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慈溪镇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镇上的人都不怎么富,出了一个万元户就很了不得。那些想要闯荡的年轻人为了挣钱,很多都跑到沿海城市打工,等在外面赚了钱,再大包小包衣锦还乡。
后来村子里通了电,修了路,上面来人想在这里搞搞开发,可来了发现这地方没一点特色。
搞旅游吧,附近倒是有山有水,但山是矮山,景色在山脚下就已经一览无余,没什么看头,水就更别说了,都是各家各户挖的小池塘,巴掌大,养鸭养鱼养荷花还行,游湖泛舟就别想了,船都摆不开。
眼看着镇子就这么不死不活的,上头的人着急了,便想法子试图从外头招商引资,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却真的成了。
一个在外地闯荡多年,手上略有小钱的大老钱听说了以后觉得是个回报家乡的好机会,于是和村里协商拿了块地,说要建厂房,以后专门加工农产品,特别是当地产的一种甜玉米,大家有多少他要多少,还在附近租了好几个山头用来种玉米。
玉米收上来后他会雇佣本地人过来掰玉米,掰完加工做成罐头,再出口到国外。
这事是赚外汇,还能盘活本地就业,是个好事,但这事开始的并不怎么顺利。
先是选扯问题。
那时候还没强制推行土葬,很多人死了以后埋到山上,或埋到自己地里,再立个碑,以后祭奠先人有个地方就行。
但现在要建厂,划出的那片地方正好是几户人家的坟地。
平日里也没见有人去祭奠,坟头草都长了几米高,现在听说那地方要建厂,那几户人家忽然跳出来了,说那是祖坟,不能动,谁动就跟谁拼命。
大老板当时脸就不好看了,村长生怕这几个不懂事的把人给气走,这大好的事就这么打了水漂,赶紧给这几个做思想工作。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乡长磨破了嘴皮子,才从他们话里话外里咂磨出了一点味道——占地可以,但那是他们家祖坟,得加钱。
当时和上面协议也签了,厂地批了,钱也出了,大老板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但心底总归落了不痛快。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地是没问题了,施工队也从别的地方拉过来了,工地小工也都从附近招了过来,天却不作美起来。
三天一大雨,两天一小雨,这样的天气打个地基全给你泡烂了,只能等。
住附近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从远地方过来的就只能在临时搭的工棚里喝酒聊天,打牌吹牛了。
这些人都是工钱月结的,大老板过来看过一眼,心里心疼钱,说了几句不疼不痒安抚人心的话就走了。
事情就这么架起来了,老板也没办法,只能也在家里组牌局,叫上小舅子和几个当地老板也算拉拢一下感情。
后来这雨越下越长,大老板打牌打的肩周病都犯了,牌局酒局也不去了。
一群人窝在屋里快发了霉,但就这样事儿还找上了门。
工地附近有几个梨园和瓜田,现在正成熟的时候,老乡看得紧,专门搭了窝棚在旁边守着。
可最近总有人发现地里的瓜被人摘了,果子也被偷了。村子家家户户都有地,瓜果之类也不缺,还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这小偷的嫌疑第一时间便落在了他们这群外地人头了。
两边人一方笃定对方是小偷,一方死咬不认,话都说得难听,最后还动了手,把警察都招来了。
大老板心里直骂娘,把车给了小舅子,让司机带了他过去处理,该给钱给钱,完事儿让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走人。
小舅子也烦,打牌打的好好的,中途还要淋着雨去处理这些鸟事,心里也带上了情绪,处理的时候多余的话没说,警察让咋办咋办。
警察协调了几句,对两方都做了口头警告,这事也就算了。
小舅子回头就把几个小工头拉过来组了个饭局,饭局上他把话说的明白,管好自己底下的人,别特么尽出幺蛾子,不然滚蛋。
狠话放下了该画大饼,他把他姐夫之前搞煤矿的事儿给提了提,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好好干,听话就有肉吃。
几个工头被他画得饼诱惑的口水滴答,对小舅子也更加殷勤起来,一个接着一个给他灌酒说殷勤话。
小舅子被捧得飘飘然,人也喝得醺醺然,乱七八糟说了些话,最后被司机送了回去。
这事儿本来就这么过了,可转头没几天,警察竟然上门了,说有人举报他姐夫杀人。
当时大老板正在家里逗女儿玩呢,看见穿警服的上门,顿时人有些发蒙。
警察开门见山,把事情经过给说了。
在一旁坐着的小舅子一听,咦,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不是他酒桌上说的话嘛。
他以前老听他姐夫吹牛逼,说他在矿山上混的时候一个外地人多不容易,多受欺负,后来没过多久那个带头欺负他的人就不见了,不久之后有人在山沟沟里发现了那个人的尸体 。
人是谁杀的,谁也没看见,但是打那之后再没人敢欺负他。
警察说的和这个版本没两样,小舅子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嘴瓢坏菜了,赶紧和警察解释,当时大老板那看他的眼神,估计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大老板和警察解释了一下这里头的事,结果警察还是坚持要把他拉到局里录给笔录再说。
三天两头进局子,大老板怕自己在外边的名声坏了,死活不上警察的车,非要坚持开自己的车。
警察也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是个乌龙,所以也不把他当坏人,看见他坐上自己司机的车也没强求。
大老板走了,小舅子被他姐拧着耳朵狠狠地教训了两句,也就轻轻放下了。
两个人都知道这事儿是杜撰的可能性居多,应该只会盘问几句就算了,不会有多大事儿,说不定天黑之前人就可能回来了。
天一亮,小舅子赶紧上姐姐家,结果人竟然根本没回来。
小舅子心想这可坏菜了,不会姐夫真经不起查吧。如果他真进去了,那他给他姐磕头谢罪都不能够,于是赶紧心急火燎借了车想去派出所看看情况。
结果他人还没出门了,外面闹哄哄一群人朝他们这边过来了,正中间还用块门板抬着什么东西。
小舅子还没怎么,他姐姐先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大门口的门槛上。
为首的那个卷着裤腿,鞋子上沾满泥巴的老乡说,他早上起来打算到水田里看看,就看见路边翻了一辆小轿车,旁边还有一个人倒在草丛里,身上都是被刀砍出来的口子,血把旁边的水沟都染红了。
车里的司机被撞了头,人当场就没了。
杀人在当地是大新闻,很多人闻声都知道了,还有好事的已经报了警。
警车昨天刚走,才一会儿功夫,呜啦呜啦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