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江明月又一次身在白初静和李亚的家中。身边的同事忙忙碌碌，寻找着蛛丝马迹。
张雯中毒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是因为李梦泽的那瓶果汁。李梦泽是帮凶？当然不是，他只是个轻信老师的好学生，是个把他以为的好东西给喜欢的人的傻小子。
药物发作为什么那么慢？
魏钊检查之后判断，大概跟张雯后背伤到过神经有关，而那药物偏巧是作用与神经的。除此之外，魏钊认为在车里睡的那一觉，减缓了代谢速度，同样减缓了药物吸收速度。
但这都只是理论上的可能，至于真实的原因，暂时无从考证。
被抓以后，白初静很快交代了。
她知道李亚强.奸，帮忙跟踪收集过被害人信息。李亚犯案时，是她开车接送的，每次她都会避开监控，在不远处等着，等得无聊，她就抽烟。
可是李亚却有很多狡辩。
南城鬼楼现场烟头的DNA是白初静的，踩点儿时候被卖烟老板看到的也是白初静，现场的车子是白初静开的，拍不到后座的人，江明月和张雯是白初静带去陵园的。
目前，所有现场都没有李亚的生物样本，一切证据指向白初静，而李亚曾经侵犯白初静的事，早就无从查证了。
初审的时候，李亚说他只是想帮白初静逃跑，对其他事情一无所知，从犯都算不上，最多“阻碍人民警察执行职务”。
安彤彤是在江明月之前到达陵园的，蓝翎琳说服了她，理由是，陵园是死人的地盘，而蓝翎琳确实死过。
那天的见面，江明月答应过她什么吗？没有人知道。她只是在警察需要帮助的时候，当了一次见义勇为的过路群众。
可至于蓝翎琳的死，江明月虽然利用安彤彤的出现，诈出了李亚的自白，但证据的收集还很漫长。
为此，刑警们始终在努力，今天，他们再次来到李亚和白初静的家。
江明月腿上打了石膏，拄着拐杖，像只兔子一样在屋里跳来跳去。
他本来可以病休，但江明月不乐意，被嫌疑人踹下楼梯的负伤方式让他无法感到光荣。
说起来，这已经是江明月参与侦破的第二个大案了，同事们渐渐认可了他的能力，只是受伤的事儿确实让他们匪夷所思，于是有人猜测他是不是故意想让李亚放松警惕。
江明月没下这个台阶，但也没扭捏，大大方方道：“蒙哥马利刚上战场的时候，屁股挨了一枪，差点儿让人埋了，不也没耽误人家以后当大将军？”
这是正史野史真的假的，龙城局没人能破这个案，江明月怎么说怎么是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确实是因为分神，被李亚踢下了楼梯，在回头的瞬间，他除了看到张雯，还瞥见了楼梯下头哆哆嗦嗦的安彤彤！那一刻，他只来得及给安彤彤使了一个“别动”的眼色，再就是顺手拽住了李亚的腿。
听江明月说李亚和白初静有很多“藏品”，谢无终十分好奇，探头探脑往卧室里瞅，被温柏舟揪住领子，拖到了厨房。
为了随时有漫画看，谢无终只能默默忍了。他环顾了一圈儿，到处都油腻腻的，谢大少爷下不去手，于是捡了个干净地儿，开始翻冰柜。
江明月在书架旁边驻足，抬头看架子上的书，大部分都是数学相关的。
李亚真的喜欢数学吗？江明月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就是他犯案跟逻辑没半根毛的关系，他只是善于利用人心中柔软的部分。
这种人，最可恶。
突然，江明月注意到一个笔记本，在一堆书里，显得有些突兀。
江明月戴着手套，把笔记本抽出来，翻开一页——空白，再翻十页——空白。
文具爱好者，跟江明月差不多，每次买本子都计划着写这写那，日记、周记、读书笔记，结果啥也没记，搞一堆空白本子。
合上本册，江明月的目光落在封皮上，动作一滞，那上头的图案是——双头蛇杖！
江明月立即再次翻开本册，仔细检查，发现里面撕掉了一页，后面的一页上有浅浅的痕迹。
抓起桌上的铅笔，江明月在那痕迹上小心地涂着。痕检的同事也发凑过来看，大家早听说江明月搞案子另辟蹊径，都想着见识见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江明月一下一下，用铅笔涂出三个字母：Cao……
现场一阵哄笑，说江明月没事儿捡骂。
后边还有痕迹，也许是“曹某某”。江明月继续涂，这次几个小伙子在旁边打赌，说肯定是N，结果涂出来个I。
有I开头的汉字吗？
江明月想到他问李亚的话，如果排到字母I要怎么办，李亚的答案是按照谐音找。
等到全部的字母都涂完，在场各位都傻眼了——不认识！
Inspektore？这啥玩意儿？
“Cao Inspektore.”众人迷茫的时候，江明月竟然把这个词儿念出来了！
同事凑过来问：“啥意思？”
“你好警官。”
同事笑嘻嘻道：“你好！”
江明月脸色却不太好，没有丝毫玩闹的意思，他又重复了一次：“本子上写的是——你好，警官。”
现场陷入死寂，众人立即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这是，挑衅警方吗？
“找到了！”
谢无终从厨房里冲出来，手里拎着个塑料袋，袋子是从冰柜最底层翻出来的，上头还挂着霜。他脖子使劲儿往后仰，脸上尽是厌恶和痛苦的表情。
***
“我们在案发树林的一泼狗屎上提取了你的足迹，在你的鞋子缝隙里发现了狗屎。另外，你作案过程中戴的安全套，被你女朋友收起来了，全在你家冰柜里呢。”
第二天提审李亚的时候，江明月如是说。
天龙山奸杀案也是在李亚的推动下进行的，警方找到了他购买同批次安全.套的记录，又通过监控和学生证言等，确认那一盒破洞的安全.套确实是李亚提供的。
李亚这么做的目的，在于转移警方视线。同时，在凶残的暴行对比下，他的行为似乎显得格外温和，被揪出来的时候似乎也可以被大众原谅了。
警方摆出一堆证据，包括蓝翎琳遇害相关的。被李亚从窗子扔下去的时候，木质桌角划伤了她的腿，许多年过去，法医还是在木屑里提取到了DNA。
当初拿钱帮忙掩盖罪行的杨校长还在牢里，这次又加了一笔。得知儿子的行为有李亚的“助攻”，杨树国痛哭流涕。
“江明月。”审讯结束，自知已无力回天，李亚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沉声道：“其实，我有一个悲惨的童年。”说话的时候，他嘴里依旧漏风。
“童年？”江明月笑了：“那你找高尔基说去啊！不过你死了未必能见到他，地狱天堂不知道通不通高铁。”
李亚：“……”努力控制情绪，李亚哑声道：“为什么？”
江明月莫名其妙，问：“为什么？技术条件达不到？要不谢七爷接你时候，你问问他。不对，他估计不会理你，你得跟范八爷说。”江明月身子往前倾了倾，笑道：“你这种恶鬼，归范无咎管。”
李亚不明白——一个警察怎么能这么损？！
李亚痛心疾首：“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没有自白的机会？！就算我做了普通人难以理解的事——”
“等一下！不是‘普通人’，是‘正常人’。你继续。”
被江明月打断，李亚酝酿的情绪全散了，哪儿还说得下去？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上了你的当！”
江明月不怒反笑。
李亚恨恨道：“踹我的时候，你时刻都提防着我手里的铁锨吧？我有抵抗行为，你才好办事，你就是想替张雯报仇是吧？！你把自己搞那么惨，看起来我是占了上风，实际上，你早知道彤彤跟着我，刀也是你故意扔下楼的，为的就是制造正当理由让她捅我！”
“唉！”江明月再次打断他：“刀，是你自己踢下去的。”说完，江明月一摊手，万事与他无关，李亚自作孽。
李亚恨得直咬牙：“江明月你行啊你！为了这两个女人，你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我怎么会不要命呢？我只是有可靠的同伴而已！”
江明月笑起来，眼角带了三分媚，凭空腾起一阵妖风。
谢无终开门进来了，抖了抖身上的叶子，骂骂咧咧道：“风怎么这么大？这破地方信号也不好！温公子呢？跑哪儿去了？在桌子底下吗？”
感觉同伴也不怎么可靠……
***
南城，月季花正盛。再过一周，就要到了凋零的时间，但那又如何？一年一季，一期一会，当前的灿烂才是最美的！
53路公交站，旁边那栋楼的一层挂了“吉屋出租”。原先住的姑娘提着行李搬回了宿舍，她恢复了单身，实验室的生活让她感到更有意义。自始至终她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一个变态的目标。
倪晓霞的煎饼摊被城管整顿了，不过有位老板搞了个连锁餐车，邀请她加入，老板姓石，说是吃过她的煎饼，十分喜欢，不舍得她撤走。倪晓霞看这年轻老板面生，怎么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来的客人了。
李梦泽这次月考进了年级前五，看来父母离异并没有给他造成负面影响，相反，他似乎比从前更活泼了。
李梦泽乐颠儿乐颠儿，拿着成绩单跑到公安局找张雯，张雯鼓励他好好读书，他重重点头。可是很奇怪，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有双眼睛盯着自己，难道撞上了什么妖孽？
恩亭亭和冯慧婷在一起了！现在俩人每天一起泡图书馆，一个备考记者证，一个备考律师证，他俩合作在微博写新闻评论，客观有理三观正，粉丝还不少。
安彤彤中间耽误了几年，现在读大三，学的是传媒专业。
在同学眼里，她喜欢独来独往，经常对着耳机说话，有时候声音甜腻腻的，大概跟恋人是异地。同学听到她有时候叫对方“老婆”，笑问她“是不是百合”，安彤彤说“是水仙”，大家都笑起来。
没课的时候，她会踩着滑板到处找新闻，张雯送她的那双皮鞋真的很好穿！
***
龙城市，天龙山深处，四层高的别墅建得宛若古堡，稳坐云雾当中。
铁门打开，红色的保时捷驶进院子，车子停在门前，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她的腿很美，仿佛匠人精心雕琢的大理石人像。
出电梯，长长的地毯尽头，厚重的木门被打开，女人步入房间。
偌大的房间没有什么摆设，灯光昏暗，高高的写字桌后，是一张巨大如王座的真皮座椅。一个人斜倚着扶手，手杖一下下点着地面。
“老大。”女人走过去，恭恭敬敬行礼。
几分钟之后，车子驶离别墅，座椅上的人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一簇火红远去。
那人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上的牛皮纸袋上，袋子上写着三个字——江明月。
忽然，那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手杖依然握在手中，上头的图案巧夺天工，那是传说中才有的生物——双头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