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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杀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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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副队长日理万机一朝卸下重担,穿着纯棉家居服窝在沙发里,喝着快乐肥宅水,大口嚼着薯片,然后视而不见几个人无比担忧的眼神。

莫离贤惠的在厨房整理吃火锅的菜品,梅兰给他打下手,然后一会看一眼客厅的钱副队长。楚怀悯和小吴在跟钱得来交代冯建的供词。

倒是难得的一场聚会。

第二刑侦队基于八枚徽章建立,八枚来自于伏羲八卦盘的徽章同气连枝、休戚与共。我们的一生会经历许多人,但能够交付后背的,只有其他七个伙伴。

钱得来被停职在家,但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是杀害蒋伯仁的凶手。

于是当天下班,有的人说自己病了,有的人说家里孩子病了,有的人说家里的猫病了,还有的人说隔壁邻居病了。

老胡连眼神儿都欠奉,挥挥手让他们赶紧滚蛋。

然后探病团就出现在病号钱得来家,围观钱某人穿着纯棉家居服窝在沙发里,喝着快乐肥宅水,大口嚼着薯片。

钱得来的家……嗯……比想象中要朴素许多。

原本以为一身名牌的花蝴蝶钱副队长起码是个豪门贵公子级别的。然而他家位于本城的老旧小区,防盗门还是上个世纪才有的铁栅栏,推开门……是满满的怀旧氛围——

七十年代的革制沙发,八十年代的英伦格地板革,还有九十年代的冰箱电视机。

梅兰扫了一眼,大概猜出钱得来这个人的消费观大概有些问题。

其实副省级建制单位的副处级领导的工资待遇并不算低,尤其作为刑侦队负责人钱得来还有一笔额外补助,满足体面的生活是完全足够的。

但钱得来这个人吧……按照陈副局长的话说就是耽于享乐,对外在的虚荣有一种病态的、超出其正常收入的追求。

一身裁剪精良品牌高端的手工西装,一双精致柔软但不耐操的羊皮男鞋,一只奢华版签字笔都可以花掉他整月的薪水。

可他还是买下那件能让他喝西北风的西装,耐看不耐用的小羊皮鞋,完全可以用两块五的晨光中性笔代替的水晶珐琅彩签字笔。

因此连取名字都寓意“钱财多多”的钱得来也只能一个月又一个月的喝着西北风,哪有钱置办家具。

电视里放着二十年春晚小品集锦,旁边楚胖子和吴畏争论到底是赵本山好笑还是赵丽蓉好笑,双赵若是争锋到底谁能技高一筹——虽然这俩人现在都无法再上春晚了。

厨房里莫离和梅兰规制菜蔬,梅兰给莫离打下手,突然若有所觉,头偏向窗外,看见夕阳下一只硕大的乌鸦扑打着黑色的翅膀,飞落在正对窗口的电线杆上。那只乌鸦好像一个窥探的人,歪着头一直看着这边。

“怎么了?”莫离问停下动作的梅兰。

“哦,没事。看见只乌鸦,走神了。”

莫离见怪不怪:“也不知怎的,最近市里乌鸦特别多。”他想了想,瞥了一眼客厅喝快乐肥宅水的钱得来,然后说,“俗话说,天降不详鸦先知,或许真要有大事发生了。”

梅兰听出些端倪,便天真无邪的笑道:“莫哥,你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呢?”

莫离不答反问:“你真的是在回响法阵里晕过去了吗?”

梅兰也看了一眼客厅的钱得来,说:“钱哥不是已经说了。”

“可我觉得你没有晕过去,否则你绝不可能全须全尾的从摩崖幻境走出来。”

“莫哥,你未免想的太多。将来你就会发现,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人……之一。”梅兰依旧天真乖巧的笑笑,然后端着洗好的水果走进客厅,又看了一眼窗外窥伺的乌鸦。

梅兰把水果放在茶几上,说:“厨房没有酱油了,我去下楼去买瓶酱油。”然后转头就走。

小吴诧异:“我们不是吃火锅吗,还需要酱油?”

“也许需要吧……”楚胖子琢磨。

钱得来忙挪动一下午都没有动过的屁股,“我陪你去。”

“不要,不要。你们在家等着我!”梅兰拿了个苹果放在钱得来手里,钱得来握住苹果,看见她俏皮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

楚胖子、小吴相互使眼色,“我总觉得闻到了奸情的味道。”

“你不是一个人。”

钱得来:“……”我只是关心一下年轻下属,这些人的思想过于肮脏龌龊。

梅兰信步走下楼梯,楼下小卖部阿姨扭动着肥硕的屁股,在整理柜台准备关门回家吃饭。她环视四周,径直走到了小区前的巷子里。

钱得来家地处老旧小区,小区外是一处亟待改建的棚户区。棚户区与老旧小区形成一段长长的巷子,周遭堆积着杂物,平时年轻女孩绝不敢在夜晚一个人走这条巷子。

钱得来的几任前女友本来看他光鲜帅气,还是个级别不低的刑警,喜滋滋以为钓上了金龟婿,第一次跟钱得来回家各个幻灭,差点以为碰上了骗子。再加上钱得来这个人消费习惯有问题,他这个人是长得帅,但是好看的皮囊不能过日子,于是大家风花雪月一阵子无一不是分手告终。

所以钱得来的某一任前女友曾评价他只适合领出去炫耀,实在是中看不中用。

除非哪天哪个姑娘眼神儿不太好才能看上他。

当然,这是题外话。

眼神不太好的梅兰走到巷子里,望着层层叠叠的乌鸦眼神晦暗不明。

天色昏黄,尘霾漫天。

一只又一只乌鸦抖落着乌黑油亮的翅膀落在她面前,须臾之间,窄窄的巷子落了不下近千只硕大的乌鸦,密密匝匝的如同墨汁般将她围住。

悠扬的埙声响起,鸦群闻声鼓起了翅膀。

梅兰抚了抚头上贴的止血纱布,淡淡的:“上次都不是我的对手,这次怎么还来送死?”

埙声停下,有人在层层乌鸦后面说:“总得再试一试才甘心!”

音调突然高昂,无数乌鸦腾空飞起,喙子如同钢刀一样铺天盖地的灭顶而来。

梅兰手腕一转,多了一把黑色符纹密布的短刀,短刀没有开刃。如果钱得来在的话,就会发现梅兰刀上的符文跟他的双节棍、护腕也是一样的符文。

钱得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电视里的老小品依然好笑。楚胖子和小吴在身边唧唧呱呱,莫离在厨房继续收拾菜品。梅兰……梅兰怎么还没回来。

这些人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声音就如同立体音响环绕在身边。可是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越来越不清晰。

他神经质一样伸手的小吴和楚怀悯中间晃了晃。小吴和楚胖子好像看不见一样,依旧吐沫星子满天飞的争论。

钱得来走到厨房,他揪了莫离的头发,但他毫无反应。

钱得来无意中回头,发现“自己”仍旧坐在远处,一边嚼着薯片,一边看电视。

他头皮有些发麻。

“叮铃铃、叮铃铃……”门铃响了。

钱得来环视一圈,没人动,也就是说是他这个空间的门铃在响。

可是谁又能进入这个空间来敲门呢?

“叮铃铃叮铃铃……”门铃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仿佛知道屋里有人却不愿意开门。

钱得来两步走过去,透过猫眼,看到一个红衣服、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门前。似乎知道有人透过猫眼在看她,那个女人抬头,朝着猫眼扭曲的笑了笑。

那个女人长发如瀑,红衣逶迤,额头上的靛青色配饰衬得眉眼清隽,却有一种极其诡异的妖艳苍白感。

——梦里那个女人。

钱得来催动纹在手臂上的护腕和双节棍,他后退了几步,门铃声停了。Bang bang bang,外面的人突然开始砸门,门口防盗铁栅栏门哗啦哗啦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

他转过头,几个人一动不动的站在他身后。

他们慢慢抬起头,扭曲的脸、扭曲的笑容,是排排站的莫离、楚怀悯和吴畏。

他们全力向钱得来扑了过来。

钱得来左支右绌,慢慢处于下风。尽管这几个人现实中都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不敢用全力。因为幻术的关系,他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自己到底还是不是自己。

而那砸门声还在继续,那扇门不堪重负,仿佛只要门外的女人再加把劲儿就可以把它掀开。

脸盆大的乌云从敞开的窗子陆陆续续挤进来,这些小乌云趁着钱得来应付几个人的档口、一片又一片附着在人体表面,如同饥渴的血蛭一样大口吸食着人的精气。

第二刑侦支队的探员们被团团的乌云附着裹成了破棉絮团子,走路摇摇摆摆,呼吸困难、脸色橙红,却还在奋力的攻击钱得来。

钱得来一边撕开自己身上的乌云蛭,一边又担忧他们的小命,分心去撕他们身上的乌云蛭。然而这群没良心的白眼儿狼还反手打他。

梅兰的刀花从凶恶的鸦群中杀出一片浓重的血雾。乌鸦呱呱怪叫,里层顺时针盘旋,外层逆时针盘旋,密密匝匝将梅兰罩住。如同成了精的剪刀,尖厉的爪尖和喙子连番呼啸而来,换个人早就被撕成碎片,梅兰却不见掣肘,刀锋利落、英姿飒爽。

乐声猛然尖锐,鸦群仿佛被打了气般,陡然振奋,攻击愈来愈猛。

中指上的红线崩得越来越紧,梅兰料他们也没什么别的招数,倒是钱得来那边似乎不太妙。她催动法咒,一把短刀猝然生出千千万万无限长的刀影,这些刀影合成一条庞大的刀龙。刀龙盘旋在半空咆哮,俄而冲向云雾缭绕一般半妖的乌鸦。

吹埙的人停下动作,愣住了,喃喃:“这是……摩崖幻术里的龙战于野。”

万千刀影瞬间宰了所有的乌鸦,血雾漫天,乌鸦的尸体像黑色的雨点砸下来。上古的陶埙猝不及防的炸开,一块碎片在韩遇白皙的脸上崩出一条血痕。

他低头看着破碎的陶埙,只觉得心脏揪着疼。

韩遇曾经亲眼见过初阎君用这招龙战于野,但威力也没有这般惊人——这是十万只妖化的乌鸦,原本以为就算弄不死这个女的,起码也能废掉她半条命,拖上个半日。断没有想到竟这般轻易就被对方破了,这个实习生到底是什么人?

梅兰拿着短刀,踩着乌鸦的尸体一步步找到躲在雨棚后的韩遇。

“又见面了呀,韩校长!”梅兰笑得天真甜美,“韩校长真是才华横溢,连这么老掉牙的乐器都吹得这么好,怪不得有人会把摩崖幻术也传授给你。”她的眼神在破碎的陶埙上停留了一瞬,愣了一下。

“你怎么会摩崖幻术,这是阴阳道不外传的密术!”韩遇一向冷静自持,却第一次因为过度的震惊而惊慌失措。

“你不是也会摩崖幻术……哝,虽然水平太菜了些。我也是机缘巧合,被高人指点了几招!”

“你说谎!”韩遇急了,“龙战于野是摩崖幻术里的高阶幻术,绝不是随便指点几招就能学会的。你之前踩断凶尸鬼手,直闯真理社神殿,你绝不是普通人!”

“既然知道我不是普通人……”梅兰低笑着凑近他,纯真而危险,“你还敢嚷嚷出来,胆子不小啊!”

“你不会让我活着的,既然要灭口,不妨让我死个明白。”韩遇头上渗出冷汗,说:“你是谁?”

“我呀,我是梅兰呀!”梅兰的手一寸寸抚上韩遇的肩膀,手用力一捏,韩遇整个人都被冷汗浸湿,他知道自己全身的骨头都碎了。

他没动,剧痛让他抖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你……没想过为……为什么要拖住你……?”

“我知道呀。”梅兰说,“不就是调虎离山去杀钱得来嘛!”

韩遇变色:“那你还……”

“你主子没教过你一句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梅兰笑笑,“我既然敢跟你们周旋,就是因为我有绝对的实力保住钱得来啊!”

话音刚落,全身骨骼尽碎成渣渣的韩遇就好像融化的冰淇淋一样瘫成一个人肉馅饼。

梅兰啧啧有声,“可真惨!”

这时中指的红线突然断了,梅兰面色一紧——

她在楼下布置护着钱得来的红色小纸人被一个过路的布衣少年打碎,梅兰躲在墙角处握紧短刀,思虑再三,又收回了刀。

钱得来还在家里手忙脚乱的应付几个失了心智的白眼儿狼。

忽然,将他们团团裹住的乌云蛭全部消失。钱得来腾出手来,什么网线、电线都被抽了出来,拿来把第二刑侦支队这几个货绑住,扔到墙角让他们自己呲牙咧嘴去。

然后干脆利落的打开房门,门口的女人还在砸门,这下两两相对,彼此都有些尴尬。

红衣女人看了一圈屋里的情况,突然仿佛被人勒住脖子,嘶哑着说不出一句话。女人揪紧脖领,整个人从里到外被搅和成一堆红色的碎纸片,撒了一门口。

钱得来惊讶: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让我打扫卫生?!

他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

莫离几个陆续醒了,发现自己被钱得来捆了起来。梅兰这时候也拎着一瓶酱油回来,左看看右看看,满脸都是问号。

他们看他的眼神有惊愕,还有疑惑。

钱得来只好把情况大致说了一下,大家伙儿也是震惊——没想到钱得来在家,还有这么多警察在身边的情况下,这伙人也敢下手。

梅兰说:“说明他们急了,看来我们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钱得来:“……”

莫离说:“钱哥你有什么想法吗?”

钱得来想了想,说:“我饿了,火锅快上啊!”

这时,门铃又响了。

现实与幻境重合,众人一哆嗦,钱得来惊讶:“这会儿还有谁来?”

梅兰几步走过去盯着猫眼后面的人,那是个精瘦的少年,一身棉麻的衣衫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水滴从他身上滴滴答答的落下,打湿了门前的脚垫。他半张脸隐藏在一顶圆毡帽下,但目光有如实质,冷冷的盯着猫眼前的人。

梅兰兰一个激灵。

钱得来越过梅兰,直接开了门,“裴小峰?!”

第二刑侦支队最神秘的侦查员,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年吃空饷的不敬业公仆,传说中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太阳花药业老祖宗,裴文静的太/祖爷爷——裴小峰。

梅兰看着裴小峰那比自己还生嫩几号的脸惊讶的合不拢嘴。

钱得来说:“你怎么湿成这样?”伸头看窗外,“没下雨啊!”

裴小峰也不跟他寒暄,径直换了鞋坐在餐桌前。恰巧这时候莫离整理好了菜品,把菜碟、肉碟往上端。裴小峰便下了肉闷头吃,吃得狼吞虎咽,仿佛几天没吃饭的样子。

梅兰有些尴尬,其他人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大家下肉等他吃饱再说。

终于,在成功干掉四斤羊肉卷、一盆青拼、一斤芹菜猪肉水饺之后,裴小峰总算吃饱喝足。

梅兰盯着裴小峰细瘦的小胳膊小腿儿惊讶得合不拢嘴。

裴小峰喝了一口温水漱口,然后把一个巴掌大的红色小纸人拍在桌上。钱得来捻起那个纸人凑近了闻了闻:是血。

以血为媒,以镜花水月为引,又是摩崖幻术——阴魂不散!

梅兰怜惜的看了一眼那个红色的小纸人。

他对钱得来说:“刚才在楼下蹦哒让我碰见了,红彤彤的……我就把它弄回来了,大概是谁做的法阵要整你——你知道我对这种东西一向没兴趣。顺便说,老胡让我回来保护你。”

钱得来质问莫离:“你说的?”

梅兰理直气壮:“是我跟胡队长说的。真理社企图夺舍你复活蒋伯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告诉胡处比较好。”

“什么!夺舍!?”“这也太狠了!”楚胖子和小吴后知后觉。

钱得来把满肚子噼里啪啦的国骂咽进去,指着梅兰对裴小峰说:“这是新来的实习生,叫梅兰。”

梅兰立刻摆出招牌甜美乖巧微笑。

裴小峰却只上下打量了她两眼,就转身去钱得来房间卷铺盖睡觉去了。

钱得来叫道:“你就这一句?”

裴小峰挠了挠头,又加了一句:“老胡说,只要保证你不死就成。”

这话说的……主题明确,重点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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