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笑容
“原医生，还不下班啊？”护士长问。
原医生在写什么，头也不抬地回答：“16床情况不太稳定，我等会儿再走！”
“你是不是傻？院里没其他医生了？”护士长看周围没别人小声说，“今天是你和你老公结婚纪念日吧！”
原医生这才抬头，双手捧着脸幸福地说：“对啊，他今天要回来。”原医生的老公是做工程的，常年出差。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洗个澡化个妆，打扮漂亮点儿去机场接他！”护士长催促道，“快去快去，一年见不着几次，能见到了还不好好表现。”
原医生对她做了个飞吻，“我把这点写完就走。”
“唉，不管你了，年底的劳模肯定投你一票！”护士长摇头，“我查房去了啊！”
“好嘞！”原医生继续低头写东西。
没一会儿又过来个小护士，“原医生，你还不下班啊？”
原医生笑笑，“你们怎么都赶我走？”
“下班了不着急，搞不好就走不成啦。”小护士神神秘秘地凑近了问，“姐夫是不是今天回来？”
原医生点头，脸上满是甜蜜。
小护士拿出一瓶香水，“斩男香，绝了，送你！”
原医生好奇地拿起来看，“有多绝？”
“反正好用。”小护士笑着比划了一下，“这些地方都喷上，保管姐夫一见着你就…… 嘿嘿。”
“嘿个屁，没个正经！”原医生不好意思了。
“切，不识好人心。”小护士叉腰数落她，“你说你，今年都35了吧？前年就说要孩子，今年还没生。妇产科的刘主任都说了几次了，你是在增加他们妇产科的风险！”
原医生无奈地笑笑，“哪那么容易啊，他长期出差，我工作又这么忙，而且咱们科本来就缺人，我再一走…… ”
“啧，你想这么多呢，缺人是院里的事，你专心生你的孩子啊。”
“小没良心，我不是想着少个人你们更累吗？”原医生嗔怪道。
小护士抱着她，“就知道你最好，不过我们更想要小侄子。”
护士台的铃声响了，小护士边跑边说，“香水别忘了用啊。”
很多医生不愿意在急诊科，又忙又乱，不容易晋升，也没时间专心做自己的研究，总之就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部门。但是急诊科又是必不可少的一个部门，它处在最前线，能不能留下病人的一线生机就看急诊医生了。原蕊在急诊一待就快10年，期间也有好几次去其他科室的机会，她都放弃了，她喜欢在急诊，喜欢亲手留住生命的感觉。
她摇摇头，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回家。才七点，刚好能错过早高峰，回家洗漱一下去机场接人正好。
她拿着香水发呆，想待会儿穿什么衣服好，是去外面吃饭还是在家做饭，突然感觉脖子一凉，她朝旁边倒去，余光看到一张傻笑的面孔，香水碎开，浓烈的香味儿压住了血腥气。
原蕊能感觉到自己慌乱的心跳，大脑却出奇地清醒，她想她要赶紧止血才行，可是身体已经不接受大脑的指令，手摊在一旁一动不动，她感到体温渐渐流逝，意识也慢慢远去。
“啊！！！”清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原蕊张嘴想让她快跑，可是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逐渐失控。
“不！不！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原蕊用力睁大眼睛，不能闭上，不能死，她看到一滴飞溅的血液，接着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大脑已经没用思维能力，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睁大的眼睛却滑出两行泪。
上午8时许，邱子辰发了一条朋友圈，沉痛哀悼两位同仁。
许漾看到了，给苏桐打电话，“你们家邱医生没事吧？”
苏桐：“他没事，就是他们医院急诊科的两个同事没抢救过来。”
苏桐对邱子辰说：“老大问你有没有事，你要报个平安吗？”邱子辰接过电话，“许组长，我没事，多谢关心。”
许漾刚回家，这几天没怎么睡，有些头疼，他揉了揉额头，“现在医患关系太紧张了，你考虑去私立医院吗？工作环境相对好点，也没有这么忙。”
邱子辰沉默了一瞬，“再看吧。”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该躲的时候就躲，也要多为苏桐考虑，你要是出事了他还活不活了。”
邱子辰看了苏桐一眼，点头，“我知道，你们放心。”
陆诜从回来就头疼得厉害，刚刚睡下，听到许漾打电话问：“怎么回事？”
许漾简单解释了两句，陆诜伸手要电话，“邱医生，你没事吧？”
邱子辰笑了笑，“没事，你这几天辛苦了，等休息好了再说。”他也听说了陆诜老师的事情。
陆诜叹气，“人生无常，多注意安全吧。”
挂了电话，陆诜皱眉，“头疼。”
“你是没休息好。”许漾轻轻给他按着太阳穴说。这几天他还眯了会儿，陆诜基本没睡。“你先睡，我去给你煮点粥，醒了就能吃。”
陆诜眉头皱得更紧，“陪我。”
许漾还想说什么，陆诜就盯着他看，也不睡了。
行吧，吃饭哪有陪你重要，许漾钻进被子，“好了，这下睡吧。”
陆诜转身把许漾楼进怀里，满足地叹口气。
静谧的卧室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倦鸟归巢，所有的疲惫和伤痛都会得到治愈。
两人一觉睡到下午，许漾问：“头还疼吗？”
陆诜难得犯懒，抱他抱紧一些说：“不疼了。”
“那起床。”
陆诜不动。
许漾心里好笑，感觉陆诜好像心智变小了几岁，“小宝贝睡觉要人陪，起床也要人哄呀？”
陆诜叹气，“没睡醒。”
“那你再睡会儿？我让人送吃的来。”许漾说完，肚子非常应景地叫了一声。
陆诜抱着他闷笑，“起吧，我也饿了。”
最后还是四时春送来的饭菜，非常丰盛，萧承宇给许漾发微信：想吃什么让后厨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只要能弄到哥都给你弄来。
许漾无语，回复：没那么夸张啊。
萧承宇可能是在忙，过了一会儿才回复：是给陆诜做又不是给你，你回答个屁。
许漾正要回他又发来一条：让他节哀顺变，等过段时间他心情好点了再请你们吃饭。
许漾顿了一下，回复：谢谢。
萧承宇回了个白眼：客气个屁。
许漾无语：你才是屁。
回复完就把手机扔一边不管了。他们走之前专家给出了初步鉴定结果，认为杀死陆诜老师的凶手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作案时意识不清，不能承担刑事责任。
潘教授的学生都不接受这个结果，特别是宫铭闹得最凶，他一直跟着潘教授，也了解凶手的病情，出院时明明就病情稳定了，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陆诜和当地警方交涉，最后在谷教授的帮助下见到了凶手，交谈了接近两小时，出来时脸色阴沉。
鉴定作案时无刑事责任能力，意味着可能不会承担刑事责任，这对死者家属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凭什么我们失去了一个亲人，而加害人却不需要受任何处罚？
从抓捕到判刑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许漾和陆诜没办法再请长假只能先回来，后续由宫铭他们盯着。
“明天你再歇一天。”许漾说。
陆诜摇头，“不用。”
许漾想了想，“也行，忙起来还好点儿。”
结果饭还没吃完，就接到了郑柠的电话，“陆教授，你现在有空吗？”
“怎么了？”
“今天早晨凶手在医院杀死了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影响太大，案子直接移交给了刑侦支队，审讯中发现凶手精神不太正常……”
没等郑柠说完陆诜就说：“马上来。”
许漾开车送陆诜过去，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他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很厚，感觉要下大雨。空气沉闷，明明不是高峰路面也有些堵车，他有些焦躁地点着方向盘。
陆诜握住他的右手，“怎么了？”
许漾说：“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心里有些慌。”
陆诜和他十指交握，“不怕，有我在。”
许漾笑了，也是，只要陆诜在他身边有什么好怕的呢。他犹豫了片刻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太巧了，为什么又是精神病人？”
陆诜也觉得有些巧，精神病人伤人事件其实并不常见，只有极少数的精神病有暴力行为，而这个暴力行为基本上都是针对家属。“去看了就知道了，说不定是装的呢。”
谭栩拍拍陆诜的肩膀，“实在是没办法，不然也不着急叫你回来了。”
“没事，先说说什么情况吧。”陆诜说。
“嫌疑人叫康庆，据他居住地的社区工作人员介绍，他智商有点儿问题，成年后街道帮忙解决的工作，就在当地做清洁工，之前都没有暴力行为。一年前，他母亲患了癌症，多次住院治疗，家里的钱也花光了，还欠了很多外债，政府知道他们家情况特殊，也帮忙解决了一些，但是你们都知道，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最大的致贫原因就是疾病，说是倾家荡产也不为过。钱花没了，人也没救回来，我们推测这就是作案原因。”
推测？许漾问：“他自己没交代吗？”
谭栩叹气，“他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前言不搭后语，没有任何逻辑，问急了就砸桌子，这不没办法才联系陆教授！”
“他之前接受过系统治疗吗？”陆诜问。
谭栩摇头，“他爸妈就是普通工人，没文化也没钱，再说普通人都认为智障是天生的，不能治。”
陆诜叹气，“先去看看吧。”
许漾站在监控室，看到陆诜开门进去。康庆坐在审讯里玩手指，对进来的人毫不关心。能很明显地看出来他和普通人不一样，目光呆滞，动作幼稚不协调。
“你好，吃糖吗？”陆诜手心放着一颗糖。
“糖？”康庆盯着陆诜手心看了一会儿，咧嘴笑了，“糖！吃糖！”
“对，你吃吗？”陆诜问。
“吃糖，吃糖。”康庆很高兴地重复，但是不伸手去拿。
陆诜想了想，手伸到他面前，“吃糖，拿去。”
康庆看着没动。
陆诜演示了一下拿的动作，康庆才慢慢伸手把糖拿走，直接丢进嘴里。
“诶！”包装还没撕，陆诜着急地去抢。
“啊！”康庆躲开，迅速嚼了几下咽下去了，还对着陆诜傻笑。
还好是纸质包装，要是塑料包装，这会儿直接要送去医院了。“吃糖要拆包装，知道吗？”陆诜又拿出一颗演示了一遍递给他。
傻子拿过去直接吃了，也不知道学会了没有，只知道傻笑。
“你为什么要杀人？”陆诜问。
康庆像是没听懂。
陆诜把现场照片拿给他看，他不仅没被吓到，还拍手大笑。
监控室里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恶寒，没什么比这个画面更恐怖的了，面对血腥的照片，他露出了最天真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