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的心一沉,下意识看向桌边日历——又到了申请工资的时候。是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吗?
“是我,请讲。”江明月没精打采道。
“江警官您好,我是‘都市情缘’的小杜。”
江明月:“……”
又是哪个酒吧的小哥吗?
他刚当警察的时候,一天接十个八个这样的电话,想让他续费会员,有的一上来就问“江哥~~~你怎么都不来了呢?”,搞得他曾经声色犬马似的。
于是江明月道:“不续卡。”
对方先是一愣,旋即问道:“您是不是记错人了?我是那个租户,租的苏晓杰家以前的房子。”
江明月“腾”地跃起:“都市晴园!”
“对啊!”
唉这该死的小区名!
***
“就在这儿。”小杜一指橱柜底下。
江明月打开强.光手电,俯身往里探。
灯光照到那东西的时候,江明月吓了一跳!那是个什么东西的头骨,小小的,两个孔洞正正冲着江明月!
看第二眼的时候,江明月心跳便平复了,他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一只死老鼠,一只已经白骨化的死老鼠。
头骨旁边有个玻璃罐子,里头还有些散落的骨头,是老鼠的躯干。
苏晓杰父母死后,追债的,趁火打劫的,各种各样的人们,把他家的东西差不多搬空了,后来连房子也被人低价收走了。往后的三年里,这里就是个空屋。
后来,房子卖给了几任主人,期间除了空置,就是出租,没有人想过,给边边角角搞个大扫除。
唯独最近两名租客,把这里当成了家一样爱护,决定做个全面清洁。如果以后有能力,他们甚至考虑买下这间老屋。
于是,他们打扫出了骨头和罐子。
小杜是个医学生,一看这骨头,明显是个耗子,并且年代久远。他想起之前两名警察说的话:“如果有任何发现,都可以联系我们。”
小杜决定,找那个江警官。
虽然张队长才是上司,但是直觉告诉小杜,他要是直接找张队长,那个长相妖孽般的江警官会恶毒地诅咒他!
罐子和骨头都被提取走了,组长辨认了半天,实在无法确认那是不是当初见到的“进口Coffee”。好在,从老鼠的骨头和罐子里,警方都检测到了钅它元素。
最重要的是,在罐口有一处非常细微的破损,警方在上面检测到血迹,经过比对,血迹属于朱喜才!
“朱老师?找着开水壶了吗?”
邻居在门厅向厨房喊。
“哎哎哎找着了!我找个杯子!”朱喜才慌忙道,同时手里疯狂抖动那个罐子。
为了不让苏母疑心,朱喜才特意给咖啡罐封了锡纸,请家长那次当着苏母的面儿捅开。可惜开口太小了,总有些粉末在里头!
朱喜才想直接把罐子扔下去,可弄出动静的话,那个该死的邻居又要多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早知道该把邻居一起弄死!朱喜才恨恨想。
他慌忙扯下锡纸,却被瓶口刺了一下,划破了皮,登时出现一滴血珠子。
“奶奶的!”朱喜才在心里咒骂。“肯定是封罐那小子没做好!”
“还好罐子上头没血。”朱喜才暗自庆幸,却不知道,在他肉眼看不到的地方,一滴血连着皮肤组织,嵌进了缝隙里。
“朱老师?”邻居又在外头喊了!
“唉!”奶奶的催命鬼!朱喜才赶紧锡纸塞在了裤兜里,慌忙涮了涮玻璃瓶,假装是在洗自己的杯子:“就来了!”
他随手把玻璃罐子放在了橱柜底下。
几天之后,朱喜才再来,想要带走罐子,却发现那罐子不见了。屋里也是一片狼藉,已经被几波人抢过了。
朱喜才有点着急——万一有人拿那罐子喝水,再给药死了可怎么办?
可他转念又一想,死就死呗,关他什么事儿?
就算查到最初是他送的,这罐子已经倒手了,到时候他就说“不知情”,一推二五六。何况他名声那么好,谁会怀疑到他?
“所以说,想做大事,平时就得注意言行!”朱喜才对自己很满意。
就这样,一只罐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待了十七年,药死了一只老鼠,也成了十七年前案件的重要物证。
就在这时,看守所传来消息,有个叫罗印的在押人员,申请换地儿。
***
“换去哪儿?”看守问道。
“换哪儿都行!您给我扔监狱去都行!求求您了,别让我跟苏晓杰在一块儿!”罗印十分认真,事实上,他都快吓哭了。
“我不认识罗印。”面对刑警们的问话,苏晓杰一头雾水。
“罗印是谁啊?”他真的是在向江明月提问。再说都这会儿了,苏晓杰百分百信任江明月,没理由玩儿什么小动作。
江明月头疼,他也不知道罗印是怎么回事儿。
这人是嫖.娼进来的,之前吸.毒进来过,早年还有过溜门撬锁之类的前科。
根据同监室的人反应,这个罗印进来的第二天,放风时候听说苏晓杰在这儿,吓得当场坐在了地上,回来之后就惶惶不可终日,已经三天没合眼了,熬得恶鬼一般。
警方决定,提审罗印。
虽然之前多次面对警察,但那不是派出所就是治安。从罗印的角度看,那都不是事儿,进去待几天又是一条好汉了,该怎么混还怎么混!
但是这次,他面对的是刑警,并且一下子面对四个刑警!四个人还都是大高个儿!
从气场上看,那个女队长绝对是杀过人的狠角色!
那个冷脸男像个煞,惹到他的人,大概会被一脚踹进墙里!
另一个男的白白净净,平平无奇,但冷脸男似乎在看他的脸色,这位可招惹不得!
至于那第四个,得一万个小心——长得就像个妖孽,指不定整出什么阴招来!
“说吧。”
果然,第一个开口的就是妖孽!
罗印苦着脸,吓得要尿裤。
“我……还是自首吧……”
罗印学得是化学,本来是一家机构的研究人员,1994年,罗印因为偷了库房五十斤药材,被开除了。
罗印不明白,管理员当时不在,附近也没有监控,他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其实道理很简单——足迹。
罗印偷东西那天,下了雨。在进入和离开的时候,他在仓库外的泥地上各留了两个脚印,就是这四个脚印暴露了他的行径。
通过现场勘查,警方发现,进出的鞋印属于同一人,但出去的鞋印深度大于进门。
同一个人,负重越大,鞋印越深,警方据此锁定了罗印,最终,他供认不讳。
打那之后,罗印失业了。
“我本一介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从此以后,我如何生活?”罗印叹息道。
这是个悖论,他之所以失业,就是因为肩扛手提了五十斤药材。
在罗印看来,社会将他逼上了梁山,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生活。
于是,他开始干“好汉”们该干的事儿——违法乱纪。
杀人越货他做不得,因为自觉是个体面人。
罗印开始为生活奔走,他不偷,但是窃。因为偷只是瞒着,而窃代表一种阴谋,更加高深一些。
罗印选择的第一家作案目标,是个面包房。
他先声东击西,推倒了货架,趁这营业员收拾东西的间隙,趴在柜台上往里够,抓了一把零钱。等他从柜台上连滚带爬地下来,营业员刚好站在了他身后。
因着这个经历,罗印一直强调,他是因为“窃面包”才“二进宫”,把自己塑造得仿佛悲惨世界的冉阿让。这一点,他跟朱喜才倒是很像。
在朱喜才的自白里,他常常自比“亨伯特·亨伯特”,也就是《洛丽塔》故事的记述者,那个病态的鳏夫。他甚至引用了第一章的句子——“你永远可以指望一个杀人犯写出一手绝妙的文章。”
当然,如同许多罪犯的自白,他们会着重描述自己悲惨的童年。
母亲的意外死亡是他们种种罪行的托词,如果父母健在,那就归咎于他们离婚,各奔生活,再不然,就是他们感情不和。
总之,要有不幸的家庭背景作为衬托,才更方便他们将犯罪行为正当化。
罗印父母离异,所以他“不相信爱情”,平生最大的爱好是嫖.娼。朱喜才父母健在,且感情很好,他的理由是国外猎奇的电视节目让他疯狂。
那天,罗印走在路上,饥寒交迫,没钱嫖.娼愁得他头发都花白了,在马路上盯着穿裙子的小姑娘们,饱了个眼福,晃晃悠悠往家走。
刚进胡同口,罗印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老同学?”罗印两眼放光:“你来就来呗,还给我带什么吃的啊?真是太客气了!”
朱喜才白他一眼:“吃了你就得药死!快开门,进屋再说!”
“啊——!你要杀人!”
“你他妈小声点儿!”
罗印赶紧捂上自己的嘴,惊恐从他眼睛里流出来。
朱喜才原本的计划,是单打独斗,这样保险些,神不知鬼不觉。
但他试了很多办法,始终无法得到真正纯净的钅它。搞了好几次,弄出来的东西总是带着耗子药那种奇异的香味儿。
若是针对别人,朱喜才大概就糊弄过去了,但苏晓杰他妈来自西南,西南有咖啡产地,保不齐人家就是专家,一闻味儿不对,直接给他倒了,不是竹篮打水了?
所以,他需要一个帮手。
朱喜才撒嘛了一圈儿,先是相中了初中部的化学组组长。
他看那小子对一个初二的小姑娘不错,窃以为此人与他志同道合,想着哪天帮他俩制造一下机会,再搞个“仙人跳”,不愁他不帮忙!
然而撒嘛了一个月,朱喜才发现,那小子对待那小姑娘,完全是老师对学生的关爱,半点儿私情没有。即便是两人单独在办公室补课,那小子也与姑娘保持距离,指尖都不带碰到的!
“奶奶的!我看错你了!”朱喜才愤愤然。
很快,他得到一个惊天好消息——他师范的同学,一个叫罗印的化学疯子,偷东西进局子了!这可把朱喜才乐坏了!
“苍天助我!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的赞助人了!”
赞助啥?嫖.资呗!
“你也甭跟我废话,干,就有钱,不干——你就憋着!我也不求你!”
朱喜才把狠话一撂,姿态就拿出来了。
罗印看着桌上的人民币,心里痒痒得厉害,眼前都已经看见美女的大腿了!
一不做二不休!罗印一拍自己的大腿:“干!我今天就帮你杀了你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