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校格起身出了房间，刚迈上楼梯，小孩的哭喊声宛若平地一声惊雷，外面顿时一阵嘈乱。
她快步走下楼梯，聂准已经闻声出了院子。
等她出去的时候，看见聂准正蹲在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面前，手足无措地安慰她，结果小女孩越哭越凶。
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泪滴子不要钱地往外蹦，聂准从没应对过这种情况，显得格外笨拙。
聂校格走到两人面前，示意聂准先退到一边，随后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放软了声调：“小妹妹，你怎么哭了呀？”
小女孩还是抽噎着不肯说话。
聂校格替她擦了擦眼泪，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小女孩闻言看了聂校格一眼，呜哇一声扑到她身上，哭的更加伤心。
聂校格被后座力冲的往后一倒，幸好聂准及时扶住了她。
聂校格松了口气，抬手轻轻拍打着小女孩的脊背，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哭了啊。”
过了会，注意到小女孩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她适时开口：“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吗？”
小女孩吸了两下鼻涕，这才发觉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小声道：“……悦悦，我、我叫聂悦悦。”
聂校格动作微顿，很快恢复如常，替她理了理被泪水的打湿的鬓发，笑意盈盈道：“悦悦啊，很好听的名字。”
悦悦腼腆地笑了笑，随后抬起头飞快地瞟了聂校格一眼：“姐姐……也很好看。”
聂校格揉了揉她头发：“谢谢，你也很可爱。”
她接着道：“所以悦悦刚才为什么哭呢，是有人欺负你吗？”
悦悦闻言嘴角耷拉下来，摇摇头：“不是，没人欺负我，是……文叔叔，他答应给我做枫木娃娃的，可我等了好多天都没等到，我、我刚才偷偷跑过来找他，可门口有两个坏叔叔不让我进去。”
负责守门的两个‘坏叔叔’讪讪垂下头，突然有点心虚。
聂校格说：“文叔叔？他是你的朋友？”
悦悦先是点头，又拼命摇头，气呼呼道：“现在不是了。”
聂准在旁边道：“你是住这里吗？”
悦悦点点头，转身指了指寨子另一头的吊脚楼：“那边最高的楼就是我家。”
聂校格环顾四周，每户人家都间隔很远，这附近也就只有聂斌的院子，问她：“文叔叔是叫聂斌吗？”
悦悦小眉毛拧作一团，表情看起来很讨厌：“不是，他才不是文叔叔。”
聂校格和聂准对视一眼，都察觉到事情不对劲，她指了指身后的院子，道：“文叔叔就住在这里？”
“对。”
可这里明明是聂斌的院子。
聂校格再次试探道：“所以聂斌和文叔叔都住在这里吗，一共他们两个人？”
“嗯嗯。”
悦悦连嗯了两声，语气很笃定，不像是做假。
聂校格直起身，和聂准耳语：“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一个人？”
聂准也满头雾水：“这不可能啊，这寨子里的人我都盘查过，都说院子里只住着聂斌一个。”
聂校格猜测说：“那有没有可能是他们串通好了一起骗你，故意隐瞒另一个人的存在？”
聂准眸光微沉。
聂斌杀人可以说是泄愤，为了报复当年没有当上鼓藏头的愁怨，但如果凶手不止他一个，而是一群有组织的团队，他们有目的地杀害牯藏节的头目，就不单单是泄愤这么简单了。
聂校格转身对小女孩道：“悦悦，文叔叔最近有事出去了，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要不然姐姐先送你回家？”
悦悦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院子几眼，“好吧。”
小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悦悦立马兴高采烈地牵起聂校格的手，要带她回家做客。
聂校格走了两步，回头对聂准使了个眼色。
聂准很快跟上。
***
小女孩带着聂校格他们回家的时候，刚好赶上家里吃午饭。
热腾腾的辣菜摆在桌子正中，夫妇俩吃的正爽快，看见聂悦悦从外面回来顿时没了好气：“小贱蹄子，吃饭的时候知道回来了，怎么不去找你那个——”
话说到一半看见从后面拐过来的聂准，妇人猛地刹住了话茬，换上一副讨好笑意：“呦，这不是族长家的大儿子吗，怎么有空过来？”
聂校格站在聂准身后，注意到他们拿筷子的手，都是左手。
这俩人都是左撇子？
男人也从饭桌上起身，朝聂准走过来，左手下意识伸出，但很快又换成右手。
聂校格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小细节。
男人右手放在衣服下摆擦了擦，殷勤地冲聂准伸出手：“你好你好。”
聂准跟他碰了下手，一触即离，直接点名来意：“我们路上遇到这个孩子，顺便送她回来。”
“噢噢，这样啊。”男人随即朝悦悦招手，厉声道：“还不快过来给哥哥道谢。”
悦悦害怕地往聂校格身后缩了缩。
男人似乎才注意到聂校格这号人，顿时不悦地看过去，这一看就愣住了。
聂校格忽地笑了：“怎么，我脸上有字？”
她朝前走了半步，男人下意识地朝后退，眼眸中有惧意闪动：“没、没，是……是您的模样生的太好了，我、我一时看呆了。”
聂校格勾唇一笑，目光移到站在屋里的妇人身上：“那你看我……也是因为我好看？”
妇人没想到会被突然抓包，看见聂校格饱含深意的笑容，冷不丁打了个颤，只得点点头。
聂校格打趣道：“你们夫妇俩真是有意思，你们不说……我还以为你们是怕我呢。”
明明用的是开玩笑的口吻，夫妇俩却齐齐变了脸色。
男人喉咙一哽，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怎、怎么会？”
妇人也忙声应和。
聂准挡在她身前：“抱歉，这是我妹妹，从小被惯坏了，说话没个把门的，请二位别跟她计较。”
聂校格闻言还真就安静待在聂准身后，不时跟悦悦聊两句天，没再开口。
夫妇俩不约而同地松口气。
聂准说：“其实……我之所以过来，还有一件事想问你们。”
男人擦了把脑袋上的汗：“您说您说。”
“聂斌一直是一个人住的？”
男人动作顿了顿，“对啊，他就自己一个人住在寨子西头。”
聂准说：“你们平常有联系吗？”
男人摇头：“没有，谁会去自找麻烦，他这个人，谁都不搭理，整天阴沉沉的，就知道做木工。”
聂校格突然探出头：“你们又不常联系，怎么就确定只有聂斌一个人？”
“你——”
男人呵斥出声，但看到聂校格后瞬间怂了，言辞开始闪烁：“就是……就是偶尔遇见过几次，反正我就看见过他一个。”
聂准道：“也就是说，你们并不确定只有聂斌一个人？”
他支支吾吾道：“是、是吧。”
聂准厉声道：“你确定没见过第二个人？如果撒谎，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的问话了，这事关人命，聂斌很大可能已经杀了人，你们如果为他隐瞒，就是在包藏嫌犯。”
“确、确定。”他道。
聂准又和他们简单聊了几句，问出来的结果和第一次差不多，他们咬死了没见过第二个人，再问下去也没意思。
临走前悦悦依依不舍地跟聂校格告别，不想让她走，眼巴巴道：“姐姐，我们还能一起玩吗？”
聂校格闻言捏捏她的鼻子：“当然可以啦，过几天就是牯藏节，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我了，姐姐带你吃好吃的。”
悦悦不解道：“牯藏节是什么？”
“额，就是……”
聂校格突然词穷，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只能尽力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词描绘：“……就是有很多哥哥姐姐跟你一起玩，有好吃的、好玩的，总之你会喜欢的。”
悦悦很快捕捉到重点：“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会见面了！”
聂校格捏捏她的脸：“是的呀。”
悦悦拽着她的衣角，小脸上满是认真：“我会记得姐姐，姐姐也不可以忘了我。”
她笑：“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第一眼就认出你。”
***
聂校格和悦悦说完话，直起身看见夫妇俩正站在百米开外的地方警惕地盯着她，聂校格脸上带着笑，缓步朝他们走过去。
看见聂校格过来，夫妇俩的面色逐渐苍白，很快血色尽失。
她在两人面前站定，脸上挂着疏离的笑：“悦悦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还是要好好吃的，你们说是吗？”
话里暗指他们今天吃的大快朵颐，完全没想着还有个孩子。
他们忙点头，异口同声道：“是、是。”
聂校格回头，看见聂准正站在路口打电话，见他没注意这边后，转过身语气陡然变冷：“我哥不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现在可以说说……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我了吗？”
夫妇俩抖若筛糠，男人顿时冷汗淋漓：“没、没有，您误会了。”
“误会？”聂校格玩味道，“那你们对我似乎也有个误会，我哥是好人，但我不是，他不会滥杀无辜，但我会，懂了吗？”
男人听到这里忽然怒目切齿，连害怕都忘了：“你、你怎么可以杀我们，我们可是——”
后面的话被妇人用手蒙住，含含糊糊的听不清楚，男人这才如梦初醒，发觉自己刚才差点铸成大错。
聂校格却没打算放过他：“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