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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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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体化学品是用于制造或可变异为另一种化学品的化学品。”谭松民点燃一根香烟,“你的意思是,Fenian是毒品原料的原料?”

“是这个意思。”杨奕勋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给您举个例子,就比如说俄罗斯流行的毒品‘鳄鱼’。它的主要活性成分是二氢脱氧吗啡,这种同剂量下比一般吗啡效果要高出8-10倍的阿片类药物,在98年就被俄罗斯列为非法麻醉镇痛药。但它现在仍就成为了足以取代海.洛.因的毒品。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可.待.因,只需经过三步简单的化学反应就可以合成二氢脱氧吗啡。而俄罗斯的可.待.因作为非处方药,唾手可得。哪怕你只是在自家厨房,缺少其他的原料,也可以采用汽油作为溶剂,混合红磷、碘酒以及盐酸等反应物与可.待.因片剂一起合成二氢脱氧吗啡。这样制作出来的毒品仍可与海.洛.因的性状活性达到高度的相似。只因其中存有杂质,人在接触后,皮肤会坏疽腐烂如鳄鱼鳞片,大多数人甚至都熬不过第一年。可是它价格低廉,制作简易,极易上瘾,所以依旧泛滥成灾,无人可控。”

“而一旦Fenian发展成熟后,成为可.待.因之于‘鳄鱼’的存在,甚至成为可以取代其他任何非法毒品原料的存在,那么它的地位可用一句话概括。”

缓缓带上眼镜,杨奕勋神色一凝。

“它将成为一统毒品,践踏法律的神。”

无人接话。

会议室被异常沉重的气氛笼罩着。

众人目目相觑间,林晞将目光轻轻落在陆宸骁身上。

此时的他反倒放松了姿态,整个人靠在转椅里,随心所欲地打破了会议室里的沉默,“我记得上次出现有胆做这事的垃圾,那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

当这四个字骤然被陆宸骁抛出来时,有人如吴端正,摸不着头脑;有人如蔡妮和罗旭,屏气慑息;有人如谭松民和杨奕勋,神色凝重。

林晞将视线略过这一张张面孔,眼前突然拉上了猩红的血幕。在脑海间不分昼夜重映的噩梦,藉由身上的疤痕,如恶灵的爪攀上后背一般,悄然捂住了他的口鼻。

双手贸然一挣,差点将面前的一次性纸杯打翻。林晞眼睁睁看着,身体却像是被人挟持一样动弹不得。这时陆宸骁一伸手接住了纸杯,顺其自然地拿在手上,然后和自己的纸杯换了个位置。

喝下一口茶,陆宸骁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握了握林晞的手腕,像是说悄悄话似的提醒道:“你那杯茶看上去就苦,我替你喝。”

林晞随着陆宸骁的靠近,不自觉地一惊,却被陆宸骁紧紧牵住了动作。那样的气力与轻微的颤抖,恍若带着要将他的灵魂都一同拉回身边的央浼。

浑浑噩噩间,林晞不动声色地推开了陆宸骁的手,“多谢。”

好在所有人都还陷在无言的惊悸之中,无心留神周身的动静。

陆宸骁收回桌下悬空的手,摩挲着纸杯,继而接上了刚刚的话题。

“二十年。现在的警察队伍比起当初,老一辈正要退休,新一辈还不成熟。想想我要是个毒枭,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好时机......”

“陆宸骁。”谭松民沉声喝道,“二十年前你也不过十几岁,很多事情到底没有亲身经历过,未必想得明白。”

陆宸骁闻言一声冷笑,“是吗?”

杨奕勋似乎有所察觉,可还不等他抬手拉住陆宸骁,对方就一个起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二十年前,被称作狼的贩毒团伙肆意妄为,势力之大甚至可将整个拓东市作为研发新型毒品的实验室。而警方为了将其连根拔起,费尽心力地培养线人。”

陆宸骁绕开转椅,来回踱步着,竟公然讥讽道:“是,警方当时确实是凭借着线人的努力,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就等着毒贩内部更新换代,新旧势力相争之时,将其一网打尽。可这盘棋最后却毁在警方自己手里。就因为警方对线人的不信任。谭局,这是错,咱得认。”

谭松民刚想开口教训陆宸骁放肆,却被陆宸骁加重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狼有两代毒枭,警方前后分别取名为1号与18号。18号行事癫狂嚣张,早在手握大权前就主张直接贩卖新毒品。也正因在此决议上与1号主张相悖,两人才会有所积怨,在内部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在警方的命令下,线人协助18号成为新一代头狼。此举本来的目的是让18号为新毒品解封,这样警方才能人赃并获,斩草除根。”

“苦心经营那么久,终于等到线人亲自负责新毒品的第一笔交易,警方也在其协助下,在18号的藏身之处、制毒之所、运毒之路布下天罗地网。”陆宸骁声音一沉,“然而就是因为警方对毒贩出身的线人始终心存疑虑,才在最后关头打草惊蛇,反遭报复式的反抗,葬送了线人和数十名缉毒警的性命。”

陆宸骁在谭松民身边略作停顿,“谭局,老一辈中真真切切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不多。当年留下这样的耻辱,要说误判,也算是个解释。可这是刘队一辈子的痛,他后半世辛苦奔走也都是为了赎当年的罪。累到如今不得不病退,也还日日夜夜挂心于此。可您呢?顶着局长的头衔,就连让我把这事和大伙通个气的胆量都没有?”

陆宸骁声音落得极轻,却是实实在在的逼问,“那敢问谭局,现如今查到这一步,接下来咱是不是就收手辞职算了?”

敢是这样放肆的,整个市局里除了陆宸骁,绝无第二人。

平日里看惯了陆宸骁吊儿郎当的众人此时大气都不敢喘。唯林晞与杨奕勋毫不避讳地看着正在对峙的两人,担心情势会有所失控。

就在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的时候,谭松民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刘队对你有恩,也知道他病休后出现这么个案子,你比谁都着急,但你要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

眼看谭松民给了台阶下,杨奕勋很快起身,一面把陆宸骁往回拉,一面替人打圆场道:“您说得在理。他心里也有数。”

陆宸骁被按回座位上还不老实,“那咱接下来还查吗?”

“查。一定要查。”谭松民不怒而威的气势压得所有人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如果这个案子真的和二十年前的悬案有联系,那就更要查。”

陆宸骁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终于放缓了态度,“那就行。我们都听您安排。”

被陆宸骁这么一气,谭松民也得好好缓一缓。只见他端起了茶缸,嘬了一口茶,这才问道:“罗旭,陆宸骁交代给你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罗旭迅速答道,“没有任何进展。被抓的鸡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回答我们提出的任何问题。倒是和杨队对接之后,发现之前在南柯梦抓的几个人里面,有一个确实有盗窃前科,名叫孙烨,有关Fenian的消息最初也是他告诉我们的。”

“陆宸骁。”谭松民这一嗓子算是把挤压的怒火都给宣泄了出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陆宸骁抬手示意罗旭把孙烨的个人资料递过来,随后只看了一眼便不作犹豫地答道:“不能让孙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在我的印象中,被害人家附近的监控没有拍到过他的身影,所以要想仅凭那一段视频就把他和其他同伙揪出来,不太可能,只能顺着南柯梦的监控,从头查他的行踪。至于那个鸡头,等下我去审。”

“行。”谭松民看陆宸骁的状态基本稳定,也不再多说,“在座的还有疑问吗?”

在座的还能有什么疑问,一个两个心里都不停乞求着能早点逃出这间会议室,免受大佬们互相攀比气场的折磨。

于是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就在陆宸骁和林晞站起身要走时,杨奕勋喊住了陆宸骁。

“喂,你小子行不行啊?”

陆宸骁让林晞稍等,转身给了杨奕勋一拳,“是男人,就得行。”

杨奕勋没忍住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陆宸骁掏了掏耳朵,“我很冷静。只是看不惯这么一点事情非得藏着掖着而已。”

杨奕勋略微压低了声音,“你自己也知道这是公安的耻辱,就算再看不惯,心里再急,也不要这么张扬。传出去对你和刘队都没好处。”

陆宸骁自己是不在乎,但要给刘队惹了麻烦,他心里面肯定过意不去,所以这样一权衡,倒也收敛了一点,“行。下次不会了。”

杨奕勋这下才放心,“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联系。”

陆宸骁摆了摆手,“去忙你的吧。”

杨奕勋也跟着摆了摆手,末了还不忘和林晞也说上一声再见。

等杨奕勋一走,会议室里只剩下陆宸骁和林晞两个人了。

陆宸骁往外走了一半,回头发现林晞还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林晞一瘪嘴,“我不喜欢那个杨队。”

陆宸骁原以为林晞是因为会议上的心慌还没缓过神来,不想却是因为这个原因难过。

“你这也太可爱了。”陆宸骁又折回去,忍不住搭肩把人往怀里一揽,“为什么不喜欢啊?”

林晞眨了眨眼,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最后只是冷着脸说了一句,“没眼缘。”

比起刚认识那会儿的冷漠,林晞现在完全就是小孩子摆脸色罢了。

陆宸骁嘴角快要咧到天上,手也不老实地抬起来捏了捏林晞的脸,“那你觉得我有眼缘吗?”

林晞瞥了一眼陆宸骁,“还行吧。就是吵得我耳朵疼。”

陆宸骁一听这话乐呵坏了,一路上说什么都得黏着他的小林哥不放手,最后只等到了审讯室门口,他才松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推门而入,里面是震天响的叫骂声。

陆宸骁一皱眉,“这怎么回事?”

提前赶到的罗旭早是一脸的不耐烦,“这孙子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怨念,逮着警察就骂,而且一句比一句难听。”

接过罗旭递来的资料,陆宸骁一脸的嫌弃,“白蚌珠?这都什么名字?”

林晞看不过去地翻了个白眼,“老蚌生珠,比喻晚年得子。大概是因为孩子来之不易,所以家里人才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吧。”

“不愧是小林哥。”正一目十行看着资料的陆宸骁分神点了个赞,接着吐槽道,“你说他为什么怨念这么深,这都三进宫的滚刀肉了。之前是容留他人吸毒,后来是诈骗公私财物,再后来是抢夺公私财物,现如今又坐进来了。啧啧啧,这还真是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又为你关上一扇窗啊。”

陆宸骁也不顾白蚌珠先生还在那大喊大叫,推开监听室的门就走了进去。然而自己还没坐下呢,白蚌珠先生就跟被按了静音开关一样,霎时没了声音。

“白蚌珠先生?白蚌珠先生?”陆宸骁看着他那目瞪口呆的傻样,来回叫唤了两声,“白蚌珠先生,您还好吧?”

见白蚌珠恍若未闻,一双眼瞪得老大,陆宸骁上前弯腰看了看,这才发现他那颤抖的双瞳并不是看向自己,而是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顺着这样令人心碎的视线回望身后,陆宸骁看到林晞正神情淡漠地站在门口。

又瞅了一眼白蚌珠鼻梁上的纱布,陆宸骁突然回忆起了林晞之前一拳就让白蚌珠鼻血四溅的画面。不禁一哆嗦,陆宸骁还没开口安慰,就听见白蚌珠磕磕巴巴地问道:“警官,你们两位到底是谁来问话啊......”

陆宸骁一手将资料握成筒状,反复轻拍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你想让哪位警官来问话啊?”

白蚌珠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选择的权利,一时间迅速向陆宸骁投去求救的眼神。

陆宸骁一副了然的模样,却还要佯装为难地拒绝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是你对各位刑警的言语攻击次数,已经达到了小林警官特别出警的标准。这样难得的福利,可是其他人都羡慕不来的啊。”

林晞只是担心白蚌珠待会又要攻击陆宸骁,这才跟来看一眼。谁能想到他天不怕地不怕,反倒见了自己,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吓破了胆。但别说白蚌珠不乐意,就连林晞自己也不愿意做这问话的工作。

可其他熬了半宿的刑警就不这么想了。他们听着白蚌珠骂骂咧咧吼了好几个小时,眼下见到能让他闭嘴的人就跟见了救星一样,全都盼着是林晞来审,然后尽早收工。

于是在众望所归之下,林晞被陆宸骁一把拉到白蚌珠面前。

“小林哥,”陆宸骁把手里的资料一股脑地塞给林晞,“交给你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晞硬挺挺地抱着那堆材料。

而在材料遮挡之下,林晞无措的手却是猛然握住了陆宸骁的指尖。

恍若有一阵又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感从指尖涌向全身,陆宸骁手头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回握住林晞的手,“没事,我就守在外面呢。”

静静地把手抽离出来,林晞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一切重回正轨。

陆宸骁在监听室里戴上蓝牙耳机,等着好戏上演。

林晞则在白蚌珠面前坐下,“从现在起,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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