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
“啊——”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也几乎同样撕心裂肺，接着，一个身影晃晃悠悠，栽倒在地上。
他呼呼地喘着气，扭过身子。
看到背后那张脸的时候，李亚面部的肌肉抽搐起来，口中“啊啊啦啦”不成句子。
眼泪冲在他那颗老鼠屎上，口水从缺了口的门牙间流下来，他终于发出了声音：“蓝翎琳！”
女孩儿自上而下，俯视着地上的男人，她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折叠刀。
“好久不见啊，李、老、师！”
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李亚面白如纸，连嘴唇上的血都好像顺着后背的刀口流光了！
女孩儿说着，掏出手机：“来，对镜头比个‘耶’！”说着按下拍照键。
她故意开了闪光，直直照着李亚的眼睛，晃得李亚四处躲闪，一边闪一边鬼叫：“啊啊啊啊你不是死了吗？我亲手把你扔下去的！你都断成两截儿了！怎么又活了啊啊啊啊！”
“李老师的记性真好啊！”
闪光灯停止，女孩儿俯下身子，皮鞋踩住李亚的手，狠狠往下碾。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李亚再次鬼叫：“救命啊啊啊啊啊警察救我啊啊啊啊——！”
突然，李亚的声音停止了。他顾不得疼了，而是直勾勾盯着眼前的腿，变成了个哑巴。
那条腿，又长又直，健康而富有活力，正是让李亚着迷的类型。最重要的是，那条腿膝盖以上的位置，有一颗粉红色的心，不是纹身，是天然生长的——胎记！
李亚的世界就此安静了，他无知无觉，直到刑警们冲上楼梯，给他戴上手铐，把他扔在担架上，听力才猝然恢复。
李亚大叫：“安彤彤！彤彤是你吗？！你是彤彤！你回答我！回答我啊彤彤！这些年你去哪儿了？我很想你啊！我这些年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想你啊！彤彤你看看我啊！你是我的神明你是我的爱！我真的——”
声音再次戛然而止，一个女人扑到了担架上！
救护人员没握住把手，担架掉在楼梯上，带着俩人稀里哗啦往楼下滚去，最后“砰”一声撞在围墙上。
李亚被压断了两根肋骨，扎伤了脏器，已经开始大口吐血了！
白初静扑在他身上，双手还被反铐在背后，张嘴在他身上撕咬起来！
刑警们赶紧把她拉开。白初静牙缝里全是血，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李亚的。她愤怒，她疯狂，她嘶吼——“骗子！你说过最爱我的！你说过只爱我的！骗子！”
***
终于可以休息了。
三楼，平台，江明月靠墙坐着，身边是渐渐恢复行动能力的张雯。
他想伸手搂一搂张雯的肩膀，却在指尖触碰到发丝的时候顿住，手指微曲，又张开，缓缓收了回来。
“你好点儿了吗？”江明月轻声问。
张雯点点头，没说话。
“你……什么时候醒的啊？”问这话的时候，江明月心里打鼓。
警察不能动私刑，江明月趁李亚还拿着铁锨，默认他在反抗，瞅准了时机好一顿踹——惦记他家张彩云的，都、得、死！
问题是，张雯当时听到了吗？“彩云配明月”啊！他凭什么让人家姑娘配他？这话让人家听去了，简直尴尬死！
张雯没回答，只淡淡道：“你真是往死里踹啊！”
江明月：“……”
“张队长！”一双大长腿出现在江明月眼前。“你就是张队长吗？你果然好漂亮啊！难怪蓝记者喜欢你！”
江明月：“……”这丫头从来都是这样没眼色！
“彤彤，别闹。”
说话的还是那个姑娘，声音依旧轻快，只是多了几分成熟。
“对不起。”姑娘对二人道：“彤彤还小，不懂事，吓着你们了。对了，我是蓝翎琳。”
“我知道……”江明月揉了揉眉心，道：“你俩能不能长点眼色？我正跟张——队长说话呢。”
“好嘞！”又是开始那个明朗的声音：“咱俩走吧！”
接着，一双大长腿蹦蹦跶跶离开了，一边走一边叨叨。“哈哈哈他被踹的样子好好笑啊，我爽死啦！”“别乱说话！”“好好好，我不死，你舍不得我死！”“越来越没个样子。”
“蓝翎琳和安彤彤？”张雯问江明月。
江明月点头，长长吐出口气，道：“是她们。”
一副身体，双重人格。
“你们怎么样了？”谢无终急吼吼跑过来，脑袋上还包着纱布，一见两人立即扑跪在跟前。
江明月不能走路，张雯干脆不能动，谢无终这一跪，让江明月想到老两口床前的孝子，不由得油然升起一种幸福感，抬手要去摸谢无终的头。
“啪——”手被人抽了一鞭子，江明月抬头，就看到温柏舟那张罗刹脸。那鞭子是白初静的。
“雯姐您没事儿吧？”谢无终痛彻心扉道：“我好几次都要冲进来了，江明月一直敲耳机让我等等，再等等，我都快急死了！”
“有什么好急的？咱们楼下这么多人，还能让那孙子站了便宜？”江明月得意道。
“呵！你好意思吗？”谢无终冷笑道：“孙子没便宜，你腿怎么折了？”
“啊——”谢无终这话可提醒了江明月！刚踹李亚的时候，肾上腺素分泌旺盛，他压根儿没觉得疼，这会儿后反劲儿了！
“啊呀我好疼啊——张队长啊我不行了，我不会残了吧？啊我好惨啊啊啊啊……”
温柏舟一提谢无终衣领，直接给他提了起来：“走吧他没事儿。”
“唉，唉你们别走啊！给安排俩担架唉！唉我坐地下半天了肚子着凉了！”
江明月的喊声被空旷的楼道无限放大，所有警察和医护都知道他有闹肚子的风险了。
***
一副躯体里有两个人格，江明月也是昨天才确认的。
“嗨！你是明月哥哥吗？”
明月哥哥？江明月听到这称呼的时候，觉得十分别扭。“蓝翎琳你搞什么？”
“果然……”
“果然什么？”
“像个妖孽！嘻嘻！”
“蓝——”
不对！这姑娘笑起来的样子，跟那个风风火火的记者不一样！
“你是谁？”江明月试探问道。
“哥哥你好，我叫安彤彤！”
江明月：“……”一体双魂？
“是不是很难理解？”同一个躯体，另一个声音，这次是江明月熟悉的那个女记者。
“你到底是哪个？”
对方想了想，回答：“现在跟你说话的，是蓝翎琳。”
“不是。”江明月摆摆手，指着姑娘道：“我是问你，这身体，是谁的？”
“哦。”对方轻快地回答：“我俩的。”
江明月：“……”我还不知道是你俩的，合着不是咱仨的！“这身体生下来的时候是谁的？”
“哦。”对方终于懂了，答道：“是彤彤的。”
好，这事儿先破案了。
“那你呢？”江明月问道。
“你不是知道吗？我死了啊！”
蓝翎琳抬头看着窗外，天空碧蓝如洗，月季花开在阳光下，红宝石般夺目。
“我从楼上跌下去，地面那么远，迎向我的时候却那么快。我眼看着自己的脸碰到水泥地，‘嘭’得一声，脑袋扁了，身子断成了两截。从那一刻开始，我的视线出现在楼上，我活在了彤彤的身体里。”
所以，真正的蓝翎琳，的确葬在那个墓园。
“可你的相貌。跟我在墓碑上面见到的蓝翎琳一样。”
“这得感谢整容医生。我习惯从前的样子，彤彤也赞成。”蓝翎琳笑起来，摸出脖子上的挂坠，摘下来打开，里头面对面放着两张小照片。
“左边的你见过，是我的遗像，右边的，是整容之前的彤彤。”
这眉眼轮廓，竟然有几分相似。
“换我说几句吧……”这次的声音年轻些。
“彤彤？”
“恩！”安彤彤点头。
“所以，你继承了蓝记者的人格？是双重人格！”
安彤彤又点头：“那个心理医生也是这么说的。我本来是带我爸爸去看病的，我爸爸现在好了，非要让我去看……”
江明月：“那你觉得你有病吗？”
安彤彤：“那你觉得你礼貌吗？”
江明月：“……不是，我想知道你对这事儿的看法。”
“哦。”安彤彤道：“我觉得挺好的啊，没什么不方便。”
主动权又转给了蓝翎琳：“我和彤彤互相照拂，一起生活。我不擅长的她会去做，比如做饭，她害怕的就由我来，比如滑板。”
安彤彤笑道：“是的！蓝记者还会保护我，我再也不觉得孤单了呢！”
终于解开了心头的疑惑，江明月又陷入了新的疑惑：“你为什么来找我？”
“是我——们！”安彤彤纠正道。
“唉好好好，你们，统称为‘你’。”江明月强行解释，不然太别扭，对着一个姑娘叫“你们”，对方又不是毒液，他会觉得自己疯了。
“我们观察你很久了，感觉你是个很特别的警察。”
得到的答案不能另江明月满意，他心知肚明自己特别在哪儿——特别菜。
没留意到江明月的情绪变化，蓝翎琳继续道：“最近的连环案件，我怀疑一个人，但是我没有证据，即便我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江明月忙道：“你先说！”
“别！”说话人变成了安彤彤：“别，别提那个人！我害怕！”
女孩儿的身子剧烈抖动起来，双眼失去神采，仿佛眼前站着恶魔。
“蓝翎琳！”江明月努力呼唤，可蓝翎琳无法占据身体主动权，因为异常紧张，小女孩儿的人格完全占据了这副躯体。
女孩儿哆哆嗦嗦，想要换气却无法做到。
是哮喘！
江明月道一声得罪，在她身上摸索一番，终于找到了药瓶。
平复下来之后，小女孩儿缩回了角落，记者靠着椅背，眼底依旧带着淡淡的恐惧。
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对于正常人是小菜一碟，但对于受过伤害，心理有疾病的人而言，却是困难异常。江明月知道，他无法勉强。
“我能为你们做什么？”江明月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