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恒面无表情的看着钱得来,时间的秒针滴答滴答的跳动,只用了十几秒钟的时间,范恒突然爽朗的笑了,“行了别闹了,赶紧起来,陪我去一趟蒋家酒店,我想看看现场还有什么!”
“现场怎么可能还留下东西呢!”钱得来说,“不是都被你清理得一干二净了吗!”
范恒指着钱得来俊俏的脸说,“钱得来,我范某人把你当朋友不是让你骑在我的脖子上扣屎盆子。你要为许周那小子翻案我不拦着你,但你不能无凭无据的往我身上栽赃陷害!”
“这里没别人。”钱得来说,“不如等我说完你再发火?也许我的逻辑错漏百出呢!”
范恒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坐在钱得来身边,“好啊,我听听你都有什么异想天开!”
钱得来笑了一下,然后说:“昨天是陈迦叶的头七你知道吧,我用了一点子法术,看到了陈迦叶的死前回忆。她不是他杀,而是自杀。她在蒋家酒店二十楼发现了毒品交易的情况,还拿到了一瓶毒品,但很不幸她也被对方发现了。在通往十九楼的唯一出口被封死的情况下,陈迦叶自知已经没有生还希望,只能服下毒品跳楼身亡。我奇怪的是明明陈迦叶在死前曾在二十一楼藏过东西,但却不见了。于是我便想,谁能在警察到来之前把陈迦叶留下的重要证据拿走……”
钱得来继续说:“我查过十·二五当天的出警记录,从八点零二分陈迦叶坠楼,到你们第一刑侦支队出警封锁整个蒋家酒店,只花了六分钟的时间。所以其实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这么迅速的出警,按理说留给凶手处理痕迹的时间非常短,为什么在现场留下的证据反而几乎等于没有呢?就连蒋家酒店的消防楼梯上的指纹和鞋印都被清理干净了,凶手的手段未免干净利落到过分吧!”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并不是有人在警察到来之前清理现场拿走证据,而是在警察到来之后,从容不迫的清理了整个现场。”钱得来说。
范恒哼笑了一声,“钱得来,我不懂你们二侦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我只知道你们那些通灵啊乱七八糟的东西按规定根本不能作为证据。”
“没错。”钱得来说,“所以我本来也不打算拿这种依据来锤你。”
“我只想问你一句,作为第一时间封锁坠楼现场的一侦负责人,你在十·二五案里有没有找到一个带有陈迦叶指纹、唾液的白色药瓶?”钱得来质问他。
“没有!”范恒回答。
“那就不对了!”钱得来说,“陈迦叶先是吸食毒品,然后坠楼。按照法医秦月明对陈迦叶胃容物药物残留的测试分析,陈迦叶的死亡和服食毒品几乎是脚前脚后,那么她服用毒品之后的药瓶去哪了?”
范恒:“……这是我的疏忽。”
钱得来讽刺的说:“那你的疏忽有点多。”
范恒正要辩驳,钱得来却不给他留有任何余地,接着说:“尽管案发现场被严重破坏,但几个不相关证人的证词、通讯记录足以证明陈迦叶当天有意探查蒋家酒店二十楼的毒品交易。陈迦叶身为缉毒卧底警察本身不吸毒,却在吸毒后坠楼身亡,一侦火速出警却只能拿出一份毫无线索的现场勘探报告——这么不合理的情况麻烦你自己去跟局领导和市政法委、省厅解释了!”
范恒:“……”
“再说本案第二个死者张潇潇,她死前打电话给我要说明当天她跟踪陈迦叶在二十楼看到的情况,通完电话的两个多小时之后她在家中‘畏罪自杀’。我一直都很奇怪,如果张潇潇是死于灭口,那么她打算交代情况这件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我从接到电话到发现尸体,期间我没有联系过任何一个人。那么就是说是张潇潇自己不慎走漏了消息,可张潇潇又不是傻子,她明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这么不谨慎。直到你把张潇潇在夜店的视频交个我我才想明白,原来张潇潇当天晚上在夜店厕所给我打了电话。张潇潇当晚前往的‘Ange-beat’夜店曾经是毒品交易的联络点,但被许周几次带队检查以后多次易手,表面上是清理干净了老底,实际上是等风头一过继续交易。张潇潇当晚乔装打扮也是去买毒品的,她应该并不知道陈迦叶之死和毒品有关系,所以压根没想到自己是在人家老巢给警局打电话。”
这么看来张潇潇那几年的聪明药真的是白吃了,一点没变聪明不说,居然干出了这么蠢的事。
“那份视频是你专程拿出来质疑许周的,但恰恰也暴露了你自己。视频是夜店监控自行拍摄的,但在那么混乱的环境还能找到全身乔装的张潇潇,老范……你开挂了啊!”
范恒要说什么,再一次被钱得来打断,“当然你非要说你火眼金睛我也能勉强信了。”
范恒第一次领教钱得来的压迫性审讯气场,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钱得来,你说来说去都是猜测,但许周难道不比我更可疑?他在‘Ange-beat’接触过张潇潇,甚至还开车送她回家。他完全可以趁机进入张潇潇家里,趁张潇潇酒醉神志不清给她灌进去过量的毒品。”
“不,不会是许周。”钱得来说,“张潇潇家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她的经纪人胡敏手里,另一把在她家里。她的死亡现场房门反锁,要么是她本人反锁要么是有人用钥匙反锁。胡敏当晚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再加上技侦在张潇潇的门把手上只检测出胡敏和张潇潇两个人的指纹,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市张潇潇自己反锁了房门,也是她自己吃下了那瓶要了她命的毒品。”
钱得来冷笑了一声,“但她并不是自杀,而是有人发现她要跟警方交代信息这件事后换了她本来的毒品。证据就是——技侦化验现场那瓶药的时候没在药瓶上找到任何人的指纹,包括张潇潇本人的。”
范恒本来略显愤怒的脸突然变得煞白。
钱得来说:“张潇潇总不能是戴着手套吃药吧——张潇潇家里的门处于反锁状态,能够有机会进入现场换掉药瓶的只有三个人,第一是我,第二是你,第三是技侦于浩淼。”
“但我没有机会在陈迦叶的案子里动手,于浩淼如果动手会被你发现。范队长,你换掉张潇潇的药瓶是因为张潇潇刚刚买到的那瓶药的含量比正常的含量要高上许多,而张潇潇当晚却按照往常的用量服用,再加上她喝了酒,最终导致她死亡。你换了药瓶目的是为了掩饰张潇潇死亡的真相,那时候你应该还没打算把嫌疑引向许周……”
范恒犹在挣扎,“那按照你的说法,遗书呢?张潇潇的遗书怎么解释?”
钱得来说:“我正要说遗书的事,就在刚刚,技侦那边从遗书上检测出了唾液酶的成分,但这种唾液酶并不属于人类,而是鸟类。有人用训练过的鸟类将遗书从张潇潇家里唯一那扇开着的天窗飞进去把遗书放进去。当然我猜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你们早就调查清楚张潇潇的生活习惯,知道她有这种生活习惯。”
范恒盯着钱得来看了许久,突然冷笑一声:“就算你说得有些道理,但是证据呢?能够裁判我有罪的完整证据链呢?你什么都拿不出来,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钱得来说,“起码咱俩已经谈了一个多小时了,这功夫老胡已经对市委领导做完了案情汇报,并且足够市委领导下文件了。楚怀悯现在应该已经招待你们一侦的兄弟们去挨个过筛子。而我家莫离也已经带人去你家、你的办公室进行搜查了。哦,陈副局长还帮忙联系了经侦那边,会对你、咱家嫂子以及你家三代近亲的经济情况包括国内账户、海外账户做全面排查。”
钱得来狡黠的笑了笑,“按照规定,我有权扣留犯罪嫌疑人48小时。你放心,在这48小时中,我会给你安排个足够安静的单间,谁都别想跟你有任何接触。48小时之后,你想要的证据都会给你!”
范恒和其他犯罪嫌疑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他自己本身就是刑侦技术的高手,他在陈迦叶、张潇潇案件中一定作了充足的准备,所以单靠案件侦查很难抓到他的把柄。但范恒既然愿意背弃公安人员的职业操守和良心,那么一定是有所图谋,要么是为了钱要么是为了权。所以与其在案件中找他的把柄,不如去查他的经济状况、人际交往,而且必须在对方完全不设防的情况下进行。
当然如果不是一周的时间限制,有充足的的时间细致的查效果会更好,然而沸腾的舆论不会给他们更多的时间。所以钱得来才只能剑走偏锋,用这种方法拖住范恒,而其他人去突击检查他的办公室和家。
范恒显然也不是引颈就戮的性子,他刚要动作,就感觉到后腰被一个圆形的东西抵住了——那是钱得来的双节棍。那厮笑意盈盈的说:“虽然不才打不过上古神祇,但是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的,连续三年的警局内部实战你就没赢过我!”
范恒想了想,缓缓的坐了回去。
然而事实证明,钱得来的判断是准确的。
莫离在范恒家一无所获,但却敏锐的从客厅的抽屉里翻出来一堆随手放置的票据,其中一个票据是一个租房合同。这个租房合同被随便的折了两下,和那些水电费票子还有电器的质保票子杂七杂八放在一起,满满的堆了一抽屉,换个心粗一点的大概率就要被忽略。但莫离细致就细致在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疏漏,性格当中还多少有点强迫症,一张一张把票据捋平整了放好,然后就发现了这张租房合同。
莫离问范恒的老婆:“这是什么?”
范恒的老婆跟公安局的人都挺熟悉,但却没跟这个外表温和内在冷漠的莫离有太多接触。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青年看着挺温和的长相,但不说话的时候会让人有一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冷得发麻的战栗感。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说:“租的学区房,孩子跟爷爷奶奶中午午休去待一会儿。”
但莫离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让几个人留下来继续搜查,自己亲自去合同上显示的地址找到了那个房子,房子不起眼,但莫离却从卧室的床底下找到三百万人民币的现金,还有几个不记名电话卡,查出这些电话卡联络对象包括那个叫做郎覃的心灵禅修班老师,太阳花药业的裴岫以及“Ange-beat”夜店的现任老板。
好个午休的风水宝地!
有这些证据足以锤死范恒了。
楚怀悯审讯范恒的时候,彼此之间的气氛都有些尴尬。
毕竟两人是名义上的好哥们,一起喝得烂醉如泥,一起吹牛天南海北。楚怀悯只要一想到范恒居然背着自己干了这种事,没准儿还没少从自己这里套取案件的信息资料,他就想先甩自己俩大嘴巴,再甩范恒俩大嘴巴。为此钱得来还很体贴的询问他用不用换个人来审讯,楚怀悯同志表示拒绝三连,而且还强辞善辩:“谁没瞎眼看错过人啊,我楚怀悯看错这一次我长记性了,总不至于我下一次还看错人,身边有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内鬼,咱就吃一堑长一智,总不会碰见第二个!”
然而无数先驱前辈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Flag这东西轻易立不得!
闲话少叙,楚怀悯叫范恒交代问题。
范恒却始终闭嘴不言,问急了就是你们有什么证据可以直接打包交给检察院起诉,我的证词反正一句都不会有。
单向透视镜外的钱得来说:“几个小时了?这小子嘴还真硬!”
老胡吸溜了一口大茶杯里的热茶,淡淡的说:“完全在我意料之中,范恒也当了十多年的警察了。他当警察破大案的时候你还在挖人祖坟呢,你们那点伎俩都是他玩剩下的!”
钱得来不乐意了,“经验多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走了歪路,他就庆幸现在是法治社会吧!否则第一个拉他就地正法的就是被蒙的晕头转向的楚怀悯同志!”
老胡说:“你就不奇怪一个立功无数的好警察为什么会走歪路?”
钱得来说:“好奇!但我更好奇他们是怎么逼得陈迦叶走投无路的!范恒自己也是当过兵、扛过枪的人,他应该知道战友之间最忌讳的事就是出卖队友。但范恒这个人……他蒙骗楚怀悯,逼死陈迦叶,陷害许周。这个人我无法原谅,也没办法谅解!”
“那梅兰呢?”老胡问。
钱得来愣了一下。
“梅兰蒙骗第二刑侦支队,间接害死你堂兄弟蒋伯仁,杀了那么多上古神祇,你为什么可以谅解她?”
“他们不一眼!”钱得来说。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反派人物!”老胡追问。
钱得来说:“有的反派人物为了一己私利,可以出卖朋友,陷害无辜,违法犯罪。有的反派人物,为了全族老小的命运可以低头受尽尽歧视打压和侮辱。但依然不能保全族人之后,出于一腔义愤血洗仇敌。我无法谅解前者,是因为他还心存侥幸拒不认罪,我心疼后者,是因为在没有法治的世界里,她除了玩弄手段别无他选。更何况无论发生过什么,她被封印千年,我觉得早就赎罪了。连现代的犯罪分子都有刑满释放重新做人的说法,更何况她一个上古神祇。最重要的是她的那些事,与其说是违法犯罪,不如说是政治斗争。难道我要去找战争中的军人,跟他算一算杀了多少敌军来衡量他的犯罪情节吗?”
老胡笑了两声,点了点头,似乎释然了:“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老胡突然冷不丁的说:“她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钱得来装傻:“您说什么?她……哪个她,梅兰吗,她被我杀了呀!”
老胡对他翻了个白眼,那意思是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钱得来噗嗤一乐,没忍住笑,两人心照不宣。
这时候门口有些嘈杂的响动,钱得来站起身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门口守门的鬼师兄拦住了要出门的老陈,“陈老,真的不行,钱副队长说了,今天明天两天除了经他允许的,谁也不准出这个大门!”
老陈生气了,“那小子闹什么幺蛾子?”
钱得来赶紧过去解释:“老陈你看这不是里面在审讯吗,为了不泄漏消息,所以就得委屈委屈您了!”
老陈指着钱得来说:“好小子,你连我都信不过啊!”
“怎么可能,这不是怕让你离开了别人就有意见了。”
老陈说:“那你也得让我们给家里回个电话交代一声啊!”
“额……”二侦有家室还真就老胡和老陈两个,其他全是单身汉,所以钱得来压根儿也没想到还得跟家属交代的事儿。哦不对,钱得来现在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单身汉了,他家里也有个小主子,不过好在小主子小事上作天作地,大事上比谁都聪明通透,两天没回家,最多就是给准备个裹尸袋(bushi)。
最后答应找人帮老陈给家里带个话,钱得来连哄带骗安抚住了老陈。
钱得来摸着泛着青色胡茬的下巴,他把大家都困在二侦不准出门确实没安啥好心,毕竟范恒虽然是内鬼,但他不可能把手完全伸进第二刑侦支队。所以……这些人……
除了老胡之外的这些人,老陈、楚怀悯、莫离、小吴都有可能是那个跟韩遇单线联系,为他提供八二八案侦查详细资料的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