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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林小姑家的时候不由得站在门口愣住了。
与其说是干净，不如说是空旷的不着一物。
开放式的厨房里蒙着一层白布，显然是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客厅里一张L型沙发前面摆了一掌圆形小茶桌，茶桌上下两层摆满了散落的打印纸和笔记本电脑。
沙发角落还揉着一条绒毛小薄毯，似乎是林小姑休息的时候盖的。
双开门的冰箱从厨房的角落里挪动了出来，电源线还卡门里面，看起来极不和谐。
墙壁上原本温馨的柔黄色壁灯如今只照射出一面惨白的墙壁……
西哲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林姑父呢？”
林小姑一边踢着脚下的鞋子，试图找一双方便给西哲替换的拖鞋。但看到西哲已经赤脚踩在了地板上于是也就放弃了。
“小西啊，你自己随便坐。我去换件衣服出来啊。”
“好。林姑姑不用着急。”
在原本应该挂着偌大的壁画的墙上，只剩下了一块特别白的影子。
水流声从室内浴室里传了出来，林小姑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身上沾满了血红色油漆的衣服都替换干净了。
西哲挪了挪，林小姑在她身边坐下。西哲指向墙面上原本应该挂着的照片或者画？
“是沐沐画的，我和她姑父的简笔画……”
“怎么取下来了。”
林小姑衣领处敞开的地方，露出了明显是被人用手指掐过痕迹。
注意到了西哲的视线，林小姑颓然的垂下了头，双手搓揉着自己的头发，“如果不是你特地把电话回过来，我是不打算再麻烦你的。”
“林姑姑……”西哲顿了顿，有些艰难的不知怎么表达自己，“我希望可以帮到你，就当是……在帮法沐吧。只要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林姑姑你跟我说，我一定会去做的。我不会……再装作什么都看不到了！”
西哲的话令林小姑感到诧异，但也没有细究。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疲惫而不堪，“不是我说话绝。可是你看啊，连你一个沐沐的中学同学都愿意为沐沐做这些事，愿意关心她，愿意至少问一问她身上发生了一些什么事，经历了一些什么事。可是她那个妈呀……”
法沐的妈妈？西哲的脑海中一遍遍的闪过回忆，却始终找不到一丝关于林妈妈的只言片语。
法沐很少提起她的妈，连父亲也很少提起。偶尔说的时候就有个弟弟，就没有然后了。
林小姑的语气哽咽着，艰难的，拼命的隐忍着，最终却还是崩于一溃。
“还记得你上次问我，身上的伤哪来的么？”
“嗯。你说不是林姑父的关系……”
“是我哥打的。”
“啊……？！”
林小姑努力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头，仰起头死命的忍着如何都止不住的眼泪，“上次跟你说的时候，你也说过公交公司的做法太恶劣了。他们把所有的错都怪到了沐沐的头上，说到底就是为了压一点赔偿金。后来我不就去查了么，那个沐沐生前接画稿的平台。”
“我记得，丧弃国度。”
“对。丧弃国度。我不管他们的受众群多么狭隘，他们那样重伤沐沐就不行！”
“后台管理方不愿意撤帖子么？如果需要律师函的话，我可以……”
林小姑悲观的摇了摇头，“那些孩子不健康！因为我提出了让平台撤辱骂人的帖子，不让他们再讨论沐沐。所以他们就开始搜索沐沐，他们往我哥家里寄各种可怕的东西……有一次寄的还是活的蛇。……我哥和嫂子两个人都吓疯了。沐沐的弟弟也不敢住在家里，借住到同学家里去了。”
西哲震惊到有些头脑空白，“丧心病狂了吧，这些人？！”
“还有肇事的夜班车司机。在警局了碰到他的时候，他的态度是真的很好的，不停的磕头，不停的道歉，说的也很动容。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他们公司洗脑了，连他自己都相信了网络上一些小作文，都说沐沐有精神病，是自己找死，而他就是个替罪羊……你说一个人他自己说出口的话，他到底是怎么能够翻过去的啊？”
那个有些干瘦的，衣着陈旧的，眼底里夹杂着浑浊与歇斯底里大闹了法沐的葬礼现场，把林教授堪堪逼上了车逃走的中年男人？
西哲倒是不惊讶的，他原本就挣扎在温饱线上，生活一幅幅的重担早已压垮了他独立思索的意志。
既然有人敢对已经做错了的他说，不是你的错！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相信呢？
可是啊，“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哥！他是沐沐的亲爸啊……他看到了那些话，那些造谣，那些重伤。他跟我说，孩子都没有了，就算了吧。就当被疯狗咬了一口，总不能再咬回去吧？沐沐就是这样子才会离开家的吧？她是没有办法啊，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在她的身边，愿意为她说话，愿意支持她。她又那么文弱，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的时候自己坐公交车坐过了站都不敢喊司机停，多走了一站多路走回的家……唉……”
从林小姑压抑不住的描述之中，西哲蓦然的窥见了林法沐所在家庭的一角。
她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温柔的，斯文的女孩子，总是安安静静的女孩子原来在家庭之中也是被打压的那么辛苦。
林妈妈，朵仪女士，实在受不了邻里之间闲言碎语，“她家的女儿是个疯子？！”，“林教授家的女儿脑筋不正常……”，“就说父母太精明的家庭的小孩子经常会发毛病，不知道他们家里那个男孩子是不是也这样子？”……“一直听到他们家弟弟在指责姐姐不好，现在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呢！”
以及明明隔了一条网线，应该老死不相往来的网友，却铺天盖地投送而来的恶意……
朵仪女士彻底崩溃了。她不希望再继续下去，哪怕公交公司一分钱都不赔偿给他们家，她也希望这场意外尽早的结束。
“小西啊，你知道我从东东的嘴里听到，他说是他妈妈说的，都怪姐姐！死了都不肯给家里留一点清净。为什么一定要给家人招惹这么多麻烦……你知道我听到的时候心里……有多痛么？那个孩子那么懂事，懂事的我都不敢在她面前说她妈妈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