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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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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校格被他手里的光晃得刺眼,空出的手捏住他的衣袖,将光源扯远了些,上下打量苑望,眼神漠然。

身量不对。

那人骨骼更纤瘦一些,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

他不是那个黑影。

苑望清了清嗓子,有点尴尬,“那个,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地上有脚印,就想试试你是不是醒了,所以——”

他端详着聂校格的神色,斟酌道:“对不起?把刀放下好好说?”

聂校格瞥了眼不远处凌乱的脚印,过了会收回眼神,缓缓道:“对不起,认错人了。”

她眼皮微垂,感觉到强撑的体力在渐渐流失,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脖颈,还是没把修眉刀放下来。

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旋转,眼皮似千斤重,仿佛有什么在拉着她坠入深渊。

不能睡。

不能睡。

聂校格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

苑望看到她的眼神越来越呆滞,脖颈处突然传来几滴温热,顺着他的颈侧流入衣领,他往旁边稍稍移开了些,发现刀片并没跟上来。

他伸手探向脖颈,摸到一片濡湿,手上沾染着血迹,这血肯定不是他的,那就是——

苑望抬眼看向对面,聂校格刚好倒下来,在她倒向桌脚的前一刻,苑望堪堪托住了她的脑袋。

一只手从他肩上滑落,垂到地上,血滴从掌心蔓延,那只手握的很紧,苑望用力掰开,里边是一片染着鲜血的刀片。

***

聂校格在做梦,这个梦依旧不太好。

梦里她在杀人,一个又一个人惨死在她面前,有解脱的、有痛苦的、有哀求的,但对于她来说并没什么分别,她用一把匕首结束了许多人的生命,最后它也成为了杀死自己的利器。

冷硬的金属刀刃刺进心脏,剧痛延伸到四肢百骸。

她凝望着握着刀柄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背上因为用力鼓起来两道青筋。

她想抬头看看这双手的主人,但实在没有力气,眼前的世界越来越窄,黑暗再次席卷而来,再睁开眼的时候,阳光明亮刺眼,目光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周围声音嘈杂。

聂校格下意识地朝腰后伸手,抓了个空,掌心一阵刺痛,脑中刹时恢复了清明。

这里是医院。

过来输葡萄糖的护士看见她醒了,立马又跑出去了,过了会,从外边进来两个穿警服的,一个年纪五六十,另一个拿着小本子跟在后面,看着二十出头,走到聂校格床前停下。

老警察笑的一脸慈祥,很善于安抚人心,道:“小同志,现在感觉怎么样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聂校格左手撑着床坐起来,脸色苍白,笑了笑:“我没事。”

只是这笑怎么看都很勉强。

聂校格无力地倚在床头,咳嗽了两声,善解人意道:“您想问什么就问吧,但凡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美人易碎,自然最能惹人怜惜。

这下连小警察也有点不忍心了。

老警察呵呵笑了两声,“小同志可千万别勉强啊,我待会问几个问题,聂小姐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随时可以停止。”

聂校格勾唇笑了笑,道:“好。”

老警察道:“我们昨天接到报警,有个叫尤桐的小姑娘失踪,有人看到她出现在泗盘山一处窑洞附近,我们今天早上赶到那里展开搜索,没找到人,但有两个小伙子把你交给我们,说是在窑洞里发现你的,当时你晕倒了,情况是否属实?”

聂校格点点头。

小警察从上衣口袋拿出一支笔开始记录。

“那一片是还没开发的深山,里面山路不好走,飞禽走兽也多,危机四伏的,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聂校格低头思索了一会,欲言又止,似乎觉得有点难为情:“我、我本来想去泗盘山景区采风,然后走着走着就越走越远,后来发现自己迷路了,最后还好遇到一位爷爷,好心让我在窑洞留宿。”

老警察问道:“窑洞?是发现你的那个窑洞吗?”

聂校格点头。

“哎,奇了怪了,那窑洞看起来荒废了很久,根本不想有人住的样子,而且我们今天赶到的时候,窑洞附近除了你和另外两个小伙子,一个人也没有啊。”

两个小伙子。

聂校格捕捉到他的话茬,既然有两个小伙子,一个她晕倒前见过,另一个是谁?周涉吗?

那汤万和那个女人的尸体呢,还有那个孩子。

其实聂校格刚刚一直在等他问那桩命案,但他迟迟不提,现在看来可能不是他不想提,而是那桩命案根本就不存在。

或者说,那些证据被转移了。

老警察又问了一些关于尤桐的信息,离开前聂校格问道:“叔叔,能告诉我...把我交给你们的那两个小伙子是谁吗?”

老警察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聂校格脸颊微红,像是有点不好意思,“我想感谢一下他们,但是现在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后边的小警察忍不住了,忙道:“他们应该还没走呢,有位先生胳膊折了,正在急诊部治疗,你现在去应该碰的上。”

老警察回头拍了下他后脑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上聂校格的目光,笑道:“你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聂校格道:“对了,你哥哥已经在路上了,应该晚上就能到,小姑娘家家的以后可别离家出走了啊,让家里人提心吊胆的。”

聂校格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我哥?”

“呵呵是啊,等你哥来了,一家人要好好聊聊,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一直听到房门阖上的声音,聂校格还没回过神,想到聂准要过来,顿时一阵头疼。

虽然她查这些事情并没瞒着他,但要是聂准掺和进来事情就更不好办了,他眼里单纯善良的妹妹可没法做到拿刀威胁别人。

想到这里,她按了一下床头的呼叫铃,让护士起针,收拾好东西交完费很快出了病房,全然没有刚刚那个虚弱劲儿。

她一路找到骨科的科室,刚到走廊,就听见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

“我艹,医生医生,轻点儿成吗?”

苑望坐在一边玩手机,耳膜被震的轰隆响,掀起眼皮淡淡道:“我说你至于吗,不就胳膊脱个臼,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妈这胳膊又不长在你身上,等你下次胳膊脱啊——”石扬话还没说完,关节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冷汗唰的一下从额上滚落。

等那个劲儿过去了,他靠在椅子上,虚脱道:“我说医生,咱能别这么突然吗,我都还没准备好。”

老大夫充耳不闻,把挂脖子上的老花镜戴上,边写单子边道:“男娃娃不要太娇气,姑娘见了是要笑话的。”

石扬呛道:“这儿又没姑娘,难道还能在门口偷听啊。”

他顺势朝后望了一眼,聂校格正好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两人目光交汇。

石扬喃喃道:“我去,我这嘴是开光了吗。”

聂校格向右移开视线,目光停留在一道背影上。

穿着黑色卫衣,露出来的脖颈白皙修长,一只手架在椅背上看手机,坐姿慵懒闲散。

他闻言扭头看向门口。

聂校格嘴角漾开一抹笑,率先伸手打了个招呼。

“嗨。”

苑望还没什么表示,石扬已经从座位上弹起来,瞬间胳膊也不疼了,往前走了两步,呲着一口大白牙道:“美女,还记得我吗?”

对上聂校格犹疑的目光,他顿时心情一落千丈,叹了口气道:“也对,你昨天晕倒了,肯定不记得我。”

聂校格装作没听懂:“你是——”

石扬道:“昨天是我和苑望救的你。”

她闻言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原来是你呀,我刚刚问了警官,说有两个人救了我,有一个人还伤了手正在骨科治疗,还好你们还没走。”

石扬看着她贝齿一张一合,瞬间迷瞪了眼:乖乖,这姑娘笑起来也太犯规了,苑望说的果然没错,这人就是山魅投生的吧。

苑望没起身,“找我们有事?”

可能是态度过于冷淡,聂校格眼里的笑容淡了几分,当然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我是来感谢你们的,昨天你们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过来好好道个谢,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石扬平时和女生称兄道弟惯了,这次罕见的红了脸,摆摆手道:“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他摸摸鼻子,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那个,如果方便的话,可不可以——”

“石扬。”

苑望突然打断他的话。

他从椅子上起身,手里拿着一张单子,“走了,他们还等着我们回去。”

石扬嘟囔道:“也不差这一会...”

苑望抬步经过石扬和聂校格的时候,目光在聂校格裹着纱布的右手上停留了一会,嗓音没什么起伏:“尤桐还没找到。”

提到尤桐,石扬脑袋一下耷拉下来,瞬间没了生气 ,对着聂校格歉疚道:“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们还有事,必须得走了。”

聂校格笑了笑,“没事的,本来就是我应该感谢你们,你们有事就先走吧,别耽误了要紧事。”

石扬跟在苑望后面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聂校格在原地朝他摆手,直到他们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聂校格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另一个人不是周涉。

他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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