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明武最近很亢奋,原因还是那桩谋杀案。
现在的社会媒体上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死人,撞死、砸死、溺死这些意外不说,其他那些仇杀事件也层出不穷,人们习惯追逐猎奇的眼球在这些新闻的洗礼下,如今寻常的案件已经很难在人群中兴起波澜。
可有一类案子除外,那就是少年犯罪案件。
因为嫌疑犯年纪小,又有社会群体对少年群体的定向思维——他们是纯洁的,美好的,单纯的,所以每每发生嫌疑人是未成年的凶案时,人群总会像被从睡梦中被惊扰的羊群一样在社交网络上吵得不可开交。
严明武作为一个靠点击率过活的媒体人,自然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不过这种好差事一般也轮不到他,所以他有那心也没指望那样的美差能轮到自己。
可有时候人要走运你是怎么都拦不住。
有一天,他主编找到他,言语中提及想把这个采访交给他的意思,严明武喜出望外,当即一口应下。
等他到了地方,他才明白事情为什么,原来案子发生的小区就是他外婆的住处,警方为了避免社交媒体对案子的过度干涉,如今对小区进行了封闭式管理,外人想要进去没有门禁卡可不行。
严明武本来以为领导看中的是他的实力,没想到却是因为这个,悟过来的他不仅有些失落,不过他很快重新振作起来。
如果我完美完成了这次的报道,上面也能看到我的实力不是吗?
他这样想着,很快又鼓足了干劲。
在杂物柜里找门禁卡的时候,严明武才发现,一晃有四五个月没有去看过外婆了。
现在的社会压力大,特别是媒体行业,标题要博人眼球,文章要热流量,内容要够新够猎奇够独特,所以他每天都被工作的事情塞得满满的,已经好久没给外婆打过电话了。
他倒是给外婆买过电话,最开始的时候老太太还赶时髦,天天给她发微信消息,但是内容永远都是那么些:
吃了没?
今天工作忙不忙?
最近天气冷,有没有加件衣服?
这些话鸡零狗碎,开始很暖,后来很烦,他为了一劳永逸,干脆给老太太送过去一只吉娃娃。
有了小狗之后,她发过来的消息果然少了,严明武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之后她再没发过消息,他也没放在心上,导致现在掰着手指头一算,竟然有那么长时间没和外婆好好聊聊了。
小区门口果然盘查的很严,要门禁卡不说,还要报上小区里的业主名字,保安那边核对无误才才让进去。
严明武很顺利地摸了进去,站在外婆门口的时候竟然有些心虚:
那么久没来看她,外婆会不会生我气了?
他忐忑地敲了敲门,等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回应,他又敲了敲,还是没有。
严明武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慌忙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从沙发上颤巍巍地站起身的老太太错愕地看着忽然闯进来的人,呆了呆,片刻后眼眶立刻红了。
小武,你怎么忽然来了!快过来坐!过来!
严明武有点生气,问她听见敲门声为什么不回应。老太太像犯了错的孩子,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她说,最近耳朵越来越不好使了,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严明武顿时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心里又闷又愧,想到自己好久没来,过来却别有目的,自己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清了清嗓子,挨在她身边坐了,老太太盯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只把他看得不自在,才说他瘦了好多。
家里的吉娃娃卧在老太太脚边,骨碌碌的圆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好像不记得是他把它送过来的了。
严明武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问她最近在家里干什么?怎么不出去活动活动?
老太太直摇头,她年纪大了,一动浑身的骨头都和她抗议,她服老,现在就乖乖待在家里看看电话算了。
严明武一看电视屏幕,发现竟然在播那桩谋杀案,老太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昏花的眼睛缓缓眯起。
她说:“不知道是不是我老糊涂了,我总觉得新闻里面那个地方好像咱们这儿呐,小武你看看,像不像?”
不是想不想,那本来就是。
严明武试探着说:“如果是的话,左邻右舍应该会有议论的,咱小区我看风平浪静的,应该不像。”
他为自己对老太太的试探感到愧疚,但很快就自我安慰起来——这都是为了工作。
老太太听他这样说,果然话多起来。
“最近才怪呐,之前几天隔三差五就有奇怪的人敲门,后来还有警察过来,都在问咱们隔壁那个邻居的事,可热闹了!”
严明武问:“警察没说什么事吗?”
“听说是出了事,多问就不说了。唉,我就说那个女人出事是早晚的事!”
严明武一听,顿时觉得里面有文章,立刻追问下去。
老太太看孙子有兴趣听自己说话,心里也很高兴。
“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姑娘很不讨人喜欢的!不只是我,她隔壁那户人家,她对面那对夫妻,我看都很讨厌她呢!”
严明武不明白外婆为什么和她竟然有矛盾,在他印象里,外婆是个很容易相处的老太太。
老太太很快给了他答案,是因为那只他送的吉娃娃。
“这小家伙刚刚过来的时候总是叫,还喜欢见人就扑,我怎么哄都哄不好,凶它它也不听,我也没办法啊!结果她就因为这个到物业投诉了我,回来还打电话报警,真是得理不饶人!”
养狗扰民的事严明武报道过不少,也和那些被困扰的人深入交谈过,曾经他想过,如果是自己遇上,可能也会采取一些手段,可现在扰民的是外婆家的狗狗,他只好什么也不说。
对外婆先前的抱怨不谈,严明武问起另外两家人和那个女人的恩怨,特别是那个有个未成年小孩的家庭。
外婆眯起眼睛想了想,说:“对有孩子的那家,我倒是听到那家的妈妈和人嚼过舌根。
她好像对隔壁住着一个特殊行业的人很不满意,私底下还偷偷和物业那边投诉过,不过后来似乎没什么作用。
至于其他的事情,我倒是不清楚了,哦,他们家孩子挺可怜的!”
严明武问她为什么这么讲,老太太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说:
“我经常看见那孩子蹲在过道里等她爸爸妈妈呢!有时候外面下雨,可冷了,孩子都冻得瑟瑟发抖呢!这房子隔音也不好,稍微高点声隔壁也能听个差不离,我还经常听见那孩子妈妈骂他,骂的可难听了,啧,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也不怪那孩子不和她亲!”
严明武又问起另外一家,那对夫妻。
说起他们,老太太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抱怨。
“他们家自从搬过来后就好吵,天天吵夜夜吵!有时候半夜我都睡着了,他们也能忽然吵起来,物业那边也拿他们没办法!”老太太说着叹了一口气,“才刚结婚就这样,我看他们呐,十有八九长不了!”
严明武问:“他们吵架也和隔壁那个女人有关系吗?”
老太太迟疑地点点头,“好像是,说是那边家里那位和咱们隔壁有点不清不楚的,我很少出门,平时没怎么见过,他们的事我不知道,不过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肯定不是空穴来风!”
说起这个,老太太忽然想起自己的乖孙另一半还没着落呢,禁不住揪着他唠叨起来,严明武一脑门子汗,赶紧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那个新闻的事,老太太这边不能指望太多,他人脉也有限,剩下的只能拜托别人去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