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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画的真好！”
病房里的叔叔们也注意到了那张B5的画，纷纷表现出喜欢并要贴到墙上去。
林东东一秒无缝连接恢复到人畜无害的笑容，配合着撕下了病历纸，送给了叔叔们。
而在那张人物场景素描底下的另一张病历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重力加速度线条，实验小车滑坡速率，风速比率，等等……
简单几笔勾勒出了一条盘山公路，公路的一端是门禁森严的别墅区，而另一端却是尚未开发的荒山区。
少年揉了揉僵硬的手臂，“嗯，现在就缺一辆废弃的小面包车。鬼叔的停车场……好像有那么一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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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宋父放下手中的核桃，看了一眼莽莽撞撞的司机老墨。
暗自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老墨年轻的时候也是专职海员。一出生就在临海小渔村，随着家里的长辈骑着一叶孤舟于大风大浪的海洋上捕鱼。能活下来是命也是运。
16岁的时候就无心向学，但在自由潜的业内算得上得天独厚一把好手。
跟随过专业潜水队，前往公共海域进行紧张刺激的在各方重压又目光关注的官方级别潜水作业。
从那个时候开始，打开了16岁少年小墨的眼界和新世界，“原来世界那么大，原来人的一辈子也看不完这个世界！”
再也无法满足于封闭逼仄的小渔村，一心向往更广阔的蓝天。
凭着自身过硬的专业素养，加入过大大小小的潜水队，然而小渔村出身的耿直性格，不转弯的贴脑袋，不肯强压委屈的心性让小墨碰了不少的灰。
一次次信心满满的加入，一次次灰头土脸的被驱逐，甚至受到死亡威胁，潜伴在下潜的过程中（有意or无意？）将他的氧气管卡在珊瑚礁的缝隙中，导致他上浮的时候突然挣断，绝了氧气。
好在小墨命不该送，直接脱下氧气装备和厚重的潜水服，借着自身轻盈的动作冒着爆肺的风险，省去了减压的时间这才游回了海面。
抡起氧气罐砸向潜伴的那一刻，小墨终于明白过来，世界那么大，可惜那么大的世界却没有一个角落是属于自己的。
那以后他就登上了横跨赤道的货轮，常年往返于北纬20°与南纬30°之间，遇到了许多不着家，不回家，或者没有家的兄弟们。
在船上的日子小墨最喜欢看的一部电影是《1900》（又名海上钢琴师），看到主角既想要下船，又害怕下船的矛盾心声，他就很想穿进屏幕与对方握个手。
关于那部电影有两个结局，一个说1900最后下船了，还有一个说法是他并没有下船，只是他的意识，他的精神世界已经离开了那艘养育了他的客轮。
它比喻的其实是个孩子，在慢慢的长大的过程中，无论“家”给了他多么大的庇护，依然会受到外界的吸引，会想要离开一窥究竟。
有的离开了，而有的却一辈子都没有勇气离开。
小墨更倾向于他离开了客轮，但同时又希望他没有离开，因为外头的世界虽然从窗子里看出去的时候美妙多彩，可当你要真正的走进去，却一片狼藉……
如果小的时候没有遇到官家潜水队，没有被选中，没有参与过那些看起来就很了不起的潜水作业，在小墨的心底里，潜水不就是为了玩儿嘛！
不就是为了抓鱼，为了吃免费的海胆，为了比同伴多呆了0.1秒而趾高气扬的胜出。
可是当看到过的世界不同了，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去了，回去会逼疯自己，可是离开却无处可去。
所以老墨经常把宋父比喻成了那个“红衣少女”，年轻时候的宋父为了研究航线，会打通关系登上货轮，把自己当作货物一样的关在船舱里，不断的观察不断的记录。
小墨是在送茶水的时候注意到这位前辈的。宋父看起来就很野，很精明，一双眼睛锐利的就像盘旋在半空中的猎鹰。
他的小皮箱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宝贝，有雪茄，有烟，有扑克，有书，有画册，有糖果……每次需要不同的情报，需要与不同的人交流，就会从小皮箱翻出不同的礼物，小墨注意到宋哥的雪茄只送给船长和大副，哪怕要给其他人也必然会经过这两人的转手，但相比于烟就随意了很多，只要有人开口讨，他就给。
但书、画册就另不相同。书是只借阅，单向，必须每次都还给他，画册却容许彼此之间转手，有时候讨不回来他也不会在意。
宋哥小皮箱里还有一副西洋棋，是小墨从没有见到过的，他也不知道规则。宋哥知道这个后生不喜欢看书，就推荐了他西班牙的《棋手》。
看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再一听宋哥讲解的西洋棋规则——卒。
因为遇见了宋父，小墨开始蠢蠢欲动，就像无意中瞥见了窗口外红衣少女的1900，甚至夜不能寐，对货船外头的花花世界又产生了浮想。
那感觉像极了被队友坑了无数遍、心力交瘁、面如死灰的小玩家一遍遍的删除掉自己最喜爱的农药和赤鸡，不厌其烦一次次立贴为证：
【把它下载回来我就不是人！在座各位都是老子的巴巴！！！】
也许一个礼拜后，也许半个月后，只需要经历一场猝不及防的摸底考、小考、随堂考……无论成绩如何，但凡分数风生水起——“老子必须赤鸡奖励自己一把！”，但凡分数寂寞了——“老子必须赤鸡安抚自己一把！”……正反逻辑都通，所以逻辑流顽家死路一条。
明明知道世界将会把自己打的遍体鳞伤，可是初入这盒棋盘的少年小墨义无反顾，纵身扑火。
从小墨熬到了老墨，身上的戾气愈盛、愈烈、愈扬，又钝，又委，又沉了下去，如今已不再去急于评价过去的自己是对是错，少年成为了爷叔，也承认了自己身上的差距，怀着妥协的心，与自己相安无事。
老墨满头是汗，额角、眼角还有几道被抓伤的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丛林探险了。
“找到了？”
“找到了……特娘的！就是个疯子！”接过宋父递过来的一小碗茶，那茶碗是真的小，又小又脆，就怕自己个粗人一不小心手下用力过猛就把茶碗给捏碎了。
仰头一口干下去，烫的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不敢吐在席子上，只好拉起衣袖吐在衣服上……
“卧槽——怎么那么烫？”
“让你慢慢说话。稳重一点。都几岁的人了？”宋父是了解这个司机的，若不是生就这样的性子，只要稍微肯努努力，进入官家潜水队，吃一碗铁保的饭，总没有问题。何苦落的眼下地步。
以往他都是不说的，但这次他觉得自己该说道的还是必须说道几句，有时候太放心了反而容易出事。
“人在哪里？”
“天星疗养院！”
“怎么个口风？”
“这……是个疯子啊，大哥。”
“让你好好说话。”
“不，大哥，她真的就是个……”老墨举起食指，放在太阳穴上，想要比划个搅一搅的动作，但有些动作比划的熟悉了容易溜手，就径直比划了个射击的动作。
“你威胁人家了？”
“不是！不是！大哥啊，高薇的亲妈她是个精神病啊。脑子不活络的，重度病症。都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出生的，所有的信息好像都是后来编的，牛头不对马嘴。”
“那她爸呢。”
“死了。死于一场火灾。我听疗养院的人说就是觉得那对jian人母女可怜才收容了进去。那女人也真是毒！连个私人护工也不请，她妈那个病好像特别严重，精神病人也分文武的，你知道哇，大哥？她妈就是个武的，平日吃了药不声不响，跟个痴呆一样，发起疯来又打又砸又骂……你看看！”指着自己脸上的血痕。
“你没事去招惹个疯子干嘛。”
“我要问她话呀，大哥！我要问她，她女儿到底怎么想的，跟小少爷婚礼的当天我们见到的亲家到底是谁……”
“回答你了？”
“对高薇的名字有反应。然后就是救救他、救救他……不知道说什么神神叨叨的。”
“老墨啊。”
“唉，哥？”
“你说……我们小品，知不知道这件事？”
“那肯定不能啊！品少爷什么样的人儿呀？眼里揉不得沙子，他能纵容这种妖魔怪道？”
“要是小品知道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这……话就不好说了。”
老墨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宋父，自从宋品去世后，他因为在宋太面前说话不过脑子，没少挨揍。
宋父揍起人来是真的狠辣，幸而宋小少爷生前没机会承受过这份父爱，不然父子间的关系铁定一刀两断。
“我让你别在品妈面前乱说话！没让你不说话，你在我面前有什么说什么，你是不是脑子也不好了？”
老墨倔强的仰起头，表示自己脑子好，“我合理怀疑，品哥就是后来知道了这事儿，心里搁不下，才大半夜喝得酩酊大醉的。就是不知道他去那桥上做什么？那条路我后来走了十遍八遍了，怎么都不顺啊，他去那儿干嘛？嘶，说起来跑了那小子，要不我再去找找？”
“那小子先别动他了，自有人收拾。”
“唉？！什么人收拾？”
“对了，你把我银行里买的基金都套出来。”
“大哥，你急着用钱啊？我这里还有一点……”
“你那三、五、十块的，顶个P用。让你去套。我就当，买个消息好了。”
“大哥，那女人算不算骗婚啊？”
宋父轻轻磨牙，“我就想知道，我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