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班的时候，林子川有个会要开。
林子川是个中队长，平时大会小会不少。林子川给白离云发了条微信，让他下班之后先回家。
白离云把最后一点工作做完，然后去金通大厦修了个表，修完表才用打车软件打了个车准备回家。
接单的是一辆白色私人轿车，不是出租车。这类接单的私人轿车，很多都是小职工下了班顺路赚个外快。
白离云上了车，车没走多远就遇上了红灯。司机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可能得等一会了，现在是下班高峰期，有些堵。”
司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好听，低沉富有磁性，这样的声音去唱歌一定很有味道。
白离云抬头微笑道：“没事，等一会吧。”
司机从镜子里看到了后座的白离云，“先生教养很好，不像有些乘客，遇上堵车和红灯就急急躁躁，有些甚至还会骂脏话。”
白离云说：“堵车和红灯有什么好急的？再急也不能让车子飞过去啊。”
白离云和司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忽然林子川的微信消息蹦了出来。
林子川：打上车回家啦？我也开完会了。
白离云：嗯，打了车准备回家。
这时司机从后视镜看到白离云在低头玩手机，便出言提醒：“先生，车里暗不暗？暗光条件下玩手机对眼睛不好，要不我给您开个灯？”
白离云说：“不用麻烦了。”
白离云第一次遇见这么热心的司机，觉得好玩，就微信跟林子川分享了这件事。
白离云：前面堵车了，外面的车都在拼命摁喇叭。我今天遇到的这个司机特别细心，我在后座玩手机，他担心暗光玩手机伤眼睛，问我要不要开灯。
林子川：他怎么知道你在玩手机？
白离云：从车里的镜子看到的吧。
那边沉默了一会，林子川才突然蹦出一条信息：从你上车到现在，他是不是从镜子看你好几次了？
白离云：好像是。
林子川：这个人有古怪。
白离云：你是不是警惕过头了？
林子川：你刚才说前面堵车了，外面的车都在拼命摁喇叭，在这种情况下，脾气再好的司机都会变得非常烦躁，可这个人却仍在关心你玩手机伤不伤眼睛，说明他对你很关注，甚至想讨好你。你说古不古怪？
白离云：？？
林子川：做侦查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警惕心宁可过剩，不能缺乏。白法医，你能偷偷拍一张司机的照片发给我吗？
白离云：好。
白离云假装身子一歪，头倚在窗户上，手微微抬高，他表面上在玩手机，实际上手机摄像头对准司机，拍了一张侧脸发给林子川看。
林子川一看可不得了，这不就是莫崇晋吗？他想起自己下午的判断，莫崇晋很有可能为了追求挑衅警方的刺激感而再次作案！
林子川一个激灵，糟了，白离云难道成为了他的目标？林子川快速在输入框输入内容，向白离云说明情况。
林子川发了一大段文字，白离云读完之后，脸色一变，也打字回复了他。
白离云：你说这个司机就是施今同一案的嫌疑人？他很有可能正在物色下一个目标？
林子川：没错。白法医，你赶紧随便寻个理由提前下车吧。
白离云：听说你在会上吓小周说，要用美人计引蛇出洞，第一个就派小周上？可算了吧，小周这人看着勇实际怂，不如现在让我会会他。
林子川：……
白离云摸了摸自己衣领上一颗跟纽扣几乎一模一样的东西，给林子川发了条信息：我开了通讯器和微信定位，你可以一边听我与嫌疑人的对话，一边来找我。
林子川：……
林子川觉得白离云在胡闹，但他管不了白离云。白离云认定要这么干，他就要这么干，况且白离云隶属刑事技术中队，不归他林子川的重案中队管啊！
林子川二话不说，马上去停车场把自己的车开出来，按照定位去找白离云，同时他打开了通讯器，监听白离云那边的情况。
另一边，白离云居然已经开始和司机，也就是莫崇晋友好地聊起了天。
“听口音，师傅好像不是京城本地人。”白离云说。
莫崇晋轻叹一声，幽幽地说道：“不是。我老家在南方农村，爸妈不靠谱，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我经常因为这个自卑。”莫崇晋垂下了眼，整个人变得很忧郁，语气让人心疼。
不得不说莫崇晋虽然是个身高一米八的高个儿，但他身上偏偏有一种能让人觉得他很可怜的气质，这种气质像是与生俱来的，跟天赋一样。他这么可怜兮兮地一垂眼，无论男人女人，只要不是冷漠无情的人，竟然都会感到心疼。
白离云琢磨琢磨说辞，道：“怎么能因为这个自卑呢？出身怎么样不重要，只要能靠双手养活自己，不伤害别人，就都是值得尊敬的人。”
莫崇晋温柔地笑了笑，“先生应该是个很善良的人吧。先生，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白。”
“白先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莫崇晋叹道。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形影自怜，“听口音，白先生应该是京城本地人吧；您穿着讲究，工作一定很体面。您出生好，工作好，是有福气的。不像我这样的人，背井离乡不说，还要受许多苦。白先生，您知道吗，我小时候，我哥哥常常把我打得皮开肉绽，因为我来京城是来投靠他的，他嫌我花了他的钱。”
白离云露出惊讶的表情。
林子川从通讯器中听到了白离云和莫崇晋的全部对话，心里感到很奇怪：莫崇晋为什么总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利用人的同情心博得受害人的好感，然后接近并杀死他们？可这很离谱啊，装可怜骗取受害人同信心实施犯罪的手段，一般是女性犯罪者、儿童犯罪者和老年犯罪者常用的，莫崇晋一个180的大男人用这招不违和吗？真的会有人因此上钩吗？
通讯器中传来了莫崇晋惶恐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白先生听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定很不耐烦了吧。”
白离云忙说：“没有不耐烦。”
莫崇晋这才放下心来，“白先生面善，让人觉得亲近，我才忍不住把这些私事一股脑地全说了的，甚至没有考虑到白先生爱不爱听。真对不起啊。”
白离云彬彬有礼地在那说客套话：“师傅把自己的私事都告诉我了，是对我信任。”
林子川忽然恍然大悟，莫崇晋跟被害人拉近关系的手段并不是装可怜，而是自我暴露。他自己暴露自己的隐私，会让被害人有一种被信任的错觉，无论对对方的印象如何，被人信赖的感觉总归是不赖的，这也就促使被害人放下防备，跟他成为朋友，进而发展成炮友。
可这股子奇怪的可怜劲是从哪来的呢？林子川疑惑地摸摸下巴。
或许，这股可怜劲不是莫崇晋刻意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可怜？
林子川一拍大腿，没错，莫崇晋就是真可怜。莫崇晋刚才说，小时候他哥哥常常把他打得皮开肉绽，他来京城投靠哥哥，而哥哥却嫌弃他花了自己的钱。林子川联想到莫崇晋在警局的表现，一举一动生怕给人添麻烦，这分明就是曾经寄人篱下的表现。莫崇晋看哥哥脸色生活了很多年，以至于他把小时候那种可怜兮兮的姿态印在了骨子里，他刚才真不是在装可怜，他只是一直没从寄人篱下的童年走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