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
反社会人格的犯人最危险，因为他们没有同理心，不会为自己的犯罪行为产生悔意，更不会被审讯者打动而主动交代。
庆幸的是，绝大多数罪犯还是有同情心和同理心的，他们有罪恶感，会被感动或者说服。正常人都有软肋，罪犯也不例外。
孙腾的软肋就是他的儿子，一旦防御机制被击破，接下来的审讯就变得简单了。
孙腾抹了把脸，“我也是没办法，我们这种有前科的人出来能做什么？可我们也要活命啊。家里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我有什么办法！”
许漾对他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不能否认社会对有前科的人员包容度很低，但是想要混口饭吃也不是不行。就像孙腾，他有货车，可以送货，只是他不肯吃苦，选择继续铤而走险挣黑心钱。
孙腾见对面的两个警察脸色都淡淡的，似乎不相信他说的话，心底浮起一丝怒火，“我爸妈都七十几了，每天要吃药。儿子刚上小学，还报了三四个补习班，每月光学费就是好几千。光靠我拉货一家人都只能喝西北风。”
“富有富的过法，穷有穷的活法。这世界有多少在底层挣扎的人，也没见他们都去违法犯罪。”许漾说。
“凭什么！”孙腾恶狠狠地说，“别人的儿子可以上贵族学校，我儿子只能读一个普通小学。别人可以学钢琴学英语，我儿子就只能在街边玩泥巴！不行，我得给他最好的，别人有的他也得有。”
许漾看了他一会儿，非常冷淡地问：“那被你卖掉的小孩儿呢？他们招谁惹谁了？”
孙腾愣住，最后垂着头叹气没说话。
许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和你上线搭上的？”
孙腾犹豫了片刻，“是我狱友介绍的。”
“名字。”
“张文显。”
许漾心里嗤笑一声，一个拐卖犯名字还取得这么文艺。
“说说这个张文显。”许漾说。
“他也是拐卖妇女儿童入狱的，比我先出来两年。我出狱后没找到事做，买了辆破面包车送货。送货时偶然遇到他，他说他手上有个好活儿，轻松又赚钱。一开始我没答应，可是后来手头太紧，没办法…… ”
许漾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孙腾咬咬牙，“前年年底。”
许漾悄悄叹口气，“也就是你干了一年多了。”
孙腾点头。
一把火一下子就在许漾心里烧了起来，烧得他恨不得打人。好一个没办法，这都拐卖孩子一年多了，他妈的还说是没办法。
陆诜感受到许漾的怒火，主动接过问话，让许漾有时间平复心情。“至今为止，你共拐卖了多少个小孩儿。”
孙腾张张嘴，不说话了。
陆诜说：“现在隐瞒也没用，最终我们都会查出来的。”
孙腾现在已经别无选择，“29个。”
陆诜咬紧牙才堪堪把怒火咽下去，29个孩子！孙腾一个人手上就过了29个孩子，那还有多少和孙腾一样的人？
“他们对孩子的要求高，年龄不能超过12岁，还要长得好看的。”孙腾继续说。
陆诜问：“你把人交给谁？”
孙腾：“张文显。”
陆诜：“他是你直接上线吗？他上面还有没有人？”
孙腾想了想，“他还有上线，叫超哥。”
陆诜：“全名！”
孙腾摇头，“我没见过超哥，只听张文显提过，他说超哥是上面的人，管挺多事。”
陆诜：“你和张文显怎么联系？”
孙腾犹豫了一下说：“就电话联系，说货到了，他就定地方，我直接送过去。”
“每次的地点不一样？”陆诜问。
孙腾点头。
“那你们交……人的时间固定吗？”陆诜问。
“不固定，有时一个月找不到合适的，有时一个月好几个。”孙腾说完又着急地解释，“可是那些孩子真的没死，也没被转卖，只是……只是……就会放回去。”
陆诜抬眸看着他，“你的孩子经历这么一遭，你也会觉得没事吗？”
孙腾哑口无言。
……
许漾和陆诜出来，苏桐问：“这么多失踪孩子居然没被发现？”
许漾揉着眉头叹气，“每个区的数据都是独立的，只要本区内失踪人数没异常基本就不会被发现。”
苏桐接着说：“还有一点挺奇怪，他们为什么把孩子送回去？拐一次是个风险，送回去又是一次风险。”
陆诜摇头，“这样风险反倒会降低。”
苏桐不懂。
“如果孩子一直找不到，家长就不会放弃，警方也会加大人力去找，反倒有暴露的风险。但是如果孩子找到了，很可能就会不了了之。”陆诜解释。
苏桐说：“可是他们被性｜侵了啊？家长依旧会报警。”
韩君同一直没说话，这会儿淡淡开口，“知道女性被强｜奸后的报警率吗？”
苏桐一下就反应过来了，这种事更难开口，不管是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还是隐私，家长一般都会选择三缄其口。一旦报警，周围的邻居、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会知道孩子的秘密，从此就只能生活在异样的眼光下。罪犯就是利用家长的这种心理才肆无忌惮。
许漾说：“通知所有人，10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刑警有两大宝——咖啡和香烟，大多数刑警都是老烟枪，没办法，经常熬夜加班，光咖啡根本管不了事。
以前都泡速溶咖啡，许凝过来玩喝过一次，嫌弃得不行，说全是香精和糖精，一点咖啡味儿都没有。特案组的“大腿”许总就赞助了一台咖啡机，无限量供应上好的咖啡豆。
特案组的人拿着自己的杯子排队去接咖啡，每个人右手端着咖啡，左臂夹着笔记本，迈着大步子朝会议室走，动作相当一致。
许漾扫了一眼，人到齐了，“目前来看，荣光文化公司涉嫌拐卖儿童罪，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开设赌场罪，组织卖｜淫罪，强迫卖｜淫罪，制作、复制、出版、贩卖、传播淫｜秽物品罪，可能还和毒｜品有关。但是，我们现在只知道事实存在，相关证据链还未形成。”
苏桐说：“我们可不可以逐一突破呢，利用孙腾抓捕他的上线，一个一个往上捋，找到幕后主使。这样就能申请到搜查令去查这个公司。”
韩君同说：“不过有一个问题，第一，直播中实行强｜奸行为的人是不是公司相关人员；第二，这个直播平台相当隐蔽，已经属于深｜海领域了。我们没办法确定和他们公司有关。到时候他们只要推出一个替罪羊，我们就只能结案。”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而且是很大的问题，他们没有足够严谨的证据链证明是公司在背后组织、策划、领导犯罪。
许漾问谢鹏，“黄｜色｜网站有线索吗？”
谢鹏说：“一般情况这种网站只能删除，他们很快又会创建新的网址，而且我查了一下，网站的服务器在国外。我还加了他们聊天群，但是一进入就被管理员分派到新群里去了。警惕性非常高。”
“赌场呢，确定位置了吗？”
谢鹏说：“找到了几个比较类似的地方，确定具体位置还需要时间。”
“抓捕章吟帆时收缴的毒｜品呢？”许漾问。
李星回答：“样品已经给缉毒大队了，他们还没给回应。”
许漾回头看了眼陆诜，他把资料平摊在膝盖上，左手翻页，右手摸着下巴在琢磨什么。
“陆教授觉得呢？”许漾突然开口问。
陆诜抬头的瞬间眼里还有茫然，一看就没认真在开会，不过眨眼的瞬间，茫然褪尽眼里恢复清明。“单纯要查这个公司还挺简单的，我们手里有柳忱的遗书和留下的视频，可以直接突击检查谢荣光名下的娱乐｜场所，肯定能查到点什么。”
简单粗暴但是确实有用。
“不过……”陆诜一笑，“我建议还是先从拐卖儿童查起，这个案子隐蔽性更高，没有实际场所，直播网站还经过数个中转站，打草惊蛇后再查就难了。”
其实许漾也同意这个观点，他故意问：“如果查拐卖儿童案时打草惊蛇了呢？”
陆诜笑了一下，“查这个案子难度低得多，不需要其他大队的配合，打草惊蛇的可能性极低。”
孙腾有些不乐意配合，“我不能坑朋友啊。”
许漾瞅了他一眼说：“你这是拯救你朋友，你不配合我们也要抓他，你配合他还能少受点罪。”
孙腾唉声叹气。
许漾让郑柠把手机给他，“装像点儿，协助警方办案是可以减轻刑罚的。”
孙腾拿着手机犹豫不决，“我想抽支烟。”
许漾看了他一眼，递了支烟过去，还顺便帮他点了火。
烟只剩下半支时，孙腾下定决心，解锁手机，找到张文显的号码拨过去，对方很快接听。孙腾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些愉悦，“张哥，收货吗？”
“卧槽，你又有货了？”对方语气明显惊讶。
孙腾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运气好吗！质量比上次好。”
“你丫运气太好了，这才几天啊。”对方语气里全是羡慕，“行吧，下午5点，到璧月公园收货吧！从后门的停车场进去，到了打电话联系我。”
……
孙腾开着破面包车进了公园，把车停在入口位置给张文显打电话，电话铃声在空旷的停车场显得十分突兀。孙腾看到了张文显。
他犹豫了一下把车开过去，张文显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突然面包车后座门被打开，张文显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被罗铭抓住，压在车上拷上了手铐。
许漾和陆诜从另一辆车上下来，远处缓缓驶来一辆小轿车，是苏桐和韩君同，他们在另一个出口待命。张文显这时才明白，他早就是瓮中之鳖了。
许漾冲着张文显一笑，“我们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