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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脸色发白,逐渐干枯下去的身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不受控制的抖动。
“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老康脸色也吓得不轻。
墨叔委屈巴巴,“没有啊。他吃的跟我们吃的都一样!还比我干净呢。非要喝蒸馏水,说自己什么钠镁钾铝过敏啊,只能喝蒸馏水。普通自来水矿物含量超标?”
老康一个没忍住,噗嗤略带嘲讽的笑了一声,“没那个玩意儿。”
“哈?”
“没那种过敏源。钠镁钾铝都过敏,连喝口水都不行的,现在就只能活在消毒泡泡里,空气都能让他死一百回了。”
“草!丫的。又骗我。”
“这不是欺负你读书少么……冷静冷静,不是这个意思。那吃的保证都没问题?”
“反正我看着给他吃下去的都没问题。”
“什么叫你看着?”
“老康啊,养过狗没有啊。”
“没有。”
“狗主人喂给狗吃的通常都吃不死。但就是有不知死活的狗崽,非要在路上捡垃圾吃,我小的时候养过两条狗,都是那种傻头傻脑的拉布拉多,在家里都是吃着十几块钱一条的狗饼干,四五块钱一盒的酸奶,偏偏出门的时候见到花坛里喂耗子的老鼠药,非要舔一口,结果就把自己舔死了。我记着那两条狗死前的模样,别说,还真跟他一样……”
两人同时转过头去,盯着趴在草席上,奄奄一息的林东东。
老墨拿了塑料绑带,扣住了他的手,然后亲自上爪,掐住林东东的牙齿下颌,硬是把他的嘴撬开。
老康开始往里头灌催吐的药,灌完还倒了半袋葡萄糖下去。
接着脚踝上绳子一绑,绳子穿过横梁,起吊在半空中。
“呕——”
咕嘟。
“呕——呃——”
咕嘟。
几次徒劳无功挣扎之后,终于翻江倒海吐了出来。
看到吐出来的东西,老墨和老康都傻眼了。
“这是什么?”
“骷髅头?……还是银质的!这小子是不想活了么?”
“我想起来了!这特么就是他自己手腕上戴着的。”
林东东掀开眼皮,露出狰狞的笑容,“有本事整死小爷啊!”
“不是,”老墨都服气了,他蹲下身,与倒挂着的少年视线持平,“你就承认一下见过我们小少爷,有那么难么?”
“见过之后呢?是不是你家主子的死,也要强按到我头上来了。我说了,要么弄死我,要么弄我去警局,别在这里废话。动私刑?小爷我不怕的。”
真不怕才有鬼!
他心里惊觉的是,家里朵仪女士难道是饿死在床上了?还没发现他走丢了?没回家呢!
突然想起来,小的时候有一次与林法沐吵架了,自己一怒之下跑出了家门,天又正好下雨。
结果出门找他的人,有林教授,林小姑,林法沐,小姑她男人,就没有他妈朵仪女士……啧!若不是看在赔偿金都到了她手上,自己何必瞎了眼。
今天要是真被整死了,都特么是林法沐给害的!
她要是不出车祸哪里来的赔偿金?哦不,她要是不去阻止那个叫高薇的女同学,就根本不能出车祸。这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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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室内灯光突然暗了下来,老墨骂骂咧咧打开了手机自带光源,“是保险闸跳了?”
老康有轻微夜盲症,颤颤巍巍扶住了墙壁,“你出门去看看。隔壁邻居亮着哇?”
“隔壁店铺都关门五百年了。人老板带着小三跑了,店铺拍卖到现在都没卖出去……”一边说着,一边声音往远处了去。
“那你跟宋哥说呀,隔壁盘下来。”
声音从更遥远的方向飘来,“这当口?宋哥本来就没什么心思自己做了。小少爷看不上家里的活。现在还出了这种事……啊哟——”
“老墨?老墨你怎么啦?老墨——”
///
林东东被背上车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条死鱼。
宝尼将他翻了个身,“东东啊?你哼一声。”
“哼。”
“……”
宝尼一路没敢耽搁,星火燎原的赶到了就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才开始给西哲回电话,“人找到了!还真是你说的……你电话?!唉哟嘿,对不住啊!我手忙脚乱的忘了帮你拿了。要不我这会儿再回去……”
西哲只能叹了口气,“没事,尼叔。我自己找。”
“不行不行!还是我来。”
“放心吧,尼叔。那人我认识。”
尼叔沉默。
虽然不情不愿,嘴上还是问了一句,“他人没事吧?”
“看着有点虚,好像脱水了。我溜进去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被人挂着,还吐过了……”
“哦,没事就好。我先挂了。”
宝尼正要报警,躺在医院门口走廊临时加床上的林东东幽幽转醒,一把拉住了宝尼裤腰带,“姑父……别……别报……”
“你怎么回事啊!”
“没事……误会……解开了就好……”
“还误会?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说了没事。你们怎么都爱管闲事?”下意识的吐槽抱怨完,面对着蓦然怔怔的宝尼,林东东咽了口口水,“我小姑呢?”
“她没来。还没给她说。”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你姐姐的同学,小西找到你的!你妈呢?你妈不知道你不见了?”
“不用她管……”
“啧!出息了。别管,所有人都别管。你们家的事啊,我真的懒得管!”
嘴上说着懒得管,还是给排了病房,定了医院里难吃的早餐,买了小干面包和罐装牛奶,统统塞在了他枕头底下。
塞完了还恨恨的骂了一句,“你爸不是人!你爸连打女人的事情都做得出。打的外人也就算了,还打自己的妹妹?真出息!不过你是你爸唯一的儿子了,自己好自为之吧!”
林东东看着宝尼交托着护工的背影,竟然嘲讽的冷笑了出来。
……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林小姑还是出现了。
宝尼没有对她说实话,因为林东东身体查出来有严重胃溃疡、穿孔的痕迹,于是宝尼索性说了他是食物中毒入院的。
头上的伤也解释为他自己摔倒的时候撞的包。
林东东本身长的好,嘴又甜,哄得护士台姐姐们高高兴兴,都格外关注他。
林小姑一来就发现护士和护工都围着他坐,监督着快要输完的生理盐水。
她摸了摸快睡着的少年额头,林东东猛然惊醒了过来,“不是我——!”
林小姑被他吓了一跳,“干什么你?”
惊醒过来的林东东惊恐万状的盯住眼前熟悉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回过神来。
护士和护工听到是姑姑,也开始的商业尬吹,“这孩子真坚强!”,“进来的时候血糖可低了,吓人!”,“医生都说挺勇敢的,哼都不哼一声呢”……
林小姑神情复杂的看着他。
林东东有一双和林法沐极其相似的眼眸,两姐弟大抵也只有在这双眼眸上是相似的。
小的时候轮廓还有些相同,但长大了就开始变得不一样,男孩子的要更硬朗一些,女孩子的……每当林小姑脑海里努力回忆法沐的样子,心总是不由得抽痛。
“姑。”林东东再次展现自己惊人的演绎天赋,握住林小姑的手,“真好呢,你特地来看我。”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妈不会来。你爸,你爸知道你住院了么?”
林东东可怜兮兮摇着头,“我跟我妈住。我自己选的,自己选的要自己承担。”
这句话多少触动到了林小姑。
林小姑是那类传统的大人,小孩子做错事会恨得牙痒痒,可是回过头来自己反思,天底下没有不对的小孩子,有的也只有家长没有教好!
林小姑从小心疼法沐,不仅因为那孩子懂事,而且因为与本身的性格相似,从小都是不争不抢的人。
仔细回忆林教授和朵仪女士,那两人的性格中也少有剑拔弩张的成分在,不知怎么的就生出了林东东这样一个小魔头?
“你姐姐不在了,你要更加小心,你现在是家里唯一的……”
原本始终好声好气的,流于表面功夫的林东东今日不知怎么突然就暴怒了起来,“别再跟我提林法沐了!”
这一声咆哮令姑侄两人同时都顿住。
少年的眼底里是积压了多年的委屈,不甘,愤怒,夹杂着一丝的鄙夷。
纵然心理学出身,也接触过不少的问题儿童,林小姑依然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的身边一直都存在着一对矛盾根深蒂固的姐弟。
她以为法沐是遇到了困境了那个,原来林东东也是。
林小姑质疑而严肃的看着他,抑制住喷涌而出的愤怒的念头之后,才能进入到一个专业娴熟的心理师角色中去。
“小东,沐沐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你知道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为什么还要一直对她怀揣着恶意。你爸爸妈妈,他们未必是多么合格的父母,但谁到这个世界上都是第一次当父母,第一次当孩子,你是聪明的,你从小就很聪明,为什么偏偏不能体谅,不肯明白呢?”
林东东一字一句的,语气轻缓的,如刀子一般的话,扎进了林小姑的心底,“林法沐就体谅了,就明白了,宁愿以人为先。结果呢?她死了……”仿佛印证了他心底里无言的结论,生者,无一良善。
林小姑不禁后退了几步,被这孩子眼底里的黑暗击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