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陆诜打电话联系朱芷梦的父亲朱前岭,当提到警察的身份时对方很明显有些排斥,最后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会面。
许漾叹气,预感这次见面不会太愉快。
陆诜说:“要不你别去了。”
“那不行,显得我太不够意思了。”许漾说。
陆诜笑,“那会显得我很够意思,挺身而出,许组长,你感不感动。”
“感动感动!”许漾笑着连连点头,“感动死我了。”
玩笑完他又轻轻叹气,“孩子被关了两年才被救出来,好不容易过上安定的日子了,谁愿意再谈起那些不愿回想的往事呢?”
陆诜沉默了一会儿,“总之,不抓到凶手他们也不会有真正的宁静!”
朱芷梦家住在枋园壹号,是一个别墅小区,独栋和叠拼的混合,离文玩街有20分钟的车程。
朱芷梦家在叠拼别墅的下叠,屋前后都有院子。
陆诜确认门牌号后按门铃,好一会儿才有人出来,沉默着打开门,转身进屋了。
陆诜和许漾无奈对视,也跟着进去。
客厅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女人,是朱芷梦的妈妈孙琴。朱前岭在妻子旁边坐下,对陆诜和许漾说,“你们随便坐吧!”
孙琴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为什么不能让我好好过日子,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们。”
许漾低头道歉,“抱歉,我们也不想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只是3年前的案子又再次发生了,我们不得不……”
“什么!”朱前岭站起来,激动地来回走了两步,“不是说那个王八蛋摔下悬崖死了吗!啊!”
朱前岭激动地直喘气,孙琴扶他坐下,“喝口水喝口水,你有高血压,不能生气。”
朱前岭压制不住怒火,用手指指着许漾问:“你们还算什么警察!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我女儿被那王八蛋关了两年,两年啊!不是自己的骨肉不心疼是吧!”朱前岭几乎声嘶力竭地吼着,“现在又说死了的犯人还活着!我平民老百姓就这么被你们敷衍?我们给红包了呀,是你们不收,不是我们没表示啊,为什么这么对我们?为什么!?”
虽说理解受害者家属的情绪,可是任谁无端被指着鼻子骂都会难以忍受。
许漾低着头,拳头握紧,紧紧咬住后槽牙才能忍住反驳。
“你是在怪我们还是怪自己?”陆诜突然冷淡地开口,许漾惊讶地转头,见陆诜脸色很冷地盯着朱前岭。
“你肯定无数次在想,当时要是去接她放学了就没有后面的事了,不是吗?”
朱前岭嘴唇嗫动,重重地坐回沙发上,头埋进双手,躬紧的脊背显示出主人的悔恨和绝望。
陆诜突然收起了好脾气,同时也收起了同情心,只是冷静理智地分析,“现在不是讨论怪谁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危险就潜伏在周围,你要是不想当年的事重演,就好好配合我们。”
“他……他还会来找小梦?”朱前岭惊愕地抬头,孙琴也紧张地看向陆诜。
“不排除这个可能。”陆诜说,“所以希望你们能尽可能地配合,早日抓到凶手。”
孙琴“呜呜”地哭起来。
朱前岭使劲揉了两把脸,“配合,我们一定配合。”
陆诜将他刚刚没喝的水推到他面前,“先口水吧,平复一下心情。”
朱前岭猛喝了一大口。
陆诜等了几秒才开口,“好些了吗?”
朱前岭点头。
陆诜看向许漾,你问吧。
许漾眨眨眼,你问。
“朱芷梦回家后有对你们说起被囚禁的事吗?”
朱前岭摇头,“刚开始她几乎不说话,每天就坐在床上,她的床本来是放在房间中间的,晚上她自己推到墙边,每天就靠着墙坐床上。吃饭都是送到床上吃的,还……”朱前岭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太阳穴,“刚开始连厕所都在床上。”
孙琴露出一声呜咽,像是痛极了。
“后来慢慢改过来了,可是她依旧不说话,和人没眼神交流,会突然大喊大叫……”朱前岭长吐一口气,“我们这才意识到,光靠在家休养是不行的。”
“所以你们送她去了精神病院。”
朱前岭沉沉一点头,“我们也是没办法啊!事实证明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出院以后她好了很多。”
陆诜也同意这个做法,当时朱芷梦的情况早就该送医,“住院期间你们去探望过吗?”
“当然,不过医院有规定,每个月只能见一次。”
“上午,那时我还不知道旧案。”陆诜解释。“去你们店里买了一盒沉香。偶然结识了朱芷梦,她性格开朗爱笑,是出院后就这样吗?”
朱前岭摇头,“刚出院时依旧不爱说话,当然比入院前情绪好很多,也不会突然尖叫了,后来……”朱前岭拧眉想,“大概是从去年开始吧,她突然变得很开朗。”
“突然?”
“我们店里没请人,太忙的时候就会让她去店里看个店。有次我送货回来,看到店里有客人,她非常游刃有余地在招待,我当时特别吃惊,她看到我后笑着说 ‘爸,你回来了!’我是又惊又喜,那是她被解救回来第一次叫我。从那以后,她就完全恢复了。”
陆诜若有所思,“我可以看一眼她的房间吗?”
朱前岭有点犹豫。
“不方便?”
“那倒不是。”朱前岭叹气,“不过房间里也没什么,她搬出去住了。”
“什么时候开始搬出去住的?”
“就在那之后吧,她说每天懒得跑,就直接住店里了。后面有个房间可以住人。”
沉默了许久的许漾说:“你们放心吗?”
朱前岭低头,良久他说:“不放心也没办法,她要出去住,我们拦不住。”
许漾看着电视柜上全家福没说话。
孙琴说:“小梦康复了,我们都很高兴,可是…… 总感觉她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她笑着叫爸妈,笑着逗弟弟,时而会说一些玩笑话,可是总有隐隐的距离感。”孙琴顿了一下,“当年没去接她导致她被坏人带走是她爸的心病,当我们以为她再也回不来的时候,她回来了,同时,家里也迎接了另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这让我觉得对不起她……大家心里都有心结,就这样,家人好像越走越远。”
不论朱芷梦怎么样,女儿还没下落,他们却生了另一个孩子,作为父母心中肯定有亏欠。陆诜对此不予置评,而是问:“能告诉医院的地址吗?”
孙琴站起来说:“稍等。”
过了一会儿,她递过来一份宣传册。
陆诜看向许漾,他要问的都问完了。
许漾站起来,“多谢,今天我们就先告辞了。”
朱前岭拦住他们,“不是说那个混蛋回来了吗,你们会派人保护我女儿吧?会吧?”
许漾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你们放心。”
……
许漾系好安全带并不着急启动,他笑吟吟看着陆诜,“陆教授,你刚刚是在为我打抱不平呢?”
陆诜点头,“我不喜欢他骂你,你又没错,而且你是我见过的最称职的警察!”
许漾笑着握住他的手,“谢谢。”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其实我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天降横祸却无能为力,他们心中有委屈要宣泄。
“嗯,你理解他们,我理解你。”陆诜说。
尽管尽可能地想不打扰朱芷梦了,可是没办法,她是当事人,有些事还是要找她了解。
“哎。”许漾第七次叹气。
陆诜说:“不要这么大心理压力。”
“你说她真的好了么,不会一受刺激又疯了吧?”
陆诜低头看了眼精神病院的宣传册,她母亲还好好地收藏着,可能有相同的顾虑。
“按理说应该不会……”陆诜说得有些犹豫。许漾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他很少有这么不自信的时候。
陆诜注意到他的视线,“我确实不太有把握,因为她的痊愈其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本以为能从家人口中得到些许答案……”可惜家人也觉得突然。
“那我们还去么?”许漾问。
陆诜有些犹豫。
“算了,目前来看找她也没太大的帮助。”许漾拍板道,“还是尽量不去打扰她了。”
陆诜想了一下,“也行。”
另一面,第二组的工作进展的也不是很顺利。
罗铭和刑侦支队的一个同事到伍玮的老家去看了看,是一个砖瓦平房,旁边还有个土墙房子,门上还贴着封条。
带他们去现场的村长指着封条说:“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房间门锁着,门前落满了灰,看着像是很久没人住了。
“他们家有人回来吗?”
村长摇头,“应该没有吧,他们兄弟俩可是村里的红人,要是回来了肯定有人传的,没听说啊。”
“伍桤也没回来过?”
“嗨。”村长说,“怎么回来?他哥干了那么丧尽天良的事,他就是在村里呆不下去了才去外地的。”
“他们家还有什么亲戚吗?”
“没有,他爸这一脉都是短命的,她妈那边倒还有个舅舅,可是早就没往来了,当初两个小子无父无母他舅都没管一下,现在更不可能往来了。”
“有联系方式么?”
“有,他在村里登记过,不过要去办公室找。”
伍桤有辆破面包车,帮人送货。
鲁辉上下打量着他,人长得很精瘦,皮肤黝黑,头发有些长,挡住了眼睛。
“可以看一眼你的货车么?”
伍桤先是一愣,然后沉默着点点头。
“让他们先看,我们去你房间聊聊吧,外面不方便。”
伍桤沉默着往前走,进了楼洞,他住在郊区的一个筒子楼里,6楼。
可能是以前的单位宿舍,走廊尽头有个公共厨房和洗衣室,房间门打开,里面一览无余,门边有个小洗手间,两三平米的样子。
伍桤自己坐床上,指着对面的小沙发说:“你们坐吧!”
鲁辉问:“你都不好奇警察为什么来找你吗?”
伍桤抬头,眼睛像一潭死水,“是不是问我哥有没有联系我,没有。”
“经常有人来问你?”
伍桤安静地看着他,好像在说你问我?
伍玮当年并没有被认定为死亡,通缉令每年都在更新,警方也会关注家属这边的情况。鲁辉咳了一声,“我们这次来找你是有别的事。”
伍桤问:“什么事?”
“你没看新闻么?”
伍桤摇头。
“今晨在三河口菜市场发现了一具女尸,和当年的尸体一模一样。”
鲁辉紧紧盯着伍桤看他的反应,伍桤刚开始像是没反应过来,然后慢慢抬头,瞳孔紧缩,“什……什么意思?”
“我们怀疑你哥又开始作案了。”
伍桤不知道被踩到了哪根神经,突然暴怒,“那你们去找他啊,来找我做什么!人是我杀的吗?啊!”他脖子上的青筋像是要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