继而说:“若是你想,待事情结束以后我带你去见她。”
“不是。”凌榆摇头,“我只是有一个想法,需要魂骨链来达成。”
“什么?”
“你想想,既然魂骨链可以送走亡灵,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用魂骨链建造一个大型的阵法,将困与魂阵中的魂灵全数送走呢?”
这样,便是从源头阻断了一切,魂阵不会再困住任何魂灵,而凌榭也没有东西可以去破坏,哪怕是复仇,也再不会殃及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