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还不走？”
“在加班！”一见到张队长，菜狗的尾巴就摇起来。
“哦。”张雯扫了一眼屏幕——比三尺白绫还白。“加班？”
江明月：“……”
看起来有点假单确实是真的！江明月沮丧道：“没加出来呢……”
太难了！案子能十小时告破，稿子十天也未必憋得出来！
张雯眼角带了笑意。“工作总是做不完。回家吧。”
“好啊！一起回家！”
江明月一按电源开关，屏幕上的白色文档消失，来了个紧急下班。
他小学语文没学好，阅读理解不过关，别人让他“回家”，到他耳朵里，就成了“咱们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啊！好多年没有说过这句话了！小时候很平常的事，初中以后就没再有过了。
前阵子，因为担心变态男，江明月送了张雯好几天，但那都是跟在她车后面，看着她进屋而已。
等一下，跟在她车后面？
停车场，被称为“小黑”的大G锃光瓦亮，精神饱满。
启动车锁，等待主人上来，一切准备就绪，但是——
“哎呀！哎呀我车门打不开了！怎么搞的这是？”
小黑：“？？？”小黑不懂，它明明打开了啊，主人根本没有用力拉，反而还拼命往回怼，是什么情况？
“我带你吧。”张雯道。
“那只能麻烦你啦！”
小黑眼看着主人屁颠儿屁颠儿跑向了别的车，笑嘻嘻上了副驾，又眼看着那辆车驶出大门，而它却被留在了停车场，孤零零，一辆车。
天空中开始飘牛毛雨，小黑独自淋着。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它无法改变，只能逼着自己成为一辆成熟的车了。
***
小汽车能有什么烦恼？青少年才是烦心事重灾区，比如晚自习刚放学的林多多。
林多多不带伞，雨小了用不着打伞，雨大了打伞也没有用。
刚出校门，林多多就看到他爸的老款卡罗拉。在一众豪车队伍里，那银灰色的车漆实在扎眼，林多多低着头，顶着毛毛细雨往前走。
“晃晃悠悠的，没有个学生样子！”
打开车门，林多多他爸就开始教训儿子。林多多皱了皱眉，没说话，钻进了后排。
“连声‘爸’都不喊，养你有什么用？天天往后头一坐，我他妈是你司机？”
“不愿意来就别来！”林多多顶了一句。
这回他爸更生气了，回头骂儿子的祖宗十八代。
身后，喇叭声响了一片，林多多他爸开了窗，又开始跟后头的司机对骂。
“咣当——！”林多多摔了车门。
“你个小犊子上哪儿去？！”
林多多没说话，穿过马路，径直往前走了。他不知道要去哪儿，只要听不到他爸的骂声，去哪儿都无所谓。
林多多他爸一直是这个调性。小的时候，林多多很怕他爸，上了中学之后，爷俩儿的关系僵了。
林多多他家经济条件尚可，比下有余，但比上又不足。像他这样的孩子，大多都会上公立学校，而他偏偏读了私立的国际中学。
林多多他爸是税务稽查，入学填登记表那天，班长嘲笑他：“呦！你爸没少贪污啊！”
林多多把班长打了一顿。
班长告老师，说“林多多无故打人”。
老师找林多多他爸，说“你儿子生性顽劣”。
林多多他爸回家，二话没说，把林多多打了一顿。
第二天，林多多班上缺席一人——班长退学了。
他爸主管的分公司逃税，让税务局查了，他爸被辞退了，还赔出去不少钱。
临走之前，班长跟同学们说：“林多多是个公报私仇的王八蛋！”
一句话，把所有同学的注意都引到了林多多身上。
在这个私立学校里，十个学生有七个家里是做生意的，剩下仨从小活在权力中心。
校园是成人世界的试炼场，他们也学着大人的样子行事。于是，他们排挤林多多。
临时换考场，没人告诉他；排队打饭，他被挤到最后面；运动会，有人给他填了七个项目……
林多多很沮丧。
他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很受同学们欢迎，可是自从他来了私立学校，从前的朋友很少跟他来往了，现在，他又交不到新朋友。
他非常努力，想融进群体，但是强颜欢笑实在难受，背后无端的捏造和嘲讽，让他明白自己的努力毫无意义。
恶意看不见摸不着，一旦出现却很难消解。
林多多开始讨厌上学。
他想去普通中学，跟他爸说过一次，可他刚一开口，他爸直接开骂。
“老子他妈的花这么多钱，供你上个好学校，还他妈供出错儿来了？自己学习成绩倒数，还怪学校不好了！人家别的同学怎么都竞赛第一？！”
林多多什么也没说。
渐渐地，林多多开始变得不在乎。谁说什么，做什么，他不在乎就好了，也不会难过。
心情特别阴郁的时候，林多多会打耳洞，自己用别针穿进去，再伤口上滴上酒精，很疼。
认识程诗语的时候，林多多已经有了四个耳洞。
那天是校庆，程诗语弹了一首钢琴曲，曲子名称林多多不知道。为此，他下载了一堆世界名曲，听了一个礼拜——也没找着。
找不到曲名，但他找得到程诗语。
很奇怪，学校里那么多人，每个人穿得都一样，课间操的时候，林多多总能一眼看到程诗语。她就像个小公主，而他，是没有钱买剑的骑士……
“滴——！”
灯光下的雨幕格外显眼，林多多下意识伸出双手。但如果真的出事，一双手什么都挡不住。好无力，人生就是这样的吗？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林多多回过神儿，才发觉自己心如擂鼓。
司机下了车，林多多等着挨骂。是他横穿马路，还翻了护栏。
“小死犊子没长眼啊？！”林多多把对方的词儿都想好了，却换来一句：“您没事吧？”
“什么？”林多多茫然。
“没有受伤吧？”
林多多摇头，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多多？”
这是——“程诗语！”
最糟糕的是，出糗被看到，更糟糕的是，出糗被喜欢的人看到。
“你怎么淋雨走？快上车！”
“……啊，啊好的。”
车里干爽舒适，还有淡淡的柑橘香气。外头的雨幕与这里无关，这里，有一个小太阳，专属于林多多的小太阳。
而林多多，是让小太阳照耀懵了的傻狍子——他从来不知道“小鹿乱撞”四个字可以用在男生身上，并且那个男生还是他本人！
“你家在哪儿？”程诗语问。
“我爸妈出门了。”林多多说。这根本不是回答。愣愣地，林多多又补了一句：“我家门钥匙丢了……”
“是这样啊！”程诗语道：“雨越来越大了，要不你来我家吧！”
林多多：“！！！”
这么容易的吗？！还是他撒谎太有天分？
“那个……”她会不会认错人了？林多多指着自己鼻子，问程诗语：“你知道我是谁吗？”
程诗语：“……我不是叫了你的名字？”
“对哦。”确实，这问题太傻了。
忽然，林多多捂住嘴，把头埋得低低的，程诗语看不到他的脸。
“你怎么了？晕车吗？”程诗语关切道。
林多多摇头，却依然把脸埋在手里。他不敢抬头，更不敢看程诗语，他怕脸红暴露自己的心思，惹程诗语讨厌。
又是这栋房子。
程诗语她爸被杀那天，林多多曾经跳墙逃学，趁着人多混进小区，到过她家门口。可是他只能远远站着，甚至不敢过去给她一句安慰。
如今再来，竟然成了客人！
林多多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万般思绪翻涌，即将喷薄而出。“程——”
“欢迎回来！”
林多多：“……”
难怪程诗语敢叫他来！她家里有六个佣人！！
“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程诗语问。
“我手机忘在学校了。”林多多撒谎越来越溜了，张口就来，他自己都惊讶。
“那号码呢？用我家的打吧！”
“我忘了。”
“……”
林多多在心里骂自己是“傻子”，钥匙丢了、手机忘了、电话号码也记不住，给心上人留了个什么印象？
“其实，我跟我爸吵架……”虽然羞于承认，但林多多不想再假装了。越描越黑，万一惹得程诗语讨厌，得不偿失。
程诗语眼眸微垂，睫毛轻轻颤抖的样子楚楚可怜，着实可爱。
林多多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对不起！”为什么要在一个失去父亲的女孩儿面前提他自己爹啊？！
“没事的。”程诗语道：“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也不会觉得孤单。”
林多多心里咯噔一下！他不自觉往楼梯上撩了一眼，感觉正被一位伯伯的灵魂俯视着。“我真的没想做坏事！”林多多暗暗道：“可是，我真配喜欢程诗语吗？”
衣服湿漉漉贴在身上，林多多心里也变得潮湿起来。
“先去洗澡吗？”
“啊——！”林多多“爆血而亡”。
林多多当然没有死，但是心里齁甜，让他担心自己的血糖问题。
手机就放在书包里，上车之后，林多多偷偷关机了，不知道他爸是不是在满世界找他？林多多有点担心，几次伸出手，他还是缩了回来。才不管他！去洗澡！
林多多不敢洗太久，毕竟这是女生家里！随便冲了冲，吹干头发，林多多换了一身清爽的T恤短裤，湿达达的校服已经被拿走清洗了。
就这样成了“灰姑娘”，虽然不是林多多设想过的剧情。
步入客厅的一刻，林多多的手突然被握住！
“程程程……”林多多成了个结巴，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成！
程诗语的表情里，却看不出有任何戏谑的意思。
“怎么了？”林多多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叔叔，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