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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五六个男人，有高有瘦，有胖有矮，有的看起来斯文精明，有的看起来横肉满布，耳朵上夹着没有点燃的烟，口中七零八落开着不开化的玩笑，冲到自己家门前的时候。
精装细抹的朵仪女士吓坏了。
她躲在房间里不肯开门，但是来人一次次的不嫌麻烦的拍门，直到把邻居都拍了出来。
“里头没人啊？”
“哦，你们是找林教授太太啊？早上看到出门买菜的呀，这会应该回来了吧。林太太——？”
朵仪女士只好狼狈的打开了门。
“我们是公交公司的，这是我们XX领导，这是我们XX支书，这位是员工工会的XXX，来跟你们谈赔偿问题……”
朵仪女士一只手紧紧的按在了门把上，邻居虚掩的房门，好奇的目光令她感觉犹如芒刺在背。
但是她依然没有勇气邀请这些人进入她的屋子里去细谈。
而这些人显然也毫不在意站大门口吆五喝六。
“对于你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故我们都很抱歉！”戴着眼镜的，声音格外干瘪的男人平铺直叙的仿佛在背稿，“我们领导一致都同意了，给予你们家属补偿金20万块。这还包括已经发生的抢救费用啊。送去医院的时候，我们司机啊，公司的人都第一时间到达，不是都先垫付了嘛……你听明白了哇，林法沐妈妈！”
林法沐妈妈，那几个字听在朵仪女士的耳中格外的刺耳。
仿佛时不时的就在提醒她，这个文弱的女儿已经不在了……
朵仪女士瑟缩了一下，“去跟我老公谈吧，好么？”
“怎么这样说呢！你是不是孩子妈妈？你也是有责任的嘛。你老公是个教授，很忙的，我们又遇不到他。直接去人家学校里找吧，看起来也不太好看对吧。小孩子已经发生这样的事，当父母大张旗鼓搞赔偿，闹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赚死人钱呢！”
朵仪女士瞬间咯噔了一下，眼神笔笔直的瞪出去，“我们不是要钱。我们家里不缺钱……”
听到她这样说，几个男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
“这不就是了嘛。知识分子的家里就是讲道理的！这里呢，是我们公司判定的事故责任书，还有一份调解协议书，赔偿金意向书，麻烦林太太你先签一签，其实你跟你老公谁签都是一样的。不过你老公没空嘛，你签也是可以的。毕竟金额比较大，过几天我们会找人直接送过来的。”
朵仪女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签署的责任书，洋洋洒洒六七张的责任书上全都是对于受害人林法沐的控诉——
“……受害人林法沐女士精神状态长期不稳定。”
“正服用抗抑郁类药物。”
“发生车祸时受害人体内酒精成分浓度极高。……合理怀疑受害人当时已经神志不清，无法控制自身的行动。”
“受害人院校毕业后未参加过正式的工作，长期依靠网络平台收益勉强为生。事故之前，其本人正在遭遇平台网友攻击，因以不正当手段牟利而遭受制裁，也是导致酗酒、精神恍惚的理由之一。根据其日常活动的平台网友热心爆料，本身患有抑郁症，有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倾向，非法牟利行为被平台网友揭穿后一度以死相逼……”
朵仪女士是个精致的小公举，但朵仪女士并非傻白甜，她狐疑的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几个大男人也不藏着掖着了，“林太太，你自己女儿有精神病你自己不知道的啊？有精神病么自己在家里看看好呀！随便放在外面乱跑，给别人造成麻烦，自己家里人也痛苦。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公司肯定很难过，所以赔偿你们家属大部分也是为了道义上的补偿，算是弥补一下你们心灵。懂哇啦？”
隔壁邻居听到这里，纷纷把门啪嗒、啪嗒的关上了。
朵仪女士立刻就可以猜到了这些人的心思。
今晚的饭桌上就有的热闹了。
“啊哟——晓得伐啦！隔壁家的女儿是神经病呢？”
“没看出来呢，平时看着不是挺乖巧的。还能画画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呀！还好哦……啊哟，惨古惨古，不能这样说！不过我们要是一直不知道才可怕呢……”
///
关起门来，朵仪女士眼眸中就露出了一丝恨意。
从一开始其实公交公司的态度还是蛮好的。
上门来通知的时候，她就傻了眼。不知道住在外面的女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半夜三更了还要走在大马路上！？这个时间难道不是应该在家里睡觉？
林教授匆匆忙忙开了车跟过去，当然也叫上了“多事 ”的林小姑一起。
法沐从家里搬出去的那一天起，朵仪女士骨子里就对林小姑烦透了。
没有这个女人的煽风点火，女儿能跟自己隔阂那么大？
从来没什么主心骨的林法沐千挑万选挑了个美院学昂贵的油画？
有3600一学年的宿舍不住，还要自己搬到校外去？她怎么自己不造个飞船呢。
……
老实巴交的夜班车司机也是吓懵了，直接就当着夫妻俩人的面给跪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着，自己一个儿子刚刚上学，还学不好，学校老师一直说要让补课，外面的补课费用忒贵。没有办法就只能一直排夜班，夜班的基本工资稍微偏高一些。
这天因为眼睛前面一糊，没有看到有人倒下去，直到车子发动了才意识到轧到了什么人……
立刻停下车去查看的，等看到了却已经晚了。
夜班司机卑微的姿态还是让林教授有些感动的，心想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人生意外嘛十之八九。
只是到了公交公司出面的时候，一压再压，林教授似乎也意识到了对方在乎的应该是赔偿金。
夫妻两人私下商量妥当的时候——基本上大事还是林教授说了算的。
林小姑却突然冒了出来，“你们看到了没有！网络上的风向？”
林教授和朵仪女士一脸懵，“什么风向……”什么是风向？
不就是女儿半夜出门，路上遇到了个意外么？还有风向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