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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吃完药就会很安静的扈春花,这天在即将要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却突然发起了疯。
不仅踢打,还撕咬着试图转移她的护工,在遭受到将近几个小时的身体搏斗之后,护工长终于累了,“谁有欢姐的电话?打个电话给欢姐吧。”
因为通宵达旦帮着琴姐收拾赫兹吧一地碎屑,隔壁辛巴是手工艺达人,所以软装之类的都帮忙承包,替琴姐省下了不少的人工费。
覃孝欢心底怀着愧意,担任起了刷漆工的工作。
一天忙碌下来头重脚轻,接到天星护工长的电话时,迟疑了片刻还是一口答应了,“好。马上过来。”
听到覃孝欢答应了,护工长才重重的叹了口气,“也算是站好最后一班岗啦!”
“最后一班岗?”
“是啊!扈大姐要走了。”
“走?去哪里!”
护工长讪笑,“你和那个同学,闹的动静那么大,我们天星就差出道当网红了。这几天我看底下的小姑娘们来上班,一个个的妆都化好了,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上镜……扈大姐的女儿,高小姐呀,肯定是受不住压力。主动来联系我们院长了,说今天就来接了,车子到门口了,可扈大姐就是不肯上去。”
覃孝欢正披着外套往外头跑,脚步顿了顿,“高薇来了?高薇来了,扈大姐为什么不肯走?”
“我没说高薇来了呀,我说她派来接人的车来了,就停在院子里呢。这车还挺专业,不知道的一看还当是抓囚犯的呢。后车厢的门只能从外头打开,驾驶座后面还有一排防撞护网拦住,你说说,这是不是把亲妈当重刑犯呢。”
覃孝欢走到四平路的马路边上,白天的时候大部分的店门都是关着的,只有几家在装卸货的店门半开着。
走到一辆水绿色的助动车前,正趴下在轮胎边缘摸索着钥匙,隔壁店面的酒保冲了出来,“欢姐,出门啊?钥匙你拿去。”说完凌空一把扔了过来。
覃孝欢单手接住,开车,发动前正想说声谢谢,人酒保已经回到店铺里去搬工了。
她微微的仰起头,天色正好,阳光没心没肺的铺洒下来。
想起过去在里头的时候收到的林法沐寄来的书信,“……今天下雨,很大。交的稿子又被要求返工了,我把备忘录读的很仔细,几乎是一条一条对比着画的,可是对方却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不过,没关系的对吧,只要我再努力一点跟着对方的要求做了,总是会有晴天的。就像,我这封信被你收到的时候,你那里就放晴,是不是呀。”
……
覃孝欢停下车,疗养院的门房大爷认出了她,远远的招手,“小覃——把车停到里面去点!今天下午说有领导来视察,我等了一天都没来,你们把外面的车位空出来,别挡住领导的车。”
覃孝欢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底楼大厅,看到几个穿着衬衫,西裤的陌生人站在门口的地方晃来晃去。
但还是乖乖的推着助动车往停车库的里侧走去,最宽敞的几个停车位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放完车,捋了捋一路上被风吹散了的头发。
“小覃——你也是被叫来加班的哇?”欢姐冲大爷点了点头,并不想多话。
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电话里护工长的语气那么疲惫,一定是为了应付领导的视察,已经忙脱了形,高薇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了今天来接老母,真的是会凑热闹。
走进大厅之前忽然想到了什么,就摸出电话准备先给西哲挂个电话。
电话刚刚接通,就听到西哲在另一头语气森然的,“喂?”了一声。
背对着大门的身后,轰——的重掷声响起。
欢姐从少年管教所一直到女子监狱,没少受过紧急危机下的自保教育。
想也没想,扔掉了手机,立刻抱住头,往有屋檐的角落一个飞扑,蜷缩成一团。
周围的空气静默了7、8秒后,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如临末日……
欢姐等了等。没有地震?也不像是房屋倒塌。就刚才那个沉闷的坠地声,大抵是什么招牌砸下来了?
她一回头,就看到原本空空如也的,打扫的格外一尘不染的前门大厅台阶上,赫然躺着一坨人形……
护工长,带着身后的男女护工们,脚步错乱的冲出来,站在台阶上,嘴唇不自觉的张开,发出咿咿呀呀的唉嘶,却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的。
“保、保安……叫保安!快叫保安!”
掉下来的人穿着粉条色的背心马甲。表示着是疗养院里的特殊老人,是需要着重一对一照顾的病人。
手腕上还贴着一朵小花花,那是属于好好吃药的老人才有的小花花。
只要集满了五朵小花花,就可以申请在护工的陪同下去楼下的院子里玩,下棋、打牌。
集满了十朵小花花是可以申请出院的!
扈春花集到了很多的小花花,护工贴给她,她就放在枕头边的罐子里,是一盒硬糖吃完后的罐子。
手上这一颗应该是刚刚贴完不久的,她还没来得及撕下来藏进她的糖盒罐子里。
安保队长冲过来,愣了会儿,走上前去拿手指放在鼻子下探了探,又推了推肩膀,最后伸出两根手指搭在颈部的脉搏上。
随即才抬头看向护工长,“人没了,问下院长。要不要报警?”
护工长听到安保队长说出开头的三个字,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到在地上,身后的护工拼命的扶都扶不住。
……
虽然死因有点惨烈,毕竟是养老机构,早上没一个,晚上没一个的事情也是司空见惯。
隔了两条街,就是社区派出所,平时有老人迷路走丢什么的,往来的到是挺熟络。
很快,接警,出警,记录,留档,尸体被搬运走,安保和清洁工很快的打扫了现场,由于整个后脑勺着地,血浆和脑浆残留了一片,清洁工大叔拿起长木刷,铺上厚厚的清洁剂,唰唰唰,再拖出自来水管一冲,残留的印记都冲淡了很多。
“怎么回事?你们这里硬件不是一直很好的,人怎么从楼上摔下来的?”老警长轻描淡写的询问起来,似乎早已掌握了来龙去脉。
被扶起,坐正,喝了几口温水的护工长也恢复了镇定。
只有头不停的一下一下瞥着,显示出护工长心里的阴影面积还是极大的。
“今天家属来接了,之前联系了好几次,也是一拖再拖。本来想说来了就好,结果来接的都是陌生人,老大姐不认识。这个老大姐啊……脑子不清楚的。她自己女儿啊,唉,我就不说孝不孝顺这种事了,反正送来了之后就没出现过一次。不肯走,怎么说都不肯走,说要见欢姐,说欢姐对她好,她要跟欢姐走,不要跟女儿走……你说这都是什么事!?”
老警长记着记着,扫了一眼,“欢姐是谁啊。”
“欢姐就是……”护工长记得刚才还瞥见站在角落里的覃孝欢的,这会儿就不见了?“我们这里一个临时护工。跟这个老大姐的女儿好像是认识……”
“唉,行了。你给我说重点吧。人怎么掉下来的,是自己掉下来的么?没有人推她吧?”
“大哥!大兄弟!?我们怎么还能推她呢!她那女儿可厉害的人了呀。我们要送老大姐上她女儿的车,老大姐死活不肯坐轮椅,我们只好拖着她走,她走到楼梯口突然就反向跑了,直接跑到我们平时晒衣服的平台,冲出去,想也没有想的就仰头一倒……我们真的是撒开四条腿,追也来不及!这就是这种病人可怕的地方吧,唉,跟院长提过多少次意见了,我们这里不是专业的精神病院啊,没那个功夫天天看着病人的呀……”
盖棺定论,案子就结束了?
负责过来接人的白色依维柯司机见到人死了,骂骂咧咧的给雇主打电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护工长,包括当时在现场几个护工都在紧锣密鼓的给自己认识的各方人马打电话,确保自己不存在任何被指责的责任源头。
人,是自己跑上平台的。自己纵身仰面躺下的。
来接的,是她女儿亲自授权的司机,而且电话确认过了,女儿也是这么认可的。
至于为什么不肯走?鬼才知道呢!她一个精神病人,谁管她怎么想的。
……
尸体很快被拉走,殡葬一条龙的车悄无声息的从侧门出入,等欢姐追上去的时候,只说是,“人家女儿答应了。”
覃孝欢的目光还是瞪瞪的。
有认识的护工上来提醒她,“小覃啊,早点回去吧。没什么事了这下。”
欢姐吞咽了几下口水问道,“我听陈护长说,是扈大姐要见我?”
“唉,怎么说呢。也不是要见你,就是不肯走,我们直接电话打到她女儿手机上,让她自己跟她妈说,以为能说的通呢。通了电话还是不肯走,拉也拉不走,没办法威胁她要关小黑屋咯。她一吓,就开始乱叫人,叫来叫去都是叫你。
陈护长也是没办法才叫你过来的,刚出了这种糟心事,你也别去她面前犯冲了。早点回家吧,到班头的时候准点来上工。不过我刚才看着确实挺可怜的,一群不认识的男人,说是女儿来接她的,她本来就不清楚,躲来躲去,我看她裤子都尿湿了,说要换吧,她又拼命反抗。
逮谁撕谁,我们力气又拼不过她,一脱手,她蹭蹭蹭的,衣服都换好,直接就摔了下去……哎哟喂!我这回去赶紧庙里头烧烧香吧。”
西哲赶来的时候,覃孝欢就蹲在疗养院外的马路路口,埋着头,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脚边已经堆了一小摞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