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空看来,地面才属于「天空」,于是会有被称为「异常」的鸟儿不顾一切地垂直坠落,最后摔得粉身碎骨。
路人看着它的尸体发出惊呼和惋惜,却不知那就是它的本意。
「左祐?」
程向南打了个响指,像舞台上装扮华丽的魔术师一样将陷入催眠的观众唤回现实。
用左手撑着下巴的左祐发出个疑惑的音节,抬头看向对方。
「你在想什么呢,资料都拿反了。」
左祐顺着这句话又低头去确认摊在桌上的文本,发现自己的右手的确压在因倒吊而被置于底端的logo上。
「啊……」
「怎么,是最近开始走卖呆人设了么?」程向南语气轻松地打趣了一句,又变脸似的严肃下表情,「不会是手腕还在痛吧。」
左祐用尚且包裹着绷带的左手把资料调整回来,抚平些许起了折痕的边角:「只是睡眠不足罢了。」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空心人」的事件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后遗症。不是说她忘记了和H共情的场景,只是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后,那些经历就都像是映在洁白天花板上的投影一样,虽然清晰可见,但自己却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也就是说,H当时就已经在她心里「死去」了。
她偷看了下正在核对稿件的程向南,想起在医院看到对方满脸的惊慌,倒也是庆幸能从那段经历里脱离出来。
「大概就是这样吧,小祐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程向南将标注用的红笔放下,问到。左祐用手随意拨弄了一下纸张,摇摇头:「没什么了。」
程向南点头,然后把稿件竖起,利用桌面将它们码至规整,打算结束本次讨论,可是过了没有十秒左祐却忽然再次开口说话:「最近的稿子,还够用么?」
「啊,怎么说呢……」程向南无目的地扫视着会客室凌乱的桌面,大约是不自主地叹了口气,「我们本身就是不定期更新,之前你写的稿件也不是每一篇都按照事件发生的时间去刊登的,所以……你就先不要在意这些了,好好休息才是你现在的主要任务。」
「这样么,」左祐听着,看到自己拇指指甲旁的倒刺,仿佛是为自己的欲言又止寻找注意力的转移而毫不留情地将其撕下,「……」
「怎么了?」程向南歪着脖子问对面低头的「小朋友」。
「没什么……」
新创造出的缺口渗出细小的血珠,左祐再次做出这句回答,用另一只手掩盖住拇指不让程向南看到。
「你确定不用我送你回去么?」
程向南似乎十分不安,在走出杂志社的大门后第三次提出这个问题。
左祐不知她今天为何这样执着,可也只是当她和那些因为怕自己再做出什么自我伤害的行为来而收起病房内所有利器的医生护士一样,挥挥手让她安心:「没事,你还要急着排版和谈插画的问题吧,我坐地铁回家就可以了。」
程向南思索了一下,把拿在手中的车钥匙收回裤子口袋里,算是同意了。但当左祐转身要走,她却又追了一句:「一定要直接回家哦,不要去别的地方。」
直到左祐在地铁里面对武策笑嘻嘻的脸,才明白程向南是什么意思。
「有什么事么……」
秉持着如果这男人敢说是偶遇就一定会怼回去的心情,左祐在不让背部接触到车门的前提下尽量让自己和他拉开距离。
武策穿着一身轻薄的休闲西装,里面衬衫扣子敞着上面三个,虽然貌似不规不整,但左祐看得出他并不邋遢。他一手抓着和眼睛齐平的吊环,一手插在裤兜里,低头望着左祐并露出整齐的牙齿来:「特殊行为小组的库房里有些以前的案子,老板想请左祐小姐去看下。」
左祐把包抱在胸口,做出防御的态势来:「我很累,要回家睡觉了。」
「组里也可以睡觉哦,」武策咬着根牙签,没有因为这一句话就放弃本次邀请,「老板新采购了一套沙发,很舒服的。」
左祐在心里对着他哄骗孩子一样的语气翻了个白眼,同时还不忘感叹他管文野叫「老板」的这一行为:「我要回家。」
地铁进站停靠下来,车厢不再晃动之后武策松开吊环挠了挠后脑勺:「左祐小姐,我们老板说,如果你不肯来就让我转达一句话给你。」
左祐没吱声,但是给了武策一个示意他说下去的眼神。
「故事容易编写,现实却难得能够知晓。」
车门缓缓关闭,留下没能赶上时间的人在站台上露出懊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