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汇报跟月楼有关的接警记录的调查结果。
重案中队成员们查到了五起跟月楼有关的接警记录,时间跨度很大,以年为单位。案件有相似点,那就是最后都“和平”解决了。
林子川看了资料,皱眉道:“不对劲啊,你们看,五年前的这一起,一名叫魏韵的女性来派出所报案,说在月楼里被猥.亵了,紧接着一个男人赶来,称是家庭纠纷,带走了该女性,这不扯淡吗?”
翁冠瞪大了眼睛说:“说是家庭纠纷就不管了?”
周岩说:“其实民警也难,我派出所的朋友说,还真有两老口吵架来派出所闹的,民警管了吧,和好之后反而怪民警。不过这里直接让带走确实太扯淡了,当时的工作人员明显有失误。”
林子川目露寒光,冷冷地说:“我看不只是工作失误吧,上面的人被贿赂了,命令一下来,下面的人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有人背脊发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年的受害者该有多么绝望。
周岩道:“五次接警记录中有三次都是这个叫魏韵的女性报的案,她本来很坚持,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不再坚持报警了。”
林子川叹了口气,“为什么还用猜吗?公安机关在她眼里失去了公信力呗。执法人如果身不正影子歪,损坏的不单单是一个人的形象,而是整个法制系统的威严。”
林子川打算以魏韵为突破口,魏韵曾经有过数次求救举动,她的自救意识显然很强。
林子川和周岩查到了魏韵现在住的地方。魏韵没结婚,房子是租的,现在的生活过得不错,有稳定的工作,有正在交往的对象和自己的朋友圈子。
路上,林子川对周岩说,一会见到魏韵,一定要对她说月楼的保护伞已经倒了,月楼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魏韵家门口,林子川敲了好几次门,又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周岩也敲了好几次门,也扯着嗓子喊了几声,门铃再摁下去都要摁坏了,依然没有人开门。
“不在家?”周岩疑惑道。
这时,隔壁大叔开了门,探出个头来,一脸不耐烦地对林子川和周岩说:“你们干什么呢?吵到我孩子写作业了!”
周岩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想问问您隔壁的人一般什么时候回家啊?”
“平时这个点儿已经下班回家了啊。我刚才好像隐约听见隔壁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她不在家吗?”
林子川和周岩面色凝重地看了一对方一眼,当机立断,像土匪一样迅速破坏门锁,撞门而入,把隔壁大叔吓呆了。
林子川走进魏韵家,门一开,正对着大门的是一面落地窗,落地窗前吊着个人,以微小的幅度轻微晃动着,像橱窗里挂着的烤鸭。那人的双手自然下垂,她挡住了窗外的光,在地上落下细长的阴影,苍凉,无力,死气沉沉。
林子川就这样面对着她,身上一阵发冷。林子川眼眶一湿,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魏韵死了,死因是用皮带挂在窗帘的罗马杆上“上吊”身亡。
法医和痕检迅速赶到,现场被封锁起来。白离云把尸体放下来,进行尸检。
“肌肉轻度收缩,关节不能弯曲,开始出现尸僵,死亡时间大概在1到3小时之间。”白离云说道,“面部、口唇青紫,眼结合膜充血,有血点,窒息征象明显。从缢沟的位置和方向判断,并非上吊自杀,而是被人勒死后挂上去的。”
林子川脸色铁青,难看至极。他想到了什么,露出痛苦而自责的表情,说:“魏韵是被月楼案的幕后黑手杀死的,因为她报过三次警,是个不听话的刺头。以前她报警,那些人有保护伞护着,知道她不可能求助成功,所以可以不杀她;现在保护伞倒了,警局重新调查月楼的案子,那些人害怕了,所以才要把这件事中最有可能发声的人除掉。”
周岩道:“但也有可能魏韵的死跟月楼案没什么关系,是凑巧。”
林子川连连摇头,“不,不,没有这么巧的事。”他双拳紧握,恨恨地说:“这是黑势力啊,真是没天理了……”
原姝正在收集现场证物,忽然道:“这件事中最有可能发声的为什么只有魏韵一个?十六年来仅有五次报案,其中三次还是同一个人报的,先不说报案人在报案过程中碰了壁,报案的人数也太少了吧?”
林子川连忙问:“小姝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犯罪分子在选择受害者时做过服从性测试,受害者群体的服从性越高,反抗的概率就越小,所以最后选择来报警的人才这么少。”
白离云抬起头,“服从性测试?挑警犬才要测试服从性。”
“没把受害者当人呗。”原姝说。
林子川问:“服从性测试可能在什么场景下出现?”
原姝道:“不正常的职场关系、不正常的恋爱关系,都有可能。”
林子川在脑海中快速做词语关联,从“职场”联想到“面试”,从“面试”联想到“人才市场”,他想起来宁萍和夏烟青这两个受害者是在人才市场上找工作的时候认识的,迅速做出了一段推理:“他们在面试中物色受害人,在试用期中考察服从性,通过了服从性测试的就成了他们选中的羔羊。”
白离云恍然大悟,说:“难怪警局的卧底进去工作过却仍然什么也查不到,原因是没有通过服从性测试。”
原姝疑惑道:“可受害人们没有工作记录啊。”
“不交社保就没有工作记录了。”林子川说,“他们哄骗被选中的受害人说试用期不交社保,转正之后才交;而所谓的‘转正’,则是变成羔羊,任人宰割,社保自然也不会交,受害人就永远没有工作记录。”
原姝想了想,忽然疯了似的跑进死者魏韵的房间。白离云问她:“小姝,你干什么?”
“魏韵是服从性测试的漏网之鱼,选中她为受害者是那些人的失误。魏韵报警求助的意愿非常强烈,尽管遇到了跟不法分子狼狈为奸的警局败类,导致求助无门,但她家里一定保留了证据或线索。”原姝道。
原姝看到魏韵房间的实木衣柜顶部放着一个皮箱,皮箱上覆着灰,二话不说就去够那个皮箱,林子川和周岩连忙过来帮忙,几人把这个尘封的皮箱抬下来,放到地上,原姝打开衣柜,里面是满满一箱衣服。
原姝戴着手套,从这一箱衣服中找出了一本日记本,日记本里夹着一张纸,原姝把纸展开一看,发现这是一张没填完的求职表,填写证件号的地方写错了几个数字,被用力划了几划,导致纸张破了。
“月尚商务酒店,求职人魏韵,求职意向总裁助理……”原姝念出声。
“上面写的填表时间跟魏韵第一次报警的时间相隔不远。”周岩说。
“魏韵去月尚商务酒店,也就是高克力管理下的月楼应聘过,应聘岗位是总裁助理。这种求职表是在面试的时候现场填的,一般填完立即交给HR,不会自己带回来,魏韵之所以能把它带回来,是因为它被填坏了。魏韵把这张表填坏后,又重新填了张新的交上去,这一张顺手带了回来。”白离云道。
周岩说:“魏韵去月楼应聘过,这证明了林队刚才的推理是正确的。”
林子川对原姝说:“小姝,看看她的日记。”
原姝翻开魏韵生前的日记,找到魏韵通过月尚商务酒店面试,还在试用期的阶段。
“我的工作是总裁助理,我的新老板叫高克力,他很奇怪,我工作的第一天,居然要陪着他去做亲子鉴定,那孩子的母亲年纪只有老板的一半……”原姝缓缓把日记内容读了出来。
“工作的第二天,我陪老板同时和8个情妇吃饭,在饭席上我听说每个情妇都和老板生了孩子……”
“老板对我还算不错,但他经常试探我愿不愿意帮他生孩子,他说一个100万,我觉得好可怕,我意识到这家公司有问题……”
“在饭局上,老板喝多了,手不老实,我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到派出所报案,讲明了有人猥.亵我。可没想到老板的人很快追上来,以家庭纷争为由把我拽出了派出所,值班的人没有阻拦他们。从那天起我不再去上班,我接到过威胁电话,可我不怕,我接二连三地报警,可那些人好像串通一气似的,我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了……”
原姝读着读着,忽然浑身发冷,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用疑惑而复杂的语气说:“这……这种故事,居然就发生在几年前?而不是民国动荡年代?”
晚上,云城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灯火通明,白天发生的案子令所有人心情沉重,大家都在沉默地加班。
月楼案到目前为止出现的第三个受害者魏韵,尸体已经被带回警局,现在在法医室。魏韵租住的楼栋楼龄太老了,物业没人管,楼道摄像头没有装,这给案件侦破造成了困难。
翁冠去查离案发楼栋最近的街道上的摄像头;原姝采集了现场指纹,在做比对和排查;白离云在法医室。林子川去了趟法医室,他看见魏韵的尸体躺在解剖台上,整个尸体被冰冻住,显然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
“这是把尸体放冰柜里冻了?”林子川问。
白离云点了点头,看都没看林子川一眼,视线始终停留在尸体上。
“尸体冷冻之后,会显现出尸体上原先没有被发现的轻微损伤,这是法医验尸的一个技巧。”白离云的语气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