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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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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以微微低着头的角度抬起眼睛向上看,世界便会被镜框的边缘分割成两个部分。

明明是清晰的那方更加被人们所追求,却仍有人沉溺于模糊的一面。

空气中还弥漫着腥臭的气味,仿佛昨晚那场令市内运河上涨五厘米的大雨没起到什么别的用处。左祐吸吸鼻子,从背包里取出口罩戴上,然后继续在笔记本上记录现场的状况。

尸体的形态应该已经十分凄惨了,即使隔着老远,她也能从那白布上起伏的阴影判断本是「人类」的物体现在的大致模样。

检定人员走来走去,忙着用灯光照射喷洒了化学试剂的墙壁和地面。紫色出现又消失,血液溅射的轨迹也反复点灭着。

「滴答。」

积攒的雨水从屋檐滑下,像是地面上与尸体背向而驰的血迹的制造来源——暗红色的液体由各方汇聚,最终自尖锐的顶端滴落地面。与之相配的是节奏类似的脚印,不急不缓,平和地通往左祐所处的警戒线之外。

「滴答。」

步子真是淡啊。

左祐如此想着,看得出那是个女人的脚印。

对其而言,「那个」是具有意义的事物么?还是说将那种「存在」抹杀,不过是无有所谓之事。

喉间开始发紧,空气被杜绝在肺外,配合着吞咽的动作将左祐推入窒息中。

可是她不能在这里发作。她讨厌这样子被人看到。

于是她将未握着笔杆的无名指和小指扣进掌心,想把涌上来的嘶喊压回去。

「让一下,不要打扰警察办案。」

被拍上肩膀后,左祐被短暂地拉回现实。她快速而娴熟地低下头,朝着早已闪开的围观者们的方向退去。

清场的警察皱起眉头,像是没看到脸也认出了左祐一样,语气变得不耐:「又是你啊。」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孩,「不要乱写啊,之前我们还被家属投诉来着。」

「稿子是在案件侦破前交给出版社的,而且……和真相相合也可以说是‘乱写’么?」

左祐看着地面,感到肩上仿佛粘了块黑色的脏东西,她收起笔记本,又向上拉扯了一下口罩,只想立刻回家将衣服换下清洗消毒。

「连犯人的心理都写得一清二楚,说有从犯的可能都不为过。怕不是你们这些记者半途就得了什么风声,替那些疯子们记下想说的话并以此赚钱吧。」作为本应把握现场的机构,竟在众目之下遭到反抗,这个曹宇不止见过一次的瘦弱女孩明显触怒了他,他因此放下刚撩起一半的警戒线,转身打算给对方点教训,「我劝你老实一点,否则我以妨碍公务拘你二十四小时也是很容易的。」

或许吸烟是这些常年在现场奔波的老警察们都有的习惯,在曹宇扭头的同时,左祐就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烟味。即使隔着一层口罩她也不得不屏住呼吸,仿佛不这么做那些焦油和尼古丁就会黏在她的嗓子里。她想要再次往后,但被其他看客堵住了退路,感官被无限放大,时间在她之外的区域变缓,她看到那从口袋里掏出的手背上的肤斑,衬衣袖口有些陈年的油污,烟渍在开口时露出,仿佛就那么在不知不觉中混入空气并向前侵进。

好脏。

背脊生出裂痕,焦虑顺着不规则的线向上爬,左祐缩起脖子,开始一阵阵颤抖,无数设想自脑中闪过:脚底的淤泥,电梯的按钮,地铁的扶手,白布下的尸体……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曹宇腰间的枪套上。

昨夜的雨,如果能把一切都洗刷干净就好了。

「已经可以了,曹长官。」

手只停在向前的趋势上,没有真的得以付诸行动。出现在面前的西装上一尘不染,精细的线相连组成纯黑色的布面,烟的味道被淡淡的木质香水味隔了开,像是暴雨带来的「恶果」丝毫没有波及其上。

将厌恶覆盖,不,是遮蔽住的,是一名和此时画面格格不入的女人。

宛若在以战争和痛苦为主题的油画那阴郁的色彩中硬刷上一笔白,即使再怎样被脏污包围,也是尖锐地彰显着的存在。

女人整体的整洁感让左祐感到血液重新流动起来,哪怕对方只简短地说了一句话,也足以令对他人外表过分严苛的她产生好感。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猎犬’啊。」

姓曹的警察看清来人后露出了比方才更加烦躁的表情,那神态,甚至可以被称作是「厌恶」。

「我也是刚刚接了上级通知赶来的。」女人开口回复那不礼貌的「问候」,从西装内袋中取出证件挂在胸前。

「啧,特殊行为小组又来多管闲事了。」

「我还没有看到现场,所以是否属于‘闲事’还有待评估。」

「那你进去啊,我又没有拦着你。」

气氛剑拔弩张,但是单方面的。和带着十足怒气的曹宇相反,身着黑色西服的女人冷静平淡地像是个仅仅用以处理数据的计算机一般。

「在那之前,根据曹长官刚才的举动,我想确认这位一般民众是否与案件相关。」

「哈?白礼一警官,你又知道这是个一般民众了?」

曹宇怒极反笑,抱起手臂歪着脖子直呼出女人的大名。

名叫白礼一的女人听罢扭头看了一眼左祐,没有令人不快的扫视,只是平平静静地透露出确认的意图。左祐看看对方胸口上的证件,确认那姓名的写法后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看上去是良民。」

结论被很快回应给了曹宇,左祐听到后有些惊讶地再次抬头,望向对方的后脑勺。

良民?在说谁?

她盯着白礼一一尘不染的背影,那身黑色的套装未沾上分毫污渍,甚至连裤脚都干干净净,像是这肮脏巷子的地面上专门为她铺设了一层砖道,好让她踏着那双漆面光亮的黑色皮靴走到这里;而就在她身后,是一双肮脏不堪的球鞋,磨损掉色的鞋面被污水染湿了大半,因为奔跑而溅起的泥点洒在黑色的牛仔裤上,部分已在干涸后结成了痂。

这是……什么……

左祐因为这使用了夸张的描写手法一般的差异对比而疑惑,身体同时因此产生了排斥反应,她不自觉地向后躲,却不想自己也已经变成了围观的中心。在水拍打到地面上的尾声中,白礼一仿佛预料到似的,用毫无波动的语调表示关怀:「你没事吧。」

有泥水进了眼睛,但左祐在跌倒时下意识用双手撑住了地面,现在更是不能用手去揉擦,细小的沙粒刺激出生理性的泪水,她摇着头想要将泪水甩掉,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手捧住了脸。

「很危险的。」

仿佛被蛇盯住的青蛙,左祐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那只手上有着一层薄薄的茧,顺着左祐的眼睛一点点按压,最后将被眼泪包裹着的异物挤出眼尾。

左祐勉强睁开眼睛想要躲闪,但白礼一的手却像被磁石吸住般朝着她逃离的地方追去,砂石因此被按压在脸颊上,顺着眼角划出一厘米才离开。

「滴答。」

即使细小到瞬间消失,左祐也仿佛听到了它落入水中的留声。

就好像那伤口即使小也必然有,顺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疼痛感。

左祐往后缩了缩,诧异地看着白礼一,却只得到了空白平静的眼神。

「闹完了没有,现场你再不看我就找人把尸体搬走了。」

曹宇催促着点燃一支烟,不想再看这莫名其妙的场面。

白礼一撑住左祐的手臂将人扶起,又脱下外套披在左祐身上,她里面穿着同样是黑色的衬衣,腰间枪套里被扣住的枪身反射出白色的光,在没有再看左祐一眼的情况下结束了以点计算的身体接触,随后起身穿过警戒线往尸体那边走去。左祐定了定神,转身钻出人群,然后在离开巷口之前,鬼使神差地,又扭头朝案发现场看了一眼。

在人与人交织的「网」后,白礼一正单膝跪在地上查看尸体的状况,她的膝盖生抵着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地面,黑色的裤子也好像正被一点点侵染上带了暗红的脏污。

左祐想起方才白礼一的眼神,突然浑身一阵恶寒窜过,她扯下肩上的外套,挂在一旁的排水管道上,狼狈地逃走了。

被相同宽度虚拟分割的走廊里,门铃的声音带着空旷的嘶哑。程向南按过三次方型按钮后,从挎包里翻出钥匙,插进锁孔拧开把手。

「小祐,我进来……咳!咳咳!」

室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加上双层遮光窗帘阻隔下昏暗的光线,让人觉得这里是杀人分尸后刚刚被清理完毕的第一现场。

「我进来咯。」

程向南调整了呼吸,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补完刚刚的话,然后自然而然地换了拖鞋,走进这间一室一厅的公寓内。

窄却并不长的玄关过后是客厅,程向南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摸索到一旁柜子上以箱为计购买的消毒凝胶,在手上胡乱搓了搓,然后大步迈过地上散落着的书稿,走到茶几前面。

在另一边,左祐正瘫坐在沙发上,伸展四肢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她一动也不动,仿佛连心跳都没有一般,以沉默接待来客。

程向南左右看了看,确认周边没有血迹和凶器之后提出问题:「怎么样?」

声音溶到空气中半晌,左祐像个僵尸似得举起手臂,一掌拍在脸上。

「没看到尸体。」

知道自己负责的这位作家缺失了极其重要的素材后,程向南明白今天取稿是无望了。她耸耸肩,点亮手机屏幕敲出条简讯,然后放下挎包撸起袖子来:「前天买的蔬菜还在吧。」「除了可以生吃的都在。」左祐抓了一旁的毯子来裹住自己,爬起来跟着程向南来到厨房。

程向南从冰箱里拿了土豆和胡萝卜出来,又打开冰冻层取出鸡胸肉,边处理材料便发出聊天邀请:「听说是很惨的案子呢。」

「雨冲掉了很多证据,那边又是流浪汉常去的,指纹提取应该也很费功夫。」

「是怎样的人?」

「都说没看到尸体啊。」

「总有个猜想吧。」

「……是变态。」

「噗,说的也是。」

咖喱的材料经过翻炒被水没过,程向南按下电饭煲的开关,又拿了苹果出来要切。

「洗一下手。」

在拿起水果刀前,一直默默看着的左祐忽然开口,

「也洗一下刀。」

「Ok。」

晚饭结束得很快,程向南托着下巴看左祐终于处理掉最后一块胡萝卜后,起身把碗碟放进洗碗池里。

「等等我要去一下警局。」

「去要尸体的照片么?」

「那大概有点悬。」

「亲眼看看尸体呢?」

「我看顶多能要到些文字报告吧。」

左祐看程向南没有刷洗餐具的动作,便乖乖着手去做:「带我去吧。」

「啊?」程向南没反应过来,转头发出疑问。

「带我去警局……我能去么?」

「只是检验科的话,」程向南很自然地思考起可能性来,「不过你可以么,可能会被问话哦。」

左祐咬了一下上嘴唇,将下巴推回原位后微微点了点头:「如果能看到尸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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