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一定是自杀!”凌榆给出结论的声音中气十足,说完还朝喻束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着——看吧,就是自杀。
喻束面无表情,微微点头,“嗯,姑且算你对。”
姑且……
凌榆再次被噎住,一天之内被同一个人哽的没话说两次,这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举起的手指弱弱弯了下去,连带着骄傲的笑意都隐隐约约多出了几分尴尬,僵在脸上要碎一地。
“王野。”喻束叫道,“送凌先生离开。”
王野听着这话一愣,看了眼凌榆,又看了眼喻束,斟酌了会儿发现自家队长得罪不起,“嗯,好。”
“诶,证件不是给你看了吗?”凌榆有些着急,掏出证件,“是真的!盖了章的……”
“是真的。”喻束打断了凌榆的话,指了指上面的章,“但是异案所留不留你,在我,不在它。”
凌榆:“……”
他看着面前目光冷峻面色严肃的喻束,恍惚间便领会了什么,默默将证件收回了口袋里,脸上神情变得如喻束一般,“那你怎么样才让我留下?”
喻束看向凌榆,好看的眸子情绪十分冷漠,“异案所不留无用的人。”
这话意义太多,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去定义怎样算有用,怎样算无用,这让凌榆一时间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的推断并不是毫无道理不是?”言下之意,我并不是没有用。
凌榆盯着喻束,目光灼灼。
“你刚刚判定自杀,是因为尸僵和求生欲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一个案件单凭这些是绝对无法进行佐证。”喻束冷冷道,“就比如你无法解释一个自杀的死者腿部地板为什么会出现挣扎痕迹。”
所有人都顺着喻束的话看向了死者的腿部,案发现场应该是许久未曾有人住过的,连打扫都很少,地上的灰尘已经堆积出不薄的一层,也正因为此,地面上很容易留下痕迹。
所以,正如喻束所言一般,死者尸体底下的地板,有很明显的腿部挣扎痕迹。
“现在,你还可以完全笃定这个案件是自杀吗?”喻束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波澜,但字字句句都让凌榆说不出话来。
刚刚凌榆那句“所以,她一定是自杀!”还犹在耳边,空气已然完全凝固,那股尴尬的气氛弥漫到整个案发现场。
“我……”凌榆眉头微皱,他的确没有注意到腿下的挣扎痕迹,但是他可以完全确定,眼下这人一定是自杀,但是,是为什么呢?
真的,是他错了吗?
凌榆看向喻束,眼中带着疑虑,心中也有些动摇,唇角微抿。
“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面子里子全被揭了,逐客令也下得如此绝对,凌榆再留下也没有意义,于是乎,在报道的第一天,凌榆就这么被他的队长直接赶出了案发现场。
狼狈的离开案发现场,凌榆拿过放在门口的行李箱,回头看了眼已经蹲在尸体边上的喻束一眼,仅仅是背影,他就已经觉得八字不合。
这队长,克他。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了。
凌榆往行李箱上一坐,耷拉着眼睛,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怎么会有挣扎,分明就是自杀。
他坐在门口,看向屋内,目光自拉紧窗帘的窗到天花板,再到屋内家具摆设,一丝角落也没放过的打量。
忽然,凌榆猛地站了起来,眸中瞳孔微膛,唇角微抿,眼中情绪晦涩,意味不明,他好像知道了。
刚刚他在屋内,因为未观全景,所以哪怕已觉阴凉也只以为是长久没有人住才造成的,但如今看来,不这样的。
该房屋坐西朝北,四壁严密,整个屋子以笼状态,聚阴养灵,集煞拢魂。没有开发商会将房子刻意设计成这样,那样卖不出去事小,风水极差坏了气运才严重,如今眼前这屋子,分明是户主刻意设计。
这户主,是养了个什么东西?
凌榆唇角扬起个弧度,看向喻束的背影心里就来气,捏着拳头假意打了几下。
挣扎的痕迹他摸清楚原由了,他才不要告诉这个老古董,反正说了肯定也不会相信,就让他查去吧,查了也没结果。
凌榆坏心眼的想着,乐滋滋地拖着行李箱走了。
凌榆离开后,一直观察他的王野送了口气,凑到喻束身旁,“头儿,人走了。”
喻束头也不抬,似是早有所料,“嗯。”
上午十点,异案所审讯室。
“我不是,我真的只是想偷点东西……”
“人不是我杀的,我早知道会碰上死人我都不回去,真是点背。”
“看到了什么?没什么啊!就是死人,我吓都吓死了能看到什么……”
“诶,你们什么意思?我就是个小偷,没杀人,你们该不是查不出案子想要我顶罪吧?”
“……”
喻束从审讯室里出来,揉了揉眉心,接近半个小时的审讯,耳边被念得嗡嗡响,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套到,审的人倒是先哭了。
“头儿,啥情况啊?”王野问。
“没看到,没信息,没杀人,”喻束说到这深吸了口气,“真小偷。”
“啊……那……”王野有些犹豫,“送派出所按盗窃处理?”
“嗯。”喻束点头。
“哦,好。”王野说,“对了,头儿,张所找你。”
喻束这才想起自己倒是忘了关系户那茬了,一回所里就忙着调审和案子的事。
“嗯,知道了,这边你盯一下。”
反手将办公室门关上,喻束看向正在沏茶的张所,异案所张所,正厅级干部,喻束的直系上属,在职三十年,如今年纪五十有三,身居高职,面上和蔼可亲,笑得格外和善,一双眸子却透着精光,如何都非等闲之辈。
“张所。”喻束低声叫道。
“过来坐。”张所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尝尝我这茶怎么样。”
看样子是不打算直接提凌榆那茬了,喻束微微垂眸想着,坐到张所身边,敌不动则己不动,抿了口茶,“不错。”
“茶不错,那你觉得我是因为我的眼光不错还是茶叶不错。”张所朝喻束笑得一脸和蔼。
“张所说笑,二者都有吧。”喻束答道,算是给了张所一个梯子,他明白张所的意有所指,凌榆的事也迟早要抬到台面上来说,早说也早解决。
“那你的意思,是我的眼光还不错。”
“自然。”
“那怎么把我看中的人就那么直接赶走了,我还以为是看不上呢。”
“张所,异案所有异案所的规矩,或许人还不错,但如此行事恐怕是难以服众,众口难调,不如不接收。”喻束说着,将手中的茶杯放下,“这样,为张所好,为队里也好。”
“毕竟,规矩破了,再圆回来就难了。”喻束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非针对凌榆个人,而是大局着想。
回应喻束的是张所豁达的笑声,“你这话说得倒是有理。”
“但是喻束,这个人,拒绝不得,必须得收。”张所说。
“拒绝不得?不留也得留?”
“嗯。”
喻束:“那我偏不留呢?”
“那我管不了。”张所摇了摇头,“异案所他必须得留。”
张所俯身,指尖敲了几下桌面,“怎么留下来,是他的本事,怎么赶他走,是你的本事。”
“你俩各凭本事做事,我不插手。”
“那张所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各凭本事?”喻束面色有些冷,说话的语调似是掺着冰碴。
“诶,这个问题好。”张所笑完了眸子,指了指自己,“我也算他的本事之一。”
凌榆到的时候,听到的就是张所这句话,他先是一愣,随后挑了挑眉头,无声的笑了。
里面又聊了几句,凌榆靠在墙面等待谈话结束,里面传来几阵脚步声逐渐靠近,门才打开,凌榆扭头就对上了喻束。
“又见面啦,队长。”凌榆一双眸子笑得弯弯的,很好看,但落在喻束眼里并不那么美妙。
“嗯。”凭着自身素质答了一声,喻束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绕开凌榆快步离开,浑身透着的寒意将凌榆渗得打了个哆嗦。
“啧。”凌榆咋舌,转身进了办公室。
张所也没料到这边前脚将喻束送走,后脚凌榆就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他看着这一前一后的人,莫名觉得自己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得安宁。
“张所。”凌榆笑得十分温顺。
“凌榆是吧?”张所面子功夫一向做得不错,“来所里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说来张所对凌榆的身份是知晓得,凌家百年世家大族,身怀绝技,虽说隐世多年未曾露面,但其地位各自心中却是有数,不敢怠慢。
“还行。”
“嗯,那就好。”张所点点头,给凌榆倒了杯茶,“你此行前来,听说是为了你哥哥的事?”
“嗯。”凌榆脸上的笑意敛去,一双鹿眼耷拉着,“我哥他,离去的太过突然,恐有蹊跷,查明之前还得麻烦张所照料。”
建国初期,大战刚刚结束,国内局势紊乱,战时亡魂怨灵久积未散,阴气郁结。
隐居山林的道家奉命下山镇压魂灵,其中以凌家为首,携各世家子弟安抚亡灵,以送魂灵过桥入黄泉投胎转世,却未料魂灵积压众多,怨气无法疏解,此路不通。
怨灵积压,有阻国运。
最终,为解决亡灵积压问题,以凌家为首,联合三大世家,将安市为中心,向外扩散,设下六处法阵镇压魂灵,以保国运。
公元2019年初,魂阵松动,魂灵出逃,凌家主支长子凌枫奉命前往安市查看,却于半年后传来死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凌榆此次前往安市,原因有二,一为魂阵之事尚未解决,二为兄长之死,自觉其中必有蹊跷,前来查探清楚。
来到异案所,不过也是为调查这两件事而获得些便利。
魂阵事大,张所并不知晓,但兄长凌枫的事,他却是知道一二的。
“这个你放心,关于你凌枫的死我也很惋惜,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就是。”张所说道。
气氛因为这个话题变得沉重起来,凌榆也不愿意过多向他人诉说兄长去世的内心苦楚,便扬了扬唇,又挂起笑来。
“这次来找张所,其实还有一件事。”
“你说。”
“因为来的过于匆忙,我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
张所本以为是什么大事,听着凌榆这话松了口气,“异案所外就有适合的住处,只要您愿意,我这就可以安排。”
回答张所的是一阵沉默,凌榆坐在那儿,一句到嘴边的“好”吞了下去,脑海里无端浮现起喻束的身影,起了些坏心思。
“或者说,你有想法?”
凌榆听着这话弯了眸子,开口道:“我只是觉得这安市我初来乍到没什么熟人,一个人住有些寂寞,想要找个人同住才好。”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凌榆眼珠转了个圈,眸中有光,划过几分狡黠,“喻队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隔应喻束的坏心思,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