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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显然已经是走投无路的林东东的叙述,宝尼叔的表情彻底扭曲了。
他是个游走在主流边缘的人类没错,但并不意味着也是个反复伸出脚尖试探在法律边缘的人类。
伸出手指,西哲一度怀疑是为了揪住林东东的衣领,不过林东东看起来要比宝尼叔镇定很多,于是宝尼叔蜷起了其余手指,就剩了一根食指在外面,语气掩过愤怒只有震诧,“你、你……你开车去撞人了!?”
林东东没听懂,微微侧过目光瞧了一眼西哲,西哲低头晃了晃额头的碎发挡住尴尬,轻轻拍了拍宝尼叔的手臂,“尼叔,他的意思不是他自己开车撞人,是策划了一起无人车祸事故。不过目的……”转头看向林东东。
林东东摇了摇头。
“不过他没有实施。所以实施的人,”目光森冷,“不是跟他有仇,就是跟宋家有仇。”
宝尼叔慌了,腿一软径直坐在了沙发前的茶桌上,小茶桌摇晃了一阵努力支撑起平衡。
“西哲。这件事……可大可小,是闹出过人命的呀。你走吧,你赶紧走吧!尼叔错了,不该把你拖下水的。这样吧,你就当没来过。我回头再跟你小姑商量商量……”
西哲余光发现林东东正神情诡异的盯着她,不知道在计量着什么。
她俯下身,耐心的道,“尼叔,先别急。林东东刚才不是说,他完全没有参与到这件事情中么……”
宝尼叔瞬间激动起来,“什么没有参与到当中之类的!这小子说的话你敢信一个字?当初他爹动手打他姑的时候,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阴阳怪气,说的那是什么狗屁的话。你自己问他!这小子就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别管他了,西哲。别到时候连你都被害了。”
西哲依然好言好语的劝着,“尼叔,你打电话找我问的时候不就是担心把小姑拉进来么。所以才先找的我。”
宝尼叔蓦然顿了顿,神情有些愧疚。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们总是更愿意保护亲近的人。
西哲接下去的话,一字一句,说的很仔细,“我能够认识你们家人呢,全是因为林法沐吧。她让我看到了……世界上需要一点不一样的颜色,也让我以前始终在纠结的思路得到了开阔。尼叔啊,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的能力到哪里,不会强撑、强出头。信得过我呢,就先回去吧。我会尽力把这件事解决的。”
“你解决?!你怎么解决!把这小子丢到大街上,让车轧死算了。真的是想不通!沐沐那孩子好好的,人就没了。剩下的这一家子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偏偏还能折腾。大的是这样,小的也是这样。要不是我先认识的林白,我特么的,我管他个死活啊!?”
本来一脸看戏的林东东讪讪的开了口,“宝尼叔,你直接说了吧,别忍着。你跟小姑不就是希望死的那个是我,而不是我姐么?逢人就说,家里就林法沐懂事,就林法沐乖巧、委屈、不甘,像是我们全家都欠了她似的。什么人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天注定,没得选。那是她的命,别说的就跟全家人都脏,就她一个无辜天使似的。适者生存,天经地义,宝尼叔你也是混过社会的人,怎么说出来的话,想法都那么幼稚呢?”
尼叔一拳头挥上去的时候,林东东也没躲,看着还挺硬气的接了下来。
朵仪女士恰好听到争执声悄悄开了门,看到儿子被打,骇了片刻。毕竟从小到大,这孩子都没怎么被打过,他亲爹是个教授,文化人能动口就不动手的。
然后吱呀一声,门缝又关上了……
宝尼叔错愕了片刻,扭头问西哲,“谁啊?”
西哲轻轻,“法沐的妈妈。”
宝尼叔这次装都懒得装,语气蔑视,“切!”
虽然只有一声语气助词,不过西哲注意到了,比宝尼叔劈头盖脸怒喝的时候,林东东的表情要僵硬了许多,意识到西哲紧盯着他,甚至挪开了视线。
大人不跟小孩子计较,很多时候是源于大人经历过小孩子的时期,大抵能够看明白小孩子的心气,所以选择了退让。而大人跟小孩子计较,是因为大人看穿了小孩子的恶性,超出了能够受让的范围,所以愤而怒起。
除了那些心性本恶,疯狂试探底线的人。大部分时候,还是需要保护,需要被原谅。
西哲明白宝尼叔并非真正想对林东东动手的,一是气不过,一是要让他懂得,这个世界上是有会动手的人,不是人人都是林教授,一味只会避让。
看到教训的差不多了,西哲拉住了宝尼叔的手臂,“他明白了。是吧,林大少爷?”西哲调侃的看向他,林东东难得表情一阵局促,艰难而涩口的吐出几个字,“对不起,尼叔!……啊,姑父。”
算有眼力见。西哲暗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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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西哲的车上,林东东有些拘束。
一会抽了抽安全带,一会将车窗开到底。
车窗外呼啸的风肆无忌惮灌进来,西哲皱着眉头关上了车窗。
然后又瞥见他紧张的拉住了车门上的把手……
“别怕。大二的时候我就拿到驾照了。”
“其实我可以开的……”
“我爸的车。凭什么让你开。”
“……”忍了忍,竟然怼人的话忍回去了。看来确实有点进步。
车子停在了私人疗养公寓大院前,有武保的安检人员走过来。
手中挥舞着橙黄色的荧光棒,引导着西哲的车辆通过一条狭窄的半开放甬道。
甬道两旁布满了电子监测器,红外扫描,热成像扫描,还有安检人员手持长柄反光镜探照车辆底部。
林东东嘟嘟囔囔,“这是什么高级隐藏官方人员私宅啊?”
“宋伯……擦!”忘记关折后视镜,啪的一声撞在了甬道左侧墙面上。
车停了下来,安检员一脸强忍着嘲笑盯住西哲狂看。
西哲努力左看看,右看看,卡是卡不过去了。
“你倒车呀——”林东东也终于忍不住了,吭哧出声。
西哲咬牙侧目瞪了他一眼。
“唉、唉!方向往右,车身拉直了才能进去啊……”
“下去。”
“啊?”
“你下去。”
林东东信心满满以为西哲是让他下车去指挥,刚下了车,就发觉西哲把车门锁了,车窗也关了。开始独立操作。
他只好顿了顿,冲着安检员尬笑道,“我?走进去?”
“行人通道在那边。绕一下,小伙子。”
“唉。”一脸衰。
……
宋父这次的房间很宽敞,也很安静,进门先是一个折廊,露天的,有石桌和水池,水池两盘竖着几根虚无缥缈的竹子。
听见人说,“宋先生,西律师来了。”身体已经恢复大半的宋父亲自走到玄关门口来迎接。
他依然穿着一身棉麻的唐装,布鞋,穿过折廊是开阔的全景中厅室,四周摆放着锻炼用的器材。还有不怎么家常的医疗器械,氧气机,AED,体征监测仪等。
开门迎两人进屋的男人身材中等,但是魁梧,从黑色制服下紧绷的肌肉推测而出像是某队退役人员。
耳朵上夹着透明耳麦,后腰别着双节甩棍。走路的时候永远是侧身走着,目光警惕。
脸上表情宁和的宋父见到西哲身后的林东东的时候蓦然肃穆,“他怎么来了!”
黑色制服立刻上前挡住两人前行的方向。
西哲波澜不惊,“伯父,我请他帮忙的。”
“西律师,你需要什么人,我说过了,跟我开口,我统统都能给你找来。”
“伯父,与我合作的人我觉得自己挑选比较可靠。”
宋父抿了抿嘴唇,他在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身上看到了几分当年白子冠的脾性,只是这个女孩子要低稳的多,没有白子冠那样极度分明。
黑色制服仍然挡在两人与宋父之间,分毫不让。
宋父上前默默拍了拍那人肩膀,“都是我认识的孩子,没事了。”
制服这才忖了一眼两人,在手腕的计数表上按了个按钮,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拜你所赐——”就在西哲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宋父突然伸出手指来临空戳着林东东的鼻梁。
林东东俨然也被一吓,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伯父,他说不是他做的。”
“我问过他老板了,修理厂那个老鬼。老鬼说,就是他。你让我信谁。”
说话的时候宋父已经转了身,往中厅室里走去,西哲的话让他停下了脚步,“伯父,你信我的吧?”
宋父转回身来,疑惑的看了西哲一会儿,末了从女孩的眼神中意会到了几分端倪。
宋父本不是个有耐性的人,但这些年已经修炼的很好了,再加诸这段日子的修身养性。
“先进来坐,西律师。”
跟在身后的林东东颇有几分尴尬。他完全被排斥在外了,哪怕作为挂件,宋父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西哲刚坐下,宋父走到边桌旁鼓捣了一会儿,全自动以太航空咖啡机,智能不足,智障有余。
然后坦然的看了看两个孩子,林东东主动站了起来,但宋父摇了摇头。
于是纷纷看向西哲。
西哲好不容易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卡布奇诺,已经没有了喝下去的心情。
“西律师啊。”
“伯父,你叫我西哲就好了。”
“唉,你不是说刚拿到执照不久么?”
“是。多亏了师兄帮忙。”
“所以嘛,在专业上,我是信得过你的。”
一听到这话西哲面上的表情不由得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