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奉告。”梅兰虽然站在楼梯上,位置比钱得来矮了半个身子,气势却很足。
甚至还说:“不过你要是不让我跟着你们一起行动,我就搅黄你们的事儿!”
当初梅兰拿出公安部的身份要求钱得来配合行动的时候,钱得来就威胁过她,不老实交代就不认公安部的命令。现在看梅兰的语气和表情都跟那时候的钱得来一模一样。
好嘛,跑这儿跟他耍无赖了。
钱得来威胁:“不怕我去找苍天神庙告发你?”
“你去呗!”梅兰满不在乎的模样,“当初就是你解开的封印!再说了,等你找到苍天神庙的时候,你在t市的任务估计也彻底歇菜了不是!”
“……”
“放心吧!”梅兰先小人后君子,软的硬的一起往上招呼,“我这次肯定跟你们一条心!”
钱得来居高临下的对着无耻的梅兰君冷笑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就回房间了,顺手“咣”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这就是默许的意思了。
梅兰得意的笑了笑,突然脚步一顿,视线不自觉就被走廊窗外的夜色吸引。
一轮惨白色的毛月亮挂在半空,阴风阵阵,于寻常人而言,不过是今夜风有点大,明天似乎也不是好天气。但是于梅兰这种神祇的身份而言,能够隐隐约约嗅到空气中若隐似无的腥甜气味儿。
这座小镇的风水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风有水,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只是从刚一进镇她就发现,此处人丁不旺、买卖不兴,镇子里常年阴气森森。就算是扶贫办一百张红头公文的扶持政策砸下去也无济于事,要么天灾要么人祸。总而言之,是个被冲天邪气搅合得难有兴旺之气的地方。
这在如今的人界其实已经很罕见了。
毕竟这是个破除封建迷信,人人都是唯物主义的时代。有些东西本就是依赖于人的信仰抑或是恐惧而存在,神鬼俱是如此。不供奉便无神,不惧怕便无鬼。一群年轻气盛重点是阳气旺的扶贫干部戴着红徽章,大刀阔斧的搞建设,辟邪效果比茅山道士的黄纸符还管用。
——这可不是那只彪精的手笔,那货一心忙着做买卖,从来都是银货两讫,商业口碑十分靠谱,搅合不起这种风浪。
——“此处必有邪祟。”一墙之隔,钱得来一边摆弄着手表上的罗盘,一边看外面的天色想,“而且还是个百年以上、杀人无数致使怨气凝滞的大邪祟。”
钱得来回头望向门的方向,想到门外那个死皮赖脸跟着的“麻烦”:难不成……她是奔着这个邪祟来的?
第二天t市公安局刑警和镇上派出所的民警过来接应几个人的时候,看见一个迷迷糊糊的小美女,穿着一件吊带睡衣在只有钱得来一个人住的三楼晃荡的时候,表情微妙。
然后梅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打着哈气对叼着牙刷准备去公共洗手间洗漱的钱得来抱怨:“昨晚上我都没睡好。”
“……”
这时候急着吃早饭的裴小峰裹着一身露水从外面回来,见到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梅兰似乎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就说了一句:“和好就好!”
隐隐意识到气氛越来越不对头的钱得来:“……”所以之前裴小峰以为发生了什么!?
钱得来忙说:“不是……”
当地刑警问梅兰:“您是……?”
梅兰拢了拢散碎的长头发,笑着跟当地警察寒暄:“我是h市第二刑侦支队实习生,我叫梅兰。”
当地警察结合上下文语境立刻恍然大悟,脑袋里勾勒出办公室恋情,吵架分手,床头打架床尾和等若干个不同场景的故事。
什么都不知道的梅兰还在庆幸,这几个警察居然一点都不怀疑突然出现的她,省了她好多解释的借口。
钱得来倒是想解释,但是几个警察打断他,一脸大家都是男人、我们懂得的表情。
不是,你们懂个屁啊!这货是个危险分子啊!!上古邪神啊!!!阴谋诡计满肚子坏水一出手伏尸百里啊!!!!
眨着水灵灵的漂亮大眼的危险分子天真无辜的看着大家。
算了……钱得来放弃了。
当地公安干警老郭介绍:“姚家村过去分为上姚村和下姚村这个事儿想必你们知道了。上姚村在七槐山上,现在已经是一片废墟。这个下姚村人口不是很多,只有百十来户,村里人彼此熟悉,外人一去太扎眼。正巧最近有个集团想要收购下姚村的土地做民俗小镇的项目,我们正好可以混进去伪装成来做前期调查的工作人员。”
钱得来夸赞:“合情合理,机智!”
老郭十分得意,并且通过镇政府招商办很快向钱得来引荐了那位前来进行前期考察的集团千金。
“钱哥,我一猜就知道是你。”裴文静跳出来说,“所以t市这边一跟我说我立马就答应了,帮助第二刑侦支队解决案子是我们人民群众应尽的义务。”
裴文静大学毕业就在她家太阳花药业挂了个开发部副经理的头衔。这几年裴家已经不单单满足于在制药行业大展拳脚,逐渐向文娱、旅游行业发展。这次裴文静就是代表太阳花药业来七槐山考察,做一个前期的风险评估。
裴小峰立刻就拉低了帽檐,闪进了人堆里。
裴文静笑咪咪的越过人群,向她□□爷爷打了声招呼,“裴警官,好久不见啊!”
裴小峰缩着脖子,躲在梅兰身后装死。
冤家路窄,裴文静瞄到“小绿茶”梅兰,翻了个白眼。
梅兰倒是摸着下巴,打量着裴文静,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水。
鉴于集团千金异常配合,连准备好的游说和劝说都免了,一行人很快向下姚村启程。
这支队伍里面有f镇的副镇长,市政府的工作人员,还有陪同裴文静来的两个太阳花药业的工作人员,以及接待钱得来的当地公安和镇上的民警。
因为这次行动具有一定的危险性,钱得来便自称是这次考察的领队,隐瞒了裴文静的身份,把她和其他人介绍成政府和集团的普通工作人员。
梅兰偷偷瞄一眼钱得来出来暗访都不能低调的痞帅长相,一身晃瞎钛合金狗眼的名牌行头,还有那嚣张的眉毛鼻子眼睛,琢磨着就这货的这身儿打扮,说他是人民公仆估计反倒没人信。
而裴小峰,众人打量他半天也不知道给他安排个什么身份。
年纪小,穿衣破,神情冷漠……
老郭顶着裴小峰不善的表情说:“要不这位小哥换身衣服?”
裴小峰自己说:“不换,你们也不用管我,也不用跟别人介绍我。”
钱得来摆摆手,告诉他们此人不必理会,把他当行李看就行了。
“……”
下姚村别名棺材村,顾名思义此地出产的棺材板质量精良、物美价廉,取材是七槐山上的杉木,村里家家都有手艺精湛的木匠。平时除了棺木,偶尔也做做实木家具,那些年产品远销国内外,家家户户都赚了不少钱,把昔日的草房改建成了多层小楼。
原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但前些年村里响应政府号召保护山林,禁止上山砍伐树木。再加上近年来推行火葬,棺材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渐渐的,村里的青壮年开始外出打工,村里只剩下老弱病残,会打棺材的木匠也就还剩下一两家。
钱得来一行人一进村就碰上个熟面孔。
蒋图承那个情妇钱瑶领着两个孩子回乡中秋节祭祖,跟钱得来好巧不巧就碰上了。
钱得来觉得脑瓜子疼。
好在钱瑶是个很有眼色的女人,看到钱得来几个人脸色怪异,村支书又介绍说他们是城里来考察投资的,马上就联系上钱得来的职业。
钱瑶第一反应是打发老二蒋薇薇回屋看书,那女孩子八九岁的样子,乍一看眉毛眼睛鼻子有些地方像蒋图承,有些地方像钱瑶,可惜没怎么遗传父母长相的优点,还是个黄毛丫头。
不过小女孩对好看的男人都有一种天生的好奇心,所以老二虽然嘴上答应她妈,但是还是一步三回头的拿眼睛不住的打量钱得来。
钱瑶假装不认识他们,还很认真的听村支书介绍,最后还跟钱得来握了手,“我们这边风景最漂亮了,做成民俗小镇肯定能赚不少钱!”
钱瑶是个长得不错的女人,秀气苗条,有些楚楚可怜的意思。如果自己不报身份证,别人很难想象她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平时她就文文静静的,也不爱说话。可是人缘却好得很,村里人提起她就没有不说好话的。
裴文静远远打量着妩媚的钱瑶。
蒋图承葬礼的时候她没去,所以没见过这位,但宇宙直女对于心机婊有一种本能的厌恶,她悄悄对旁边同样抱臂而观的梅兰说:“我怎么觉得这女人比你还不简单呢?”
梅兰:“……”
钱得来根本没意识到女人之间的针锋相对。见钱瑶如此“上道”,就趁机跟她搭了几句话,“你们村风景不错,要是开发的话,你也可以当个前台经理。”
钱瑶用手将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她做这个动作特别的有女人味,五分的颜色生生又增了两分。“我都多大岁数了,哪里做得了前台经理,那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才做得来的。”
钱得来笑道:“嫂子知道自己家的房子和地要是开发能拿到多少补偿款吗?”
钱瑶依旧是兰花般浅浅的笑:“这是村里定的,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猜得到?更何况我跟孩子如今都住在h市,t市这边老宅的事,都托村里人照看了,他们怎么说怎么定我都认!”
钱得来倒是想起自己那个一样不爱说话,芊质柔弱、天生丽质难自弃的老娘,心说她要是有这个钱瑶一半的心机,结局也不会那么凄凉。
钱得来微微蹙眉,“您就不关心?那可是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钱瑶妩媚道:“我关心您就能多给我们家点?”
钱得来笑着摇摇头,随后漫不经心的在村里溜达了几圈,然后发现一个隐晦的事实——村里人似乎对“开发商”的态度有些不冷不热——没有人主动和钱得来等人攀谈,也没有人关心什么时候签约、动工,甚至对补偿款的多少也没人在意。
这很不寻常,毕竟谁没个拆二代的梦。一觉醒来棚户房变成聚宝盆,房地产项目让多少穷n代一朝成了包租婆,简直做梦都能笑醒。
他们咋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
“这真是怪了!”裴文静说,“谁跟钱有仇啊!”
“除非他们都知道,度假村项目根本不可能落实。”钱得来说。
一行十个人就住在村支书家的二层白砖小楼里,他家独门独院,院子里放着一口枣红漆色的大棺材,夜晚看着还有些阴森森地渗人。
梅兰借口买生活用品,在村里逛了一圈,发现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摆了一副棺材,不过是大小材质颜色不同而已。
据村支书讲,他们村里人还保有土葬的习惯,所以提前给自己准备了一口棺材,免得将来要用的时候来不及,再说这玩意冬暖夏凉,拿来当个冷藏储物柜也不错。
这个理由被几个人接受,毕竟农村的老人确实有提前准备寿材的风俗习惯。
钱得来似乎对村支书家那口枣红大材十分感兴趣,甚至半蹲下身子去仔细研究棺木描漆的图画。那图画也简单,只画了几棵树,还有几个古装的美人,以及祥云、仙山等景致。
“老支书肯定喜欢美人儿!”钱得来打趣村支书。
村支书大笑,并没说别的。
钱得来跟村支书聊了一下午,回房间的时候嘱咐这些人,外出一定两人以上不允许单独行动;晚上能不出门最好不要出门,棉被一捂一觉到天亮是最好不过的了。
打发走真正的政府工作人员和太阳花药业的人以后——
裴小峰对此的反应只有一个:“邪祟。”
钱得来点点头,又说:“你们注意到没?下姚村出产的棺木都是杉木,但是老支书家的那口枣红棺材却是槐木。槐树至阴,哪有人用槐树做棺木还摆在家里的,也不怕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这下姚村的水,怕是浑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