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合坐在几个警察的对面，会议室里也就只有他们五个人。为了不让气氛太压抑，方君洋甚至拿出了自己那套很久都不用的茶具泡起了茶。
“来，水仙，尝尝。”方君洋伸长手臂递给顾合一杯香气四溢的金汤茶，“大数说你晚上睡眠不好，这个是熟茶，不影响。”
“谢谢。”顾合看了张数一眼微微含笑，接过递来的玻璃茶杯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很香。”
“这就是水仙的特点，你们也尝尝。”他说着就将茶一杯杯递给旁边的三个人。
顾合放下茶杯低头出神地看着，见他们都不问也就自己先开了口:“汪姐找到了？”
“找到了。”方君洋顾虑着张数的感受，也就没有再扯别的，而是开门见山直接说，“我们这次找你来，主要是想问问，三年前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具体哪天不记得了，就是突然有一天她就不来了，我打电话过去也是关机。”顾合叹口气，“我以为她可能只是忙，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她儿子到音来里找我，我才知道汪姐已经很多天没回家了。”
“你没想过要去找她吗？”
顾合苦笑了下:“就算我想找又能上哪儿找啊，你们警察都找不到她，我怎么找得到。那段时间她儿子天天到音来里去闹，经理觉得影响不好就把我给辞了。从此我就再没和汪姐见过面，就算过节我给她发消息也没再收到过回信。在这次……她儿子去我住的地方之前，我都以为她只是因为家里的压力所以故意和我断了联系。”
“家里的压力？她家里人知道你们的事？”
顾合抬起头看了一眼方君洋，心里知道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但却不想过多的解释什么:“之前吧……我听说汪姐的老公找到音来里，一开始他好像是来找我的，但那天我正好放假，所以就不在。而那天，汪姐和他一前一后来的吧，两个人在走廊打了起来。我觉得她老公应该是知道的。”
张数往前倾了上半身，有些着急:“那她老公后来又找过你吗？”
“没有，我没见过她老公，儿子倒是见了很多次。”顾合想了想，又说，“但是我听说……汪姐老公是靠她家里的帮助才慢慢起家的，后来还接手了汪姐娘家的公司。”
“喝茶喝茶。”方君洋拿着茶壶给顾合新添了一杯。
“谢谢。”
“上次你家被盗，肖家杰是拿着钥匙进去的。在那之前他有去找过你吗？”
“没有，以他的性格，如果知道我在哪儿肯定会三天两头就来闹。”顾合叹着气，“我也很奇怪他到底是哪里来的钥匙。”
方君洋继续问：“你那套房子汪美凤有钥匙吗？”
张数听见这个问题皱了下眉，刚想说什么就被顾合给抢了先:“有。”
顾合看着张数，然后移开了眼睛继续看着茶汤。张数咬咬牙，沉了口气。
“但是我不认为她会告诉她老公和儿子那是哪里的钥匙，而且要是他们早就知道，也不可能让我继续住在里头了。”
钥匙是一直都有的，只是肖家杰最近才知道那是顾合家的钥匙？假设是顾合杀了汪美凤，那么动机就只有一个——他无法忍受自己和汪美凤在一起，而汪美凤不愿意分开。
但是这个动机并不成立，顾合之前告诉他和汪美凤这段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撒谎，他也相信顾合没有撒谎。那么顾合就没有理由杀汪美凤。
最奇怪的，还是肖家杰怎么会突然找到钥匙并且知道是顾合家里的。
张数低头思考着，全然没有注意到顾合正看着自己，眼神有些复杂。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敲了几下，随后探进来一只脑袋:“方队，死者家属到了。”
“行，知道了。数，你和叶子去和家属聊聊。”
张数愣了下，立刻皱起了眉:“方队……”
顾合低下头去，喝着茶不看他们。
“我们这边茶都没喝完呢。”方君洋瞪了他一眼，“而且你不想看看死者丈夫的态度？你既然相信顾合，就该去看看别人有没有说谎，光盯着一个你认为是清白的人就能破案了？快去。”
张数看着顾合，觉得方君洋说的也不错，一咬牙就和叶瑶出去了。
肖家杰和自己的父亲站在一起，正坐在办公室里等着看尸体。两个人都安静地坐着，要说脸上的表情有多悲伤倒也不见得。
一见他们进来，还不等张数和叶瑶开口，肖勇飞就立刻站起来焦急地走上前去:“你们好，我是汪美凤的丈夫。”
张数微皱了下眉，没有去握对方伸出来的手:“你好。”
肖勇飞刚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旁边的肖家杰噌地一下就站起来，大声吼着:“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去抓人！肯定是那个男人杀了我妈！”
张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谁是凶手我们会查。你们辨认下死者的衣服。叶子。”
叶瑶正从柜子里抱出一只大纸盒，放在桌上等他们一样样辨认:“你们看看，这些是不是都是汪女士的东西。”
父子两人都围过来，将盒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在手里看。肖家杰看了几眼就立刻埋头在大盒子翻找，将里面的东西全都拿出来，又依次放进去。
肖勇飞面露不满，拽了他一下，呵责道:“好好找，你乱翻什么！”
“包，我妈的包不在里面。”肖家杰挨训之后稍微老实了点，“她以前出门都会拿包。”
肖勇飞愣了一下，也重新将纸盒里的东西挨个清点了一遍，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叶瑶:“确实，她出门都会背包，里面会装些银行卡钥匙之类的。不可能不在的啊。”他说着又翻了一遍，“你们确定就只有这些？”
张数紧盯着肖勇飞，他对肖勇飞的反应感到奇怪，好像汪美凤的包必须跟尸体在一起似的。
肖勇飞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疑惑，变成后来的惊讶，现在更是皱起眉陷入了沉思。
张数不禁问他:“这个包很重要吗？”
肖勇飞这才反应过来，恢复了之前的表情:“也不是，只是那个包很贵，美凤一直很喜欢。”
张数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叶瑶站在旁边问:“其他的呢，有什么东西不在或是多了吗？”
“其他的没有了。”肖勇飞像是想起什么，又问，“遗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带走？”
“这个可能还要等段时间，可以接走的时候我们会联系家属。”
肖勇飞点点头，又试探着问:“可否让我见见她？”
“可以是可以……”叶瑶说着看了眼张数，见他点头才接着说，“你们跟我来吧。”
“太感谢了。”
张数跟在最后头，全程观察着这对父子的反应。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杀害汪美凤的人不出意外就是她丈夫——肖勇飞。动机很明确，财和情。
可是目前并没证据能证明张数的观点，第一案发现场很难明确，运尸工具在这三年内恐怕也已经早就被处理了。
隔着法医解剖室的玻璃窗，正好可以看见解剖台上被拼好的白骨。梁静盈和助手正抱着头骨在反复研究，一见外面来了人，猜到是家属就立刻将头骨放回去，取下口罩手套边脱防护服边走了出来。
肖家杰看到母亲情绪非常激动，对着玻璃就往上撞，张数和肖勇飞集了两个人的力气才将他制服住。
“放开我！那不是我妈！不是我妈！”肖家杰还在挣扎个没完，肖勇飞急得立刻从自己衣服里拿了药盒出来，抠开往他嘴里塞了颗不知道是什么的药。
见几位警察都盯着自己，肖勇飞边将药盒放回口袋，边抱着自己儿子解释:“自从他妈失踪后他情绪就变得非常不好。麻烦你们看看玻璃有没有坏，坏了我造价赔偿。”
“别担心玻璃了，看看你儿子的头受伤没有。”梁静盈捧着肖家杰的脑袋将他掰起来对着自己，左右看了看，没见着有什么问题才放手，“以后别随便拿自己脑袋撞东西，东西坏了还能换个新的，脑袋撞坏了我看你怎么办。”
肖勇飞将自己儿子扶在怀里:“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梁静盈将手放进白大褂两边的兜里:“你给他吃的什么药啊，效果这么好，说不闹就不闹了。”
“就是一些镇静类的药物。”
“别乱给孩子吃药。”
“是是是。那我们今天就先走了，改天我再过来。”
张数本来想搭把手的，但被肖勇飞给拒绝了。他就只好将他们送出解剖室，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等到他们消失在楼梯口，叶瑶才转头问张数:“大数哥，你是不是在怀疑肖勇飞？我看你一直在观察他。”
“他说的话有问题。”
叶瑶回想了一下:“哪句？”
“他很笃定汪美凤带着某只包，就算知道自己老婆出门会带包，但是也未必清楚具体是哪一只。除非埋尸的人就是他，不然不可能会有这种反应。”
“你这么一说……确实很奇怪。”
张数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些疑点告诉方君洋，匆匆就朝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的三个人还在喝着茶，气氛倒也还算融洽。张数推门进去时，顾合转头看过来的脸上还带着余笑。
他也就放下心来。
“家属已经走了？”
“走了。”
“我们这边也结束了，你送顾合回去吧。”张数刚拉开椅子准备坐下，方君洋就喝了口茶笑着说，“给你个献殷勤的机会。”
张数尴尬地咳了一声，看向顾合:“走吧，我送你。”
顾合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叶瑶歪着脑袋朝他挥手:“小合哥再见。”
“再见。”
顾合跟在张数后面，故意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装作只是普通被带回来问话的样子。张数好几次回头，停下来等着他走到身边了才又继续往前。可没走几步顾合又退到了后面。张数费了好大的定力才忍着没冲过去牵着他走。
“回家还是去酒吧？”张数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都不去，你送我去另一个地方吧。”顾合低下头去，有些不安地抠着手指，“我……我打算报考成人大学，得去上课。”
张数有些惊讶:“怎么突然要考这个？”
“你这么优秀，我想努力能配得上你一点。”顾合抬起头看着张数不好意思笑了笑，又低下去，“我想变得优秀一点。”
张数握住顾合的手，也不顾现在还是局里的停车场，解了安全带就抱着他吻了下去。
“我也得努力才行了。”他搂着顾合的后脑，和他额头相贴，“得和你一起，做个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