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吹皱一池秋水。
湖心小筑,白幔飞翻,有伊人侧影,婉约曼妙。
一个身材前凸后翘妩媚妖娆的女人打着油纸伞,在绵绵细雨中穿花拂柳,踏上通向湖心小筑的木桥。高跟鞋踩在木桥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女人的态度却十分的谦卑。她收起油纸伞,对着亭中的人三拜叩首,抬起头露出那张妖冶的脸,正是女装大佬狐蓝城。
“殿下……”他恭谨的称呼。
“你来了,正好过来陪我下一局棋。”
狐蓝城一手扶起幔帐,跪坐在棋盘前。湖心小筑中,陈设古朴而舒适,只一张矮桌,数个蒲团,一只香炉缈缈升起一缕檀香味儿。梅兰身着一身棉麻质地的改良汉服,头上插了一支白玉桃花簪子,挽起浓密的头发。两条一模一样的青花蛇盘成团守在桌腿边呼呼睡着。
梅兰已经备好了茶点,一手持黑子按在棋盘四角。
狐蓝城察言观色,一边下棋一边问:“殿下,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殿下解惑。”
“说吧!”梅兰说。
“您为什么让我把您的身份泄漏给钱得来?”
梅兰的手指捏着棋子,思忖了片刻,说:“此间事已了,自然就可以离开了。”
狐蓝城皱眉,他不觉得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系。但他也不敢再问,鬼王初阎君一向手段莫测,不是他一个千年老狐狸能够揣测的。
所以他换了个角度去试探,“只是如此,想必殿下要受些委屈。李凤娇和刘旭仁做的事,想必钱得来一定认为是您指使的。”
“我本来就不无辜啊!”梅兰捏着棋子,嘴角露出两点梨涡,十分俏丽,“无论是你,还是刘旭仁、彪婆都不单纯只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你们想做什么,只要和我目标一致,我都不会拦着你们。在我看来,你们不是我的属下,更像是我的盟友,我们各取所需,合作愉快,我很满意这种关系。”
狐蓝城低低笑了笑。
“当年彪婆寻死被我遇见,我是救了她一命,她答应服侍我十年,交换一只可以用来报仇的虎爪。我给了她十年的时间考虑清楚。其实那时候她大可以跟刘旭仁一起拿着钱离开,但是人啊,终究还是为了执念。”梅兰不知想到什么,自嘲的笑了笑。
“蒋伯仁之死,本来就在我的布局之中。就算他不被彪婆所杀,我也会利用他打击蒋图承这个真理社最大的金主不是吗?”
梅兰自嘲:“我本来名声就不好,他因此误会我,原也不是他的错。”
狐蓝城毕竟是千年情场泡出来的男狐狸精,自然不是梅兰这种万年榆木疙瘩能比的。他忽然有一种很难以用语言表达的微妙感,还自我怀疑的想:不会吧?!
“说起来,蒋伯仁确实很倒霉。”
梅兰想到了什么,从旁边的抽屉里翻出一只陶制小鼎,掀开盖子,从里面浮起一团光圈。梅兰随手将它泼出去,“去阴阳道转世投胎吧,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那团光圈消散在风中,湖心小筑的廊檐上的风铃丁零当啷的作响,像在薄薄的雨幕中洒下一串蓝铃花。仿佛一个人悄然而来,又绝尘而去。
“狐蓝城……”梅兰说,“我记得你是上一代妖王的幼子,你如今漂泊在人界,还想回家吗?”
狐蓝城苦笑:“我被逐出妖界也有几百年了,据我所知,如今妖界废除了王权世袭,改议会长老制。按过去的说法儿,我就是个前朝余孽,怎么还回得去?”
“就算是前朝余孽也有参政议政的权利不是,十位长□□同控制着整个妖族,为什么就不能有你的一席之地?我只问你,你想回去吗?”梅兰循循善诱。
“殿下……”狐蓝城只好实话实说,“我父亲确实遗留了一部分势力给我,但您也清楚,妖族十长老中的山鬼长容不会允许我回去,我不是他的对手,若非如此我何必要冒险给钱得来做线人。”
梅兰手握棋局,谈笑间已经胸有成竹,“那如果长容有把柄落在你手里呢,而且还是那种足以让他在妖族身败名裂不容于世的把柄呢?”
狐蓝城知道梅兰君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一时间内心如同油烹烈火一般燃烧了起来,“您的意思是……”
“妖族十长老之首、山鬼长容行背信弃义天理可诛之事,因而不配再为长老。那时候十长老出缺,而你狐蓝城既是前妖王幼子,同时又受到人界政府的鼎力支持,你有没有信心补上长老空缺?”
狐蓝城很清楚,梅兰君早就想跟人界政府达成盟约。
人界要的是三界秩序井然,不再有神鬼妖魔可以随意突破阴阳道的界限骚扰人界,而这一点上只有上古神祇梅兰君可以做到,因而人界一定会给梅兰君以支持。同样,如果梅兰君想要拉拢人界支持狐蓝城在妖界上位,人界政府也一定会从善如流。
狐蓝城把手中的棋子撂下,跪倒在梅兰君的面前,“若殿下能够成全蓝城,蓝城愿意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不需要你赴汤蹈火。”梅兰说,“我只要你掣肘妖族的行动。”
“殿下……”狐蓝城鼓起勇气大胆问,“您想要找苍天神庙报仇吗?”
“不啊!”梅兰天真的笑笑,“我早就想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杀害我族人的凶手已经各个伏诛,我心中怨恨已了。如今,我只想重掌阴阳道,肃清三界。”
棋局已然布好,就等着局中人粉墨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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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得来正在翻阅最新一期的男装杂志。
他的视线越过封面上那个性感窈窕的绝色女郎没有片刻停留,只专注于某蓝血品牌的男装最新款,一边看还一边掐指算数,嘴里念念有词。如果把他手上的精装本杂志换成一把桃木古剑,抑或是一方八卦罗盘,那么他这个样子说是正在驱邪做法也是有人能信的。
楚胖子手里拿着一只猪肉大葱馅儿的大包子,慢悠悠踱步到了钱得来办公室门口,“我说钱队,你最近怎么变成宅男了,天天来单位往办公室一窝,见天儿也不见你出来透个气儿。我说,梅兰小妞儿回学校去毕业答辩了,怎么你的心也跟着飞了?”
钱得来看了楚胖子一眼,黑眼珠由下往上的角度看起来有点像翻了个白眼。
“哟!这不是最近特别红的那个大明星吗……”楚怀悯看到男装杂志封面那个美艳的女郎,三步并两步,冲过去抢下钱得来的杂志,“我看过她的电影,演什么忘了,就记得身材特别好,长得特别美,大荧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漂亮!”
钱得来盯着楚怀悯那两只油爪子,这一次货真价实的翻了个白眼儿,只可惜楚怀悯似乎想到了什么,正在打开大脑中的引擎装置全力搜索,没注意副职压抑的怒火。
“别说,这个女明星有点像你的初恋,就那个女警花……”楚胖子话说了半句,终于看到钱得来一张俊脸面无表情,然后嘿嘿干笑了两声,对着门外的空气叫了一声:“什么事儿,我马上来了!”然后兔子似的撒丫子就跑了。
钱得来拎起精装本杂志的一角看了看,恍惚还能闻到那股子猪肉大葱的味道,然后随手把杂志甩到一边。
半翻的杂志彩页上,女明星搔首弄姿,旁边文案的黑体字戳人眼球:绝色花瓶还是票房毒药——新晋流量美女Poppy陈迦叶
老胡找钱得来找了好几天,这一天终于在钱得来的办公室逮到了他,“为什么赶走梅兰?”
“唔……不是我赶走的,她把事儿都干完了,身份也暴露了,不走还留着过年领压岁钱吗?”
老胡说:“你觉得我能信?”
钱得来吊儿郎当的,“真实情况是我看她这种人不顺眼,哦不对,她不是人……我看她这种神不顺眼。如果您要一个理由,那我的理由就是她自己非要走的,我拦都拦不住。”
老胡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这么眼里揉不得沙子了?她在跟上面谈判。你这么做,咱们警局很难跟上面交代的。”
“那就不交代!”钱得来说,“什么时候上面问起来就说她自己走了,再问就装傻。”
老胡无言以对,半晌才说:“那你现在摆出这幅鬼样子给谁看呢,连楚怀悯都说你跟失了恋似的!”
楚怀悯那个大嘴巴!钱得来心里骂了一句,反驳:“胡说!我这是春困秋乏!!”
这个说法太有道理了,以至于连老胡都差点信了。
老胡想了想,说:“你也别春困秋乏了,有个任务交代给你。”
“唔?”
李凤娇在交代作案过程的时候承认她跟一只百年的彪精通过神魔契约交易了一只虎爪。
众所周知,虎生三子,必有一彪。彪,生于忧患,最为凶恶,似虎而非虎。今天能和李凤娇交易一只虎爪,明天再跟谁交易虎的爪牙,不利于社会治安。
所以老胡打算顺藤摸瓜,查查这里面到底有没有涉及到人/妖之间的非法交易,杜绝社会不安定因素于萌芽之中。
“所以你让我去查那只彪精。”钱得来问。
“对。你去出趟差,顺便散散心也好,听说那边十月份的枫叶很漂亮。”老胡自认为交给钱得来一个美差,把老陈准备好的资料交给钱得来。
钱得来打开资料,入目是彪精活动的范围——t市f镇七槐山姚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