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小区,同一个单元,同一层楼,踏进现场的时候,谢无终彻底呆住了——他进入的是同一扇门,见到的是同一对夫妻!这家又死了一个孩子!
纯属巧合吗?那似乎也太巧了!江明月掂量着,得让谢无终找他祖宗聊聊了——薅羊毛都不能可着一只羊,谢必安勾人魂魄,也别可这一家的孩子来啊。
这可真是冤枉鬼了,谢必安委屈,但他说不出,想要平.反还得指望江明月。
***
江明月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孩子。
那是个男孩儿,名叫亮亮,今天是他五岁的生日。
他穿了一身新衣服,绿色的,与活力、新鲜相关的颜色。衣服上有未干的水渍,那是在窒息过程中,从他的鼻子和嘴里流出来的分泌液。
他长得很可爱,比同龄的小朋友胖一些,小脸蛋鼓鼓的,四肢也都很结实,看起来被家长照顾得很好,唯独左腿上有一道疤,不过小孩子常有磕碰,倒也不奇怪。
跟案例里见到的尸体情况不同,男孩儿的脖颈虽然也有很明显的勒痕,但并非青紫可怖的状态,而是苍白的,好像严重贫血的患者。
忽然,那苍白的嘴唇轻轻抖了抖,那孩子睁开眼睛!
江明月看到了那双眼睛,没有神采,无法聚焦,瞳孔放大几乎占满整个眼眶,没有眼白。
他机械地转动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
他伸出手,直直指向江明月。
他嘴唇翕动,发出呼噜噜的声响。
他与江明月对视,带着孩童的不解与无法选择的绝望。
视线被遮挡,身边是江明月熟悉的味道。
“张雯?”江明月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流了眼泪。
“谢谢……”江明月第几次在现场接过张雯手里的纸巾了?
还好今天的现场简单,警察不多,不然又要有新的传闻了——菜狗在现场被吊死的尸体吓哭了!!
***
法医对尸体外表的检查很快结束了,脖颈上的缢沟呈现马蹄形,这是缢死者尸体上常见的痕迹,至此,似乎已能盖棺定论了。
在法医忙碌的这段时间里,孩子母亲莫倩倩哭晕过去两次,孩子父亲徐光辉却一直冷着脸,站在阳台边,远远看着孩子的尸体。
尸体外表检查结束,小周卷起乳胶手套,丢进他随身携带的袋子里。
厨房成了临时会议室,这里一片狼藉,面粉撒了一桌子,奶油在盆子里,已经塌了。搅拌器和烤箱的按键上都有血迹,江明月戴上手套,小心地拿起装奶油的不锈钢盆,上面也有暗红色的血痕。
记下细节,固定证据,法医和刑警对孩子的死进行了讨论。
下面,是江警官小课堂时间——
缢死一般分三种,前位缢死、侧位缢死、后位缢死。
从缢沟看,这孩子属于“前位缢死”。这种情况下,由于颈部血管完全闭塞,这类死者面部皮肤苍白,所以被称为“苍白型”缢死。上吊而死的人,尸体通常都呈现“苍白型”。
至于面部青紫肿胀的情况,则是“侧位缢死”的常见表现。在侧位状态下,颈部血管没有完全压闭,静脉受阻,动脉开放,头部高度淤血,因此脸色青紫。所以这种类型的缢死,也被称为“青紫型”缢死。
至于“后位缢死”,与这个案子关联不大,就不讨论了。
影视剧里,吊死鬼的脖颈有一道红痕,这是绳索压迫颈部皮肤时候留下的,被称为缢沟,当然,叫勒痕也可以。
缢沟可以为警察们解答许多问题,比如从缢沟判断出绳索材质是电线,结果现场吊着死者的却是跟麻绳,现场必然是伪造的。
马蹄形是缢沟的基本形态,根据当时情况的不同,缢沟像斜上方倾斜的角度也不同,但有一点需要留意——出现水平缢沟的概率极低。
为了方便大家看清楚,现在请出我们的助教——谢必安谢七爷。
众所周知,谢七爷是上吊自尽的,请他来展示一下“前位缢死”的状态。
下面,我们来看他脖子上的痕迹,烦请谢爷抬一下头。
从整体看,缢沟呈现出“马蹄形”。正面喉咙的部位颜色较深,这是绳索着力的部位,痕迹沿着两端向上,逐渐变浅,直到消失,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八字”型不交叉。注意是范八爷的“八”,不是台球黑“8”。
缢沟的最末端,也就是后颈的位置,由于没有受到压迫,也就么有痕迹了,这就是提空现象,这部分叫做“提空带”。
现在划重点——马蹄形、八字不交叉、提空带,这是判断缢死和勒死的重要特征。勒死的关键词通常包括水平、环状、闭锁,这倒是有点儿像“8字交叉”了(当然学界并没有这个说法)。
既然谢爷来了,就不得不提到他的经典形象——又红又长又鲜亮的舌头。谢爷别害羞啊请吐出来!
谢爷是不是必然吐舌头?不是,他的死亡状态可能只是像个睡着的吸血鬼,苍白但依旧帅气。这是受到缢索压迫颈部位置的影响。
如果绳索压在甲状软骨和舌骨之间,也就是喉结上方,舌根向后上方挤压,此时舌尖微微露出齿列,不会挺出唇外,也就不会出现吐舌头现象。
如果绳索压在了甲状软骨之下,那么身体吊起时,舌根受到挤压上移,舌尖就会伸出唇外,但通常只是吐出一两厘米,不会像谢爷经典形象里吐得那么霸气。
至于尸斑和尸僵的问题,我们就不讲了,晋江也不能让谢爷脱衣服(不是!),主要孩子被摘下来的时候还没有死,现在也刚刚咽气儿不久,考虑尸斑尸僵的意义不大。
江警官小课堂结束,谢爷回到了观众席,警察们的工作还在继续。
走进孩子出事的房间,江明月最先看到桌上的玩具,摆得整整齐齐,唯独一辆玩具警车放在床上,上头的Police字样已经掉漆了,看来小主人很喜欢它。
今天是亮亮的生日,多日不见的爸爸要来帮他庆生,他一定很开心,一早就爬起来,催着妈妈给他换上新衣服,等着爸爸回家。
妈妈在厨房烤蛋糕,香甜的气味飘进室内,亮亮很期待,但时间还没到,有点无聊。
亮亮坐在床上,摆弄着手里的小汽车,不时发出“咿唔咿唔”的声音,模仿警车的警笛,憧憬自己长大的样子。
然后,他看到了墙角的那堆伸缩绳。
亮亮见过类似的东西,他家曾经有一部座机电话,不过爸爸离开家之后拆了。亮亮放下了玩具警车,走到墙边,把那堆东西抽了出来。
那不是电话上的连接绳,是徐光辉公司生产的一种产品,塑料内部添加了极细的金属丝。
怎么玩儿呢?亮亮的目光停在了衣柜上。
打开柜门,亮亮抬起头,对着上头的横杆发呆。
自从爸爸搬走,这衣柜空了一半,多余的空间甚至可以装进一个成年人。
亮亮看了看横杆,又看了看手里的伸缩绳,有了个主意——他要做一个秋千!
衣柜底下的衣物不够高,怎样才能够到横杆?亮亮想到了办法。他把抱枕一个个叠了起来。
当母亲发现孩子过分安静,来到房间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她看到孩子挂在衣柜里。
她想把孩子摘下来,为此她用力撕扯伸缩绳,却发现办不到,金属丝割破了她的手,她找到剪刀,还是不行。
她拨通了120急救中心,绝望呼喊着,最终在救护车到达之前,她找到一把园艺剪,终于把伸缩绳剪断,把孩子抱进了客厅,平放在沙发上。
衣柜里的绳索和抱枕,厨房里乱七八糟的状态,串联起了这样一个故事。
马蹄形、八字不交叉、提空带,这些明显的体征显示,死者是缢死而不是勒死的,但缢沟的状态还是引起了大家的注意——缢沟虽然不是水平的,但倾斜的角度不大。
这是否是个疑点,还要看悬挂时候的情况,问题就在于,刑警们赶来的时候,孩子已经被放在了沙发上,看到最初状态的只有孩子的母亲莫倩倩。
***
莫倩倩还沉浸在悲伤当中。
她的第一个孩子是从床边坠落的,那是盛夏的某天,天气跟今天很像。
丈夫不在家,孩子坐在窗边玩,她一边整理衣橱,一边跟闺蜜打电话。
孩子是什么时候打开纱窗的,她全然不知,直到听到孩子叫“妈妈”,莫倩倩回过头,看到儿子小小的身子探出了防护网!
她大叫一声扑了过去,伸手想要把儿子拉回来。但不知是不是她的样子吓到了孩子,小孩儿身子一晃,消失在窗前。
她冲下楼去,看到了四分五裂的孩子。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在不受控制的尖叫,邻居们冲出来安慰她,她根本无法停止,直到救护人员感到,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失去孩子之后,莫倩倩的状态极差,她常常精神恍惚,感觉孩子就在窗台上叫他。丈夫徐光辉放下生意,专心照顾起妻子。
徐光辉是个商人,常年在外,对妻儿疏于照料,儿子的离世、妻子的崩溃,让他开始反省过往。
那段时间,莫倩倩得到了丈夫的无限包容与悉心关爱,她又找到了两人恋爱时候的状态,徐光辉是她一个人的,眼里心里只有她!
丈夫的爱填补了丧子之痛,幸好他们都年轻,很快,他们又有了一个孩子,也是个漂亮男孩儿,大大的眼睛跟从前那个孩子很像。新生活开始了,莫倩倩对未来充满向往。
从什么时候开始,丈夫恢复早出晚归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丈夫夜不归宿的?莫倩倩忙着照顾儿子,竟然没有留意。
第一次争吵,徐光辉认错态度很好,可没多久,第二次的矛盾发生了,徐光辉有些不耐烦了。接连不断的磕磕碰碰之后,莫倩倩发现,徐光辉有了外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