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广学在拘留所住了一宿，整个人有些狂躁，“我给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有杀人，两次我都有不在场证明，你们凭什么拘留我？”
许漾放松地坐椅子上，像是闲聊，“邢总，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昨天你承认抛尸了吧？根据我国《刑法》规定，抛尸属于毁灭、伪造证据，要判处3年一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情节严重的处罚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我们拘留你有问题？”
邢广学深呼吸平复情绪，“我要请律师。”
许漾：“可以，这是你的权利。”
邢广学：“律师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
许漾点头，“这也是你的权利，不过，”他话音一转，“你不想说话就听我说吧，干等着也无聊。”
许漾慢条斯理地翻来文件夹，似乎真的不着急，“我们去了望山酒店，确实找到你的入住记录，同时，也从酒店的监控记录中看到你的车一直停在停车场，直到第二天上午离开。”
邢广学嘴角微挑。
“你的这个不在场证明确实做的不错，不过你漏了一件事。”许漾说。
邢广学脸色微冷，嘴唇抿紧，在思考哪里出了纰漏。
许漾很快揭开谜底，“那是一片旅游度假区，想租车也非常方便，我们找到租车公司查到了你的租车记录。”
邢广学早想好了借口：“是，我自己车油不多了，那边的油不纯，想着租一辆车代步好了，这也犯法？”
许漾摇头，“租车肯定不犯法，只是你不知道租的车都是有定位的吗？”
邢广学眉头一皱，显然是不知情。
“也难怪，之前没租过车吧？租车公司也担心车被人开跑了不还车啊。”许漾一笑，“当然，你还可以说你没离开过酒店，租的车给别人用了。”
许漾欣赏着对方的神情变化，“可是我们在高速路口的高清摄像头可清清楚楚看到了你。”许漾抽出一张照片，“看看，够清楚吧？”
邢广学闭了闭眼。
“你另一个不小心，就是在青云路乱停乱放，你被摄像了你知道吗？”许漾问。
邢广学腮帮子紧绷，良久，可能是知道躲不过去了，他承认，“我是去找朱慧了，冯意涵正在和我闹离婚，我担心被她拍到证据会对我不利，就假装去酒店度假，实际上是去找慧慧幽会，只是我没想到，我走后她居然……居然就死了。”
“我不是故意隐瞒的，我怕你们怀疑我才没说，我这真是长几十张嘴都说不清啊。”邢广学十分激动。
许漾伸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别激动，“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你们可一定要查清楚啊，真不是我。”邢广学说。
许漾一点头，“当然要查清楚，你经常去你们小区外面的生态公园散步么？”许漾突然问。
邢广学像是被问个措手不及，他没来得及多想，本能点头，“是。”
“你知道里面长了一片蘑菇么？”
邢广学干笑，“那边绿化好，可能是有。”
“可能有。”许漾重复了一边，突然图穷匕见，“不是可能吧，邢总不还总是去采么？名字你也熟悉吧？肉褐鳞环柄菇！”
邢广学瞳孔紧缩，他知道完了，可还想垂死挣扎，“我没有，我不知道。”
许漾冷笑，“邢总，说谎之前先把手机上的搜索记录删除干净行么？你不是还用拍图搜索了吗？”
邢广学挺直的脊背弯下来，一切都完了。
许漾把文件夹合上，抱臂靠着椅背，“虎毒不食子啊，你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杀，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
邢广学低着头不说话。
“杨凡梅对你不好吗？她是你的初恋情人，年轻时也娇小可爱，也是父母的心头肉，她在家人的不理解不支持，在流言蜚语下为你生下一个乖宝宝，还以瘦弱的肩膀一力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你读研期间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没打过工，你的钱哪里来的？全是杨凡梅早出晚归挣的血汗钱。家里还有个先天不足的孩子，需要吃奶吃药，你有没有想过她一个柔弱的女人是怎么过来的？”
许漾一拍桌子，“吃软饭很上瘾是吧？”
邢广学做了几年老板也有了些高位者的尊严，闻言当即反驳，“那都是她自己愿意的，而且后来我也把钱还给她了。”
“对，你后来又抱上别的大腿了嘛。开公司是老丈人的钱，住的房子也是老丈人买的，连客户都是老丈人介绍的。”许漾说。
邢广学冷笑，“大哥不说二哥，你比我好得了多少？还不是靠父母的财产，靠姐姐养着？还以为比我高贵多少呢！”
许漾不觉得生气，还十分大方地承认了，他痞里痞气地一笑，“不好意思，我比较会投胎，我爸妈的财产，我是正当继承。你呢？家境不好不努力上进，就会抱女人大腿，那是别人家的财产，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吗？你想要那叫觊觎他人财产！”
许漾啧嘴摇头，“你这种人也是少见，贪婪成性，靠着老婆的家世取得了一点成就就开始在外面乱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是你的报应知道吗？”
邢广学恶狠狠地盯着许漾，像一头饿狼，突然，他使劲锤桌子，大吼大叫，旁边的刑警左右按住他。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生来就可以拥有财富，我却要苦苦挣扎，你凭什么看不起我，凭什么！”邢广学大声吼道。
特案组其他成员在监控室围观，啧啧称奇，“都像他这么想那穷人没法活了。”
李星说：“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世因果？只看到了今世却没看到前世，今世作恶来世依旧痛苦。”
“什么意思？”郑柠问。
李星也是一知半解，看向陆诜。
陆诜回答：“这是佛家的说法，说是绵亘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而立因果业感之理。盖以过去之业为因，招感现在之果；复由现在之业为因，招感未来之果。就是我们看问题不能局限于这一世。有的人生来就比别人顺遂，可能我们会觉得不公平，那是因为没看到前世的因；有时恶没有恶报，我们也会觉得不公平，因为没看到下一世的果。”
“真的有前世今生吗？”郑柠问。
陆诜一笑，“谁知道呢？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不过多做点善事总没坏处吧。”
许漾对这个问题怎么回答的呢？
“凭什么？”许漾说，“就凭我出生比你好，比你还努力，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市局的，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没靠任何人的关系，是我一个个功劳挣来的。我有很多人可以依靠，但是我从来没想依靠任何人！你呢？年少依靠父母，长大了依靠女人，你何曾自己努力过？”
“我公司那么大，我还不够努力？是你一个小小的组长能比的？”邢广学说。
许漾直截了当地拆穿他，“你够努力？那为什么在冯意涵决定和你离婚，她父亲中断对你的帮助后，你的公司就难以维持了？这么多年你一直依赖她家的人脉，从来没想过自己开疆辟土，你努力什么了？”
许漾的话像是利箭戳破了邢广学脆弱的自尊，他缴械了。
“为什么要杀杨凡梅和杨子昂？”许漾问。
“我没想杀她，是她逼我的！”邢广学吼了这么一句，等了会儿才继续说，“冯意涵那段时间本来就在和我闹离婚，同时公司许多大客户也要和我解约，这婚肯定不能离。这时，杨凡梅却带着孩子来找我。这是什么要命的时候啊，要是被冯意涵发现那就真完了。我让她回去她不同意，还找我要钱？后来我回家才知道她居然找到家里来了，我也是没办法……”
两条人命，理由居然是“他也没办法”，太可笑了。
许漾：“杨凡梅去找你的那天见到了冯意涵，她突然得知你已经有了家庭，如遇晴天霹雳，但是她第一反应还是维护你，不承认和你的关系。她最后决定见你，我想是为了告别。”
邢广学突然想起那天的情形。杨凡梅接到他的电话，很快就同意去见他，她说：“最后一次一起吃饭，多买点好吃的，子昂会很开心。”
他当时以为杨凡梅要带孩子回老家。
许漾：“你说你不想杀她？你的搜索记录在她联系你的第二天，那时她还没来江城。根本就是早就有了杀心！你还处心积虑地设计不在场证明！”
邢广学无话可说。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为了拿捏住冯意涵，又选择抛尸。”许漾说，“人在做天在看，尸体被我们意外发现，你的所有算计都成了你的嫌疑。”
许漾：“杨凡梅不是找你要钱，是找你借，为了给杨子昂做手术！”
邢广学毫不在意，“有区别么？她借钱了她能还？那孩子是先心，就是个无底洞，治不好的。”
许漾怜悯地看着他，“我们咨询过医生了，医生说术后恢复的可能性极大，除了依旧不能干重体力活，普通上学工作没任何问题。”
邢广学愣住，杨子昂生下来就身体不好，所以他一直不太喜欢。有时看着确实可爱，可他想着总归是个短命的，也没太重视，甚至当晚，孩子笑呵呵地扑到他怀里喊爸爸，吃饭也要坐他旁边，他也毫不犹豫地把毒蘑菇喂给孩子，甚至还觉得这是帮他早日解脱了。可是……可是他本来又机会成为健康的孩子吗？
邢广学第一次表现出类似伤心的情绪。
许漾冷眼看了一会儿，“来吧，说说为什么杀朱慧，她是你多年的情人，又帮你做了不在场证明，你们俩应该是一伙的啊，怎么闹崩了？”
邢广学抬头看他。
许漾一耸肩，“你现在还有隐瞒的必要么。”
邢广学也知道大势已去，“她一直逼我离婚，再和她结婚，我不同意她就要挟我要去报警。那个女人，长得倒是好看，风/骚，可是没脑子啊，我和她结婚对我有什么好处，图她长得好看？只要我有钱，多少好看的女人往我身上贴。一个女人的好皮囊能坚持多久？过了三十岁就在走下坡路。可是她不懂，凭自己有两分姿色就以为能征服男人。”
“所以你就起了杀心！”
“对。”邢广学点头，“杀她更简单，那天我带去了一篮子蘑菇，说是别的老板给的山货，她稀罕得不行。炒完还挑起里面的大蒜沾沾自喜，说 ‘你看，大蒜还是白的，没毒’，就这脑子……”他边说边摇头，一脸的遗憾。
郑柠在监控室里简直要被气炸了，“他奶奶个腿，以为自己多牛逼呢，还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真是普自信。”
陆诜好奇地问：“什么叫普自信？”
郑柠好容易有机会给陆教授科普，刚要说被谢鹏抢先，“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我想说的！！！”
谢鹏笑，“谁叫你不抓紧。”
陆诜饶有趣味地点头，“普自信，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