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阴，乌云重重叠叠，见不着一丝阳光，要下雨了。
陆诜无端地想起杨凡梅的父亲，老人微微颤抖的手，通红的眼睛，眼睛里饱含泪水却强撑着不让流出来。他又想到了杨子昂，监控里他小脸苍白，恹恹地靠在妈妈怀里，离开时却绽开笑颜，对前台服务员说“谢谢阿姨”。
小朋友心脏太脆弱，不能和其他小伙伴一起奔跑嬉闹，不能去上学，不能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他甚至连多走几步路都不可以，人间的酸甜苦辣他还只知道苦……但是，他一直很坚强地活着，频繁来往于医院，做不完的检查，吃不完的药，但是，他想活！
陆诜深深吐出一口气，还是有些胸闷。对别人动之以情的时候自己也会受到影响，面目全非的母子、绝望的老父亲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别难受。”一只手从身后捂住他眼睛，手心温暖干燥，很舒服。
陆诜眨眨眼睛，长睫毛扫到掌心有些痒。
许漾慢慢松开手，又说：“不要难受。”
陆诜在许漾关切的目光中吐露了心声，“我刚刚在想，如果冯老师当时选择报警，至少……至少死者家属能见死者最后一面，还能好好的道别，还能握住他们的手让他们慢慢走，还能扑过去痛哭一场。”而不是面对一具连模样都看不清的尸体茫然无措，痛苦、悲伤、悔恨都无处发泄。
许漾沉默了一瞬，冯意涵和尤佳蕊没选择报警，可能是觉得母子俩的死和邢广学有关，可能单纯是想报复邢广学，不论出于什么理由，她们做出的选择让结果更加难以接受。许漾说：“我们会找到凶手，算是给家属一个交代吧！”
陆诜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他们能做的其实也很有限。
两人并肩往回走，陆诜问：“你怎么下来了？”
“你这么久没上去，我还以为被女妖精抓走了。”许漾说。
陆诜直乐。
等他笑完许漾问：“有对冯老师失望吗？你之前比较看好她。”
陆诜摇头，“客观来说她为人还算不错，我只是看到了她的闪光点并且比较欣赏，对她并无期待，所以不存在失望。”
“那……”许漾状似无意地问，“对我呢？有期待吗？”
陆诜突然顿住脚步。
许漾疑惑地回头看他。
见陆诜目光灼灼，“我当然对你有期待，我希望你永远健康，永远快乐，永远一往无前，最重要的是你——永远爱我。”
许漾呼吸一窒，要不是在市局门口，他真想狠狠地抱紧陆诜，“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陆诜笑，“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
许漾受不了，“走走走，赶紧查案，把这丧心病狂的凶手揪出来我们就去度假。”所以说许组长的命门是陆诜。
……
朱慧的家人已经来了。据说医生看惯了死亡，所以对生死看得比较淡。许漾觉得这纯粹是扯淡，他经常看死者家属哭得死去活来，依旧没有习惯。
朱慧的母亲拉着郑柠反复问：“我女儿怎么会死了？”郑柠不知道怎么回答左右为难，看到许漾和陆诜就像看到了救世主，“老大！”
许漾走过去，“我们去会议室说吧。”
朱慧的父母点头，相互搀扶着跟在后面。
朱慧的母亲红着眼睛，“慧慧前几天还打电话说她快要结婚了，怎么……怎么突然就……”
“您知道她的男朋友吗？”
朱慧母亲点头，“是她老板，比她大好几岁，我想着大一些也好，成熟稳重会照顾人。”
许漾尽量不去评价这个说法，会不会照顾人和年龄没半毛钱关系，有人三四十了依旧只会啃老，有人年纪轻轻就能挑起家庭重担。“她说她要结婚了，怎么说的，什么时候结婚？”
“说是打算今年结婚，我问她具体什么时间，得定酒店定婚庆啊，现在结婚，你不提前几个月去预定根本抢不上位置……慧慧说等她们商量好了再告诉我。”
许漾看向陆诜，邢广学都没打算离婚，怎么会跟朱慧结婚？
陆诜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许漾又问了几个问题，没什么特别的线索。“你们先回家吧，一有消息会联系你们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朱慧爸爸突然问：“慧慧她男朋友呢，慧慧死了他连个人影都没有，是他杀了慧慧吗？”
许漾回答：“我们还在调查中，有结果会告诉您。”
朱慧爸爸犹豫了一下，沉默着离开了。
郑柠说：“朱慧爸妈不知道邢广学是有妇之夫吗？”
……许漾说：“可能吧！”在外不管什么样子，谁不想做爸妈的乖孩子呢？
“半月小区查得如何了？”许漾问。
郑柠摇头，“他们小区的监控早就被覆盖了，没什么线索。邢广学说他找保洁公司清洁的房间，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他昨天的不在场证明呢？”
“苏桐和罗铭查了高速路下道口的监控，确定邢广学昨天下午2点多去的洋荆，今天上午回来的。”
“能确定是本人吗？”
郑柠点头，“高清摄像头，能看到确实是邢广学。酒店也有他的入住记录，停车场有监控，邢广学的车一直没离开酒店。”
许漾皱眉，难道邢广学还真是清白的不成？
陆诜问：“为什么说停车场的监控可以证明？”
郑柠没听懂。
陆诜解释：“酒店应该随处都有监控，一个人是否离开酒店比较好证明，为什么单说停车场的监控。”
郑柠摇头，“桐桐打电话这么说的。”
“他们还在望山酒店吗？”
“在。”
陆诜给苏桐打电话。
苏桐解释说：“这是个度假村，酒店只有园内、酒店前台、房间门前和停车场有监控，没有全覆盖，想要悄悄离开酒店还是很方便的。但是酒店在半山腰，下山只能开车或者预约酒店接送，走下山大概要1个多小时。邢广学没有用车，应该没离开酒店。”
陆诜问：“当天住客里有邢广学的熟人吗？”
“这个我们也查了，没有。”
陆诜皱眉，不在场证明再清晰不过了。
“真不是邢广学？”许漾表示很怀疑。
陆诜担心他们先入为主了，渣男并不一定就会杀人，他又问：“冯意涵的不在场证明查得怎么样了？”
郑柠：“够呛，栖霞寺连个监控都没有。”
“行车记录仪呢？”
“车停到山下停车场的，说是停车场，其实就是荒地，不收费，也没监控。”
这么说起来冯意涵倒是更可疑。
郑柠又说：“我觉得不是冯意涵，她为什么要杀朱慧？她都决定要和邢广学离婚了。姓邢的才很值得怀疑，他杀杨凡梅的时候是朱慧做的不在场证明，之后朱慧以此要挟他，要他离婚了和她结婚，可是邢广学怎么会同意啊，冯意涵的家世对他来说就是通行证，他不可能轻易和冯意涵离婚的。”
许漾想了会儿，看向陆诜，“我们去趟望山酒店。”
陆诜也正有这个想法。
“冯意涵这边也要继续查。”许漾吩咐郑柠，“找寺中僧人一个一个问，看有没有人对她有印象。另外，行车记录仪在停车时应该也拍到其他车辆了，找车主问一下情况。那个地方鸟不拉屎，应该都是去栖霞寺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郑柠感叹说。
许漾：“查仔细点。”
“好。”
苏桐和罗铭听说许漾他们要来就没离开，在酒店周围继续调查。
邢广学住的是独栋别墅，两层小楼，前后都带有花园，只在前花园入门处有个监控。
苏桐：“我们看监控了，邢广学昨天进去后到上午退房中间一直没出来。”
许漾推开门进去，花园里的蔷薇花开得正艳，走过□□就是别墅的大门，打开门就是客厅，穿过客厅就是后花园，后花园周围种的树篱，稀稀松松的，人很容易进出。
许漾从树篱中间挤出去，外面是一条散步小道，穿过一片小竹林就是条主路。
许漾：“这酒店安全性也太差了。”
陆诜点头，压根儿说不上什么安全性，就算是山间度假别墅也太疏于防范了。
许漾：“酒店负责人呢？”
苏桐：“我让他去拿最近一周的客户住宿资料去了。”
没一会儿酒店经理拿着资料过来，薄薄的两页纸，“周末来度假的很多，平时入住率不高。”
许漾问：“你们这安全性太差了，不怕客人出事吗？”
经理赶紧解释，“邢先生订房时指名要的，您看，我们这一片别墅，只有这两栋是离马路近的。一般客人来这里都是图个清净，谁愿意住马路边是吧？所以这两栋空置率挺高的，我们也打算重新设计。但是邢先生他愿意住这里，可能是为了工作方便吧。”
“什么工作方便？”
经理笑笑，“我们酒店的园林是邢先生公司设计的，这两栋别墅的后花园设计也打算交给他们。”
许漾问：“他经常来你们这里？”
经理点头，“基本上每月都来，最近一个月工作原因来了好几次。”
许漾：“他一般怎么来？”
“都是开车。”
“他在你们酒店有其他车吗？或者你们有给他提供过交通工具吗？”许漾问。
经理摇头。
许漾有些泄气。
陆诜问：“没开车的怎么来酒店？”
经理：“可以预约接送的。”
“门口好打车吗？”
经理笑笑，“我们这里太偏了，司机跑一趟不划算，一般叫车都叫不到。不过倒是可以租车。”
许漾眼睛一亮，“你们提供租车服务？”
“我们不提供，县城里有租车公司，在他们店里租车可以免费送到酒店。”经理指着远处说，“这一片都是项目，有露营基地，有钓鱼的地方，还有个拍婚纱照的摄影基地，许多人不想长途开车，都是到了直接租车。”
许漾他们找到租车公司，很快就找到了邢广学的租车记录。
“是谁给他送的车，我们有几个问题想问。”
没想到就是接待他们的小伙子，“是我送的。”
“你还记得送到哪个位置的吗？”
“望山酒店，还没到正门口，客人就等在路边的。”
“还车呢？”
“还车也是在那个位置，由于是夜间还车，我们还收取了一定的费用。”
“是晚上几点。”
小伙子把还车单据找出来，“12点0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