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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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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村子从根子里就烂了。”阿毛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神情淡淡地说着,一边将手指向村子口那家院子。

“知道那家为什么养那么多狗吗?”他问古承恩。

那户人家院子在村里算最大的,院子门还是用铁栏杆围着,里面种了好些树,古承恩第一回从那边过的时候就记得里面狗叫声很吵闹,还以为那是一个养狗场。

他将自己的猜测说了,阿毛听了只是一笑,神情似笑非笑,在晦暗的天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确实挺想个养狗场的,不过那玩意儿赚个屁钱。”他嗤笑一声,神神秘秘地凑到古承恩耳边道,“你是真的找人也好,假的也罢,你想知道什么,就盯着这一家就够了……”

他正要再说什么,一个中年人从山路上摸索着爬了过来,看见两个人都看着他,他笑了笑,说:“你们在说什么?”

阿毛呸一声吐掉嘴里的草,不说话了。

古承恩只好接口道:“他问我画画的事呢,你这是?”

中年男人拍了拍粘在裤脚上的草屑,笑的很憨厚:“俺还从来没见过画家呢,好奇上来看看,你们聊你们的,不用管俺。”说完他真的端详起古承恩的画架子来。

古承恩心道还好他做戏做了全套,那画虽然不怎么样,但勉强还挺能糊弄人。大叔看了看,果然没什么怀疑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又沿着原路慢悠悠地晃了下去。

阿毛却似乎已经没了谈兴,之后又成了锯嘴葫芦,古承恩虽觉得有点可惜,但好歹从一团乱麻里理出了一个线头,也不算没有一点点收获。

这个村子过度排外,对外来的生面孔也戒备心足,他不信这里面没有一点猫腻。

阿毛还是每天都陪他一块到山顶“写生”,但那次的谈话似乎耗尽了他仅有的那么点耐心,他又成了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哑巴。

古承恩索性放弃了从他那里等线索,耐心地观察起那个肖家大院。

得益于山顶良好的视角,他大概了解肖家的大致情况。

肖家院里住着弟两人,都娶了媳妇,家里有四个孩子,似乎是靠卖狗肉为生,每周周日都会用箱子运一批货出去,营生似乎不错。

除了这些,他还发现了这个村子的一些共性,那就是他们对待家里女人的态度十分的奇怪。

那些年轻的女人一般不怎么出院子,要是外出,旁边总有个男人或者有些年纪的女人陪着。家里的小孩不怎么让出门,但孩子憋不住非得出去,也都是三五成群,在离成人近的地方耍。

这些女人……古承恩心里有些猜测,又觉得不可能。

他来之前是做过一些功课,对于人口买卖,从来是先有需求,再有市场。在交易中那些女人常被卖到偏远又娶不起媳妇的家里,男孩则在那些生不出男童又渴望有个男性继承香火的家庭。

随着近些年土葬的施行,人口买一实中又多一种需求,为那些信奉落叶归根的人提供符合要求的尸体。因为查得严,对尸体要求高,有些必须要新死才行,于是又有了对那些残障流浪人口的需求。

再看这个村子,算不上多富裕但具也绝对扯不上偏远贫困,他甚至看到好几家还有小三轮。

“阿毛,你母亲是从沿海地方过来的吧?”他闲聊似的问他,其实并没多指望他会问答。

阿毛却接口说:“我还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

古承恩涩涩地笑了笑。他刚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阿毛家那位老一太太做饭口味和他们这地方不一太一样。这地方饭菜偏咸偏辣,老太太却喜欢白灼清蒸,口味淡得很。

“我娘以前听说还是个大学生呢,文化人。”阿毛说着,脸上挂着些许自豪,不过想到什么,笑容又很快落了下去,泄愤一样骂了一句,“这烂地方。”

古承恩想到老一太太那双不怎么灵便的双腿,心里也觉得隐隐有几分可惜。大学生啊,那要是读出来肯定愁好工作,现在却只能在这一地方守着这一方不大不小的院子,围着台和孩子过一辈子。

那天下午两个人回去的时候数都不怎么高,古承恩在经老太太允许后拍了一张照片,准备捋捋手上的信息,到时候上报纸时用。

他正在草稿纸上打稿,院子门忽然被砰砰砸响,这在这个至少表面宁静的村子里并不寻常。

夜慕下,整个村子在狗叫声中灯火通明,古承恩穿好鞋出门,就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子和应门的阿毛在门口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察觉到他出来后两个人还很警惕地停止了对话。

那小伙子火急火燎地走了以后,古承恩试探着问阿毛发生了什么事,出立了他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告诉了他实情。

村里丟了人。

就刚刚那小子的傻子妹妹。

“狗娘养的,连村里人都敢下手!”

阿毛咬牙切齿,拿上锄头就闷头往外冲,承想跟着他,他却反手一推,冷冷道:“这是我们村里的事,你别管!”

古承恩只好留下,等人走了却转头往山顶的方向奔去。

山顶上冷风呼啸,古承恩却是看着底下影影幢幢的火把,第一次发现这个沉默的村子竟然有那么多活人。

人流将村口肖家团团围住,有人在用土块和石头砸门。

肖家亮起了灯,兄弟两个拿着铁锹去应了门。

两方人马在门口站了一会,有三个人跟着兄弟两个进了后院,接着后院靠着后山的一间像猪圈的地方亮起了灯,被带过来的人被让进去待了一会儿很快从里面出来了,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找到人。

三人以里面出来后接着往另外一户人家里去了,也同样没找到人。古承恩见状不敢再待,赶紧往山下跑,赶在阿毛回家前回了房。

阿毛回来后过来直接推了门进来,目光在屋子里扫过一圈后披上一件薄外套,很快又出了门。

这一找找了一整晚,第二天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之后老太太便也知道了那孩子不见的事。

老太太撑着膝盖沉沉地叹了口气,似乎对那孩子的结局已经了然。古承恩也在老太太的絮絮叨叨里了解了关于那个失踪女孩的大概。

那女孩一生下来脑子就笨笨的,她不怎么聪明,但人很乖,她妈在她几个孩里面对她还挺上心的。

“她小的时候天天坐在门口,露过一个就喊人家,哥哥,伯伯。有时候她妈给她买了糖,她还会巴巴地跑过去给她朋友朋友。

之前有一次有个孩子不懂事,拿石头砸她,我帮了她几句,她就一直记在心里。

后来她再从林子里找到什么好东西都会记得分我一份。

她是个好孩子,每次被其它孩子欺负也不还手。我问她为什么不还手啊,她哭唧唧地和我说,‘妈妈说打人是坏孩子’。

再后来和她同龄的孩子都长大了,没人和她玩了,她就自已拿着蛇皮袋到山上捡知了壳,回来给她兄弟拿出去卖,拿回来的钱她都攒着,说是要给她妈买件厚棉袄。

“多好的孩子啊……”

老一太太擦了擦发红的眼角,又沉沉地叹了口气。

阿毛到中午的时候才回来,看他下垂的嘴角就知道结果不怎么好。

他果然骂了句娘,说哪儿都找了,没找到,然后闷头吃稀饭。

古承恩想了想,虽然知道自己的提议很蠢,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要不,去报个警?”

听说现在警察那边有专门用来寻人的狗,狗鼻子那么灵,总比人力强多了。

阿毛吸溜了一嘴稀饭,淡淡地说:“警察进不了咱们村。”

老太太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也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不大的村子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有话只能憋着,唯有叹气。

古承恩觉得在來到这里之前还算个活泼话多的人,现在的他却也染上了村子里沉默寡言,眉头紧锁的毛病。

他不想被这个村子同化,于是略一考量后开始将回城提上日程,阿毛知道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每天作旧出去帮着找人。

听他说村里人在知道人不在那两户人家以后便大都回去忙碌自己的事了。他和丟了人的那家孩子关系不错,所以一直也设闲着,但日子越久,他神情中某种凝重的东西越沉重。

第七天后,阿毛不再寻人,而是恢复了往常的样子,陪着古承恩上山顶看看。

以前的时候古承恩俯视这座村子的时候脑里想的是从它宁静的表面里扯出一点隐晦的,骇人的真相。

现在他再看它,却觉得它像一团乱肉,心里复杂的厉害。

阿毛坐在那块他常坐的腐烂朽化的木桩上,黝黑的眼睛怔怔地望着山林出神。

古承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了一群孩子。他们大的有十二三岁,小的也六七岁,都围坐在一起山脚下的田梗上,似乎在分享着什么,然后便打起来了。

阿毛本来也不想管,但看他们一个个捡起石头往脑袋上砸,顿时也坐不住了。

吉承恩和他一块下去,拨开了缠斗在一起的孩子,正准备说教两句呢,那个最大的孩子却已经掉头跑了。

阿毛抓着手里那个不断挣扎的孩子,虎着脸问:“你们门闹什么呢!”

那十岁的小孩哭得眼泪汪汪,看他像是要为自己撑腰,赶紧向他告状:“他们抢我巧克力!他们坏!”

古承恩回头一看,发现几个孩子人人手里都拿着巧克力,兜里也塞得满满当当的。

要知道现在日子虽然好过了许多,可一块巧克力对于城里人都算有点贵,这些孩子却拿了那么多,从哪来的?

阿毛也意识到了什么,冷着声问他们巧克力怎么来的,那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底着着不敢说话。

阿毛吓唬他们:“你们不说清楚我回头告你们爸妈去!”

告爸妈这事挺能唬人的,一个矮胖小子当即就招了:“是军军从傻妞那儿抢的!”

另一个孩子不干了:“你们也抢了!阿杰还拿石头砸她了!”

“你们也砸了!成成砸的最狠,把她脑袋都砸破了!”

“你也砸了他的嘴!你说这样她就永远说不了话,也不会告我们状了!”

几个孩子互相指责揭发,稚嫩的脸上除了被小伙伴背叛的怒气,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

古承恩看阿毛眼睛发直,表情一片空白,自已替他开了口:“傻妞呢?你们把她……放哪儿了?”

“那边沟里!你们问的我都说了,你们不许告诉我爸!”

古承恩不想和他们计较这个,让他们赶紧带路,自己跌跌撞撞跟在他们后面,一直到一个长得高高的草包那里。

那地方如果不细看就和旁边的田埂上的野草从没什么区别,只是除了草木长得跟密一些,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所以找傻妞的人来来去去,都没发现这个地方。

尽管不愿意相信,但是人就在草包下面的水洞子里。

那些孩子的爸妈知道了,傻妞的家人也都知道了。事情闹的很大,村长也出面了。

村长的意思很明白,关起门来私底下解决,不能闹给警察知道,古承恩这边得到的说法是他们会把事情处理好,他们村里的事自己解决,不希望他这个外人插手。

古承恩心里不怎么痛快,但离开的日子近了,他得走了。

村里没人挽留他,还是阿毛送他出去。

两人沉默了一路,最后他还是开了口:“这事最后会怎么解决?”

阿毛麻木的眼睛动了动,最后说:“赔钱吧,人都死了,还是个傻的,总不能因为一个傻子让那些孩子去吃牢饭吧。活着的人总得好好活着,你说是不是?”

古承恩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人活在世上就会留下痕迹,那么她的来处和去处都要有一个交代,给她自己而不是其他人的交代。

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拎起沉重的行李箱,最后回头望了望这个坐落在山里的村子。

烂透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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