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秦肃声的飞机消失在天际,池乔才放下手,飞机里的秦肃声自然是看见了自己的池大夫跑出来了,只不过他不能回头,因为回头,他就走不了了。
机舱里先生说着任务详情,苏翎韬在一旁整理装备,秦肃声只是出了一个耳朵听,眼里全都是地上越来越小的人,他看见了池乔的口型,看见了池乔说了什么,可是他没有看清,他也看不清了。
苏翎韬把他的装备递给他,调侃了一句,“行了,知道你是个结婚的人,用不着这么秀,我这漫漫追妻路,还没个开始呢!”秦肃声接过了装备,捶了一下苏翎韬的肩头,“你那不是山高路远,是敢问路在何方!”
“路在脚下!”吕煊谪见他们吵嘴,就不说了,停下的时候,韬哥立刻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赶忙闭了嘴,秦肃声也不说话了,“你俩这么会说,那你俩就把我刚才说的再复述一遍。”别看秦肃声心不在焉,玩玩闹闹,最基本的情报记忆还是很好的,这点事儿,还是难不住他的。
送走了秦肃声之后,池乔转身回了家,出门急,他连时间都没看,也没有带手机,只不过这个时间,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笔直的街道上一点一点泛起微光,夜色当中泛起光亮。
晨间忙碌的早餐摊也已经摆出来了,池乔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早餐店,老板娘打了个招呼,“小伙子长得好俊啊!以前是不是来过啊?”池乔之前在这儿的时候都是秦肃声下楼买早饭,什么时候轮到他了,他就当是老板娘客气了,笑着回了一句。
池乔拎着买好的豆腐脑和包子油条豆浆,回了家。屋子里少了秦肃声,就空荡荡的了,一百多平的屋子,只有他一个人发出的响动,池乔吃了早饭,又跑回房间,睡了一个回笼觉。醒了之后身上的酸痛感才唤醒了他的理智。
“属狗的吗?每次走都这样!”明明是临时接到的电话,秦肃声好像有预感一样,拉着池乔翻云覆雨了大半个晚上,搞得池乔连着两天腰酸屁股疼的。
只不过秦肃声出任务了,一时半会儿都不能给池乔打电话,池乔就攒着,打算等他回来之后,再找他算账。池乔把秦肃声走了的事打电话告诉了刘晴,刘晴想叫他去家里玩,正好漠漠马上要放假了,池乔还没上班,刘晴想带着池乔出去玩两天。
结果就赶上池乔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池乔就拒绝了。在家闲了几天之后,每天除了睡,就是吃,池乔觉得实在是没意思,就给医院打了电话,联系了提前上班。
在上班之前,他又见了刘淼一面。
刘淼的状态倒是没什么改变,肚子显怀了,但是整个人的气色还好,刘淼的病还处于潜伏期,只不过这个潜伏期能有多久,这个孩子的命有多大,谁都说不准。
池乔看刘淼不方便,绅士的给她拉开了椅子,帮她安顿好了座位,“看起来还不错?”
“嗯,医生说他也很好。”刘淼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端起了池乔给她点的柠檬水,笑着说,“最开始确诊的时候,所有医生都劝我把这个孩子打了。”
“因为感染的风险比较大,而且,那个时候,你是有选择的。”池乔以一个医生最专业的角度给出了刘淼建议,不过他知道,那没有什么用,“嗯,可是我还是选择把他生下来。或许是因为小白子吧,也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他在我的身体里诞生,这是事实,我不能因为我是他的妈妈,就剥夺了他生存的权力。”
“可是即使你坚持生下了他,他也有可能会患病啊,医生的建议不过避免一个无辜的孩子来到这世上。”
“或许吧,但我觉得来不来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他来了,就说明他想看看这个世界。而且,我就赌他没有病。”
不知道为什么,作为一个理智客观的医生,明明应该劝刘淼放弃这个孩子的,可他却被刘淼说动了。
万一这个孩子真的没有被感染呢?万一这个孩子不幸被感染了,但如果到那个时候,他可以被治愈了呢?没有人知道,不幸和奇迹哪个会先来,但人总是要相信希望的,在最绝望的地方看到希望,在最黑暗的角落见到光明。
“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能在劝你了,不过,你得病的事,没有告诉家里人?”
“告诉有什么用?提前为我难过吗?能治我就去治了,不能治,就算了。等到最后再说吧,反正我还有时间,我还能尽尽孝心,比什么都强。”
人总是喜欢把善意的谎言当成顾全大局的表现,总是把报喜不报忧当成长大后的必修课,只不过,人们都遗忘了,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刻意的隐瞒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人本就是相互亏欠的,你欠了我,我欠了你,我们,相互亏欠,却又彼此相依,这才是人际关系。
“我没办法评价你的做法是对是错,但是我特别喜欢一个词,叫,将心比心。如果你的父母病了,却对你隐瞒,你是什么样的感受?我们不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人有一个感知叫做共情,如果你不知道你现在的选择会不会带来更大的伤害,那就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别人这样对你,你会是什么感受?”
刘淼没有了之前那种理直气壮,或许是将池乔的话听进去了吧,她坐在那里沉思了很久,一杯柠檬水喝光了,池乔就又给她点一杯。
人总是打着爱的名义,最后却做出了伤人更深的决定。
池乔静静的陪着刘淼,从下午三点,坐到了晚上六点,除了最开始刘淼的话比较多以外,后面很多时候两个人都没什么交谈。池乔想着秦肃声在做什么,刘淼想着要是刘白会怎么做。
池乔回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秦肃声给他打电话,“你任务结束了?”
“嗯,凯旋归来。”
“有没有受伤?”
“那你看,你老公那么厉害,怎么可能受伤呢?”
“说实话!”池乔一早就听出了秦肃声的声音是强装出来的硬气,气息不稳,底气虚浮,“一点小伤,已经没事了。咳~”池乔听出来他也就不再强撑了,这个咳嗽忍了半天都怕被发现,“伤哪了?”
“肺,贯穿伤,捡了条命回来,放心吧,我没事。”
“才醒?”秦肃声走了十天,任务完成加上手术,池乔算了一下,估计着秦肃声这样也就是刚醒了,“嗯,想你了。”
“还疼不疼?”
“你试试?那栋楼倒下来的时候,我身下两个十岁都不到的小姑奶奶,眼看着钢筋从我胸口穿过去的时候,我真以为我要没了,还好,它穿透的是右边,要是在左边一点,我估计就真没了。”
池乔没有亲眼看见,但就是听着,光听着秦肃声说那些东西,他都觉得胆战心惊。或许也就是这样,秦肃声从来不和他说他的任务内容。
“那两个孩子怎么样?”
“有我护着那肯定活蹦乱跳的啊!不是,你怎么回事儿啊,你老公在冰冷的病床上躺着,你却关心那两个孩子!我是不是你亲老公!”
“你命都不要救回来的两个孩子,我不该关心一下他们的安全吗?”
“你生气了?”
“没有。”
池乔说不清自己心里那到底是什么滋味,从他认识秦肃声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这个人不要命。可池乔更知道,秦肃声做的这些事,是他身为军人和战士应该面对的。
他很想和秦肃声说一句,你不仅这个世界的英雄,还是我的爱人,在你奋不顾身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万里之外,你还有个爱人,等着你回家。
可这话,池乔不会说,他也不会去限制秦肃声,这是他们的社会责任,避无可避。
“你尽管在沙场上拼尽全力,我一定会救你回来。下次受伤,让我在你身边,行吗?”池乔不能阻止秦肃声做这些事,可他总是想着,我要是能救你,我一定是这世上最尽责的大夫,没有人比我更希望看见你平安。纵使那个时刻,可能对于池乔来说,是剜心之痛。
“好。”
你愿十年戎马,我护你山河无恙。
生命在灾难面前,那么渺小,那么不堪一击,可生命又那么顽强,那么不肯服输。
池乔去报道的那一天,领了医院的白大褂,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还有一个姐姐,比池乔早来了两年,看见池乔进屋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你好,池乔,请多关照。”池乔朝着对面的姐姐伸出了手,还特意露出了自己的婚戒,“啊,顾思橙。”顾思橙其实原本没注意池乔手上的戒指,是握到了池乔的手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帅哥无名指上套了一个婚戒。
“结婚了?”
“嗯。”顾思橙肉眼可见的失望,但是又没办法,毕竟她可还没到要破坏人家家庭的地步,“你多大啊?”
“二十六。”
“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刚毕业呢!”
“确实刚毕业,研究生毕业。”
“嗯?那你上学挺早?”
“没有,我本科提前修满了学分,报送了研究生。”
“哦,那没接着读?”
“没有,我对科研没兴趣,还是穿着白大褂好一点。”池乔和顾思橙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中午午休的时候,还一起去吃了饭,“你媳妇儿做什么的啊?”
“当兵的。”
“女兵啊!”
“不是,我爱人是个男人。”
其实听顾思橙说你媳妇儿的时候,池乔心里莫名的有那么一点点的窃喜,不过,偷偷想想就好了,在下面还是太疼了,他舍不得秦肃声在下面。
“啊,这样啊。”
见的多了的大夫倒更是处变不惊,第一天上班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和之前在校实习不一样,现在他就是大夫,以前会有自己的师父带着,教着,做错了一些事,也就是挨一顿骂,现在他要保证自己一点错都不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