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沉的,笼罩在雾霾中的城市似乎从来没有清晰过。
清秀东路公交站牌旁,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生,男生垂着头,在手机联系人中寻找可以联系的对象。
他划了一圈,又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此时11路公交车在他面前停稳了,他脚一伸,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车的小屏幕上一直在播放电视台的新闻,虽然没有外放出声音,但公交车里的人无一例外的都盯着那块小屏幕。
【昨日,岩海市刑警支队接到青秀区一建筑工地的报案,工地负责人称在挖地坑的时候翻出了一具女尸。警察赶到现场后对工地进行了封锁,经法医验尸后确定死者为17岁左右的女性,身高163cm,体重50kg,死者面部被钝器破坏,无法辨认五官,除此之外,女尸十指指纹被破坏,暂时无法确定身份,如果您的周围有符合以上特征的女孩失踪,请及时前往派出所报案......】
童屿掏出手机,给童渺拨去了电话,那边依然没有接听。
公交车里,语音播报着童屿要下车的地点:“岩海市刑警支队到了,请要下车的旅客带好随身携带的行李从后门下车......”
童屿下了车,岩海市刑警支队就立在他眼前。
他没有犹豫,朝警局大厅直直的走了过去。
“你好,我来这里认领尸体。”
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干哑,但很好听。
一名女警抬头看了一眼戴着口罩的少年,表情冷漠:“认尸体是吧,报一下失踪人口的基本信息。”
“童渺,女,16岁,身高162cm,体重50kg左右。”
女警抬眼看了一眼童屿:“她身上有没有胎记或者特别的地方?”
童屿想了一下:“没有。”
女警又问:“腿上有没有五厘米的疤?”
童屿摇头:“应该没有。”
“登记一下你的身份证和电话号码。”女警指着桌上的信息采集表:“填完之后去右手边的走廊排队。”
童屿转头看见几个中年人丧着脸坐在解剖室门口的椅子上,他想应该是那里了,于是登记完信息就走了过去。
童屿的妹妹忽然失联了,学校、家里、以及所有妹妹可能出现的场所他都找遍了,无奈之下,只能来了这里。
童渺生性贪玩,以前还有人管,自从母亲车祸去世,父亲出国后,她就放飞了自我了。
从前乖巧的妹妹忽然叛逆起来,连他都快不认识了,作为哥哥,他不能放任不管。
童渺经常找不到人影,总喜欢去朋友家过夜,有时候一去就是好几天,他学业繁重,也不能时刻盯着。
童屿不上课的时候就去各种地方找人,这兄妹俩就像有心灵感应似的,一抓一个准。
总之不管童渺在哪里鬼混,他哥都能把她逮回家。
童屿找人的时候很有耐心,总之就是把妹妹可能出现的地方和可能接触的人挨着翻一遍,她的活动范围就这么大,总能找到人。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童渺就像失踪了一样。
妇女和儿童失踪比较特殊,失踪24小时内也能马上立案,所以他立马去派出所报了案。
他这么急着不是没有原因的,事情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一个月前,有个男人到警局报案,说自己的女友已经失踪两天了,警察立案后调取了女生小区的监控,结果发现女生回家的时候被一名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可疑男子尾随。
可疑男子进公寓的时候拉着一个黑色超大号行李箱,出来的时候,拖动行李箱的姿势很吃力,好像行李箱里塞了什么重物。
警方经过多方求证,认为行李箱里装的极有可能是失踪的女生。
进一步调查监控后,警察把目标锁定在了尾随男子身上,认为男子多次踩点,应该是将女生弄晕后装入了行李箱。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扫大街的环卫工人在路边发现了这个黑色超大号行李箱,打开的一瞬间吓得瘫软在地。
箱子里竟然蜷缩着一具赤.裸的尸体!
女孩的尸体被保鲜膜缠得严严实实,面目狰狞,看上去十分惊悚。
环卫工人吓得不轻,立马报了警。
经过指纹比对,警察很快就确认了死者的身份,死者正是报警男子失踪的女友。
而后,网络上持续发酵,关于女生的话题一直没有停过,媒体称凶手是奸后杀,还有知情人士透露了,女孩死后被凶手割去了乳.房。
住在青秀区附近的女孩们担惊受怕,许多单身女租户连夜装监控,有的甚至开始搬家,就为了逃离这片危险地带。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童屿多次提醒童渺,最近千万不要在外面鬼混,童渺每次都回答得很好听,可转眼就忘了,依然我行我素,该干嘛干嘛。
昨天早上,警察又在青秀区一个还未开工的工地发现了一具女尸,发现尸体的地点离童屿家很近,不到五公里。
由于尸体被破坏,警方没办法确认死者身份,所以只能借助媒体寻找死者家属。
童屿也是看到了新闻,才来了这里。
正排着队,一个戴着护目镜和外科口罩的男生从解剖室里走出来,引得人们纷纷侧目。
男生从童屿身边走过的时候,他似乎特意停下来看了他一眼。
童屿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极窄的双眼皮,眼神很有攻击性,即使隔着厚厚的护目镜,他也能感受到那双眼睛注视他时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
童屿愣了一下,这个人看着怎么像学生会主席?
是来这里实习的吗?
陆望没有在他身边停留,径直去了走廊尽头的法医科办公室。
陆望坐回自己的位置,修长的指节在办公桌上敲了两下,似乎在想事情。
一起实习的周子瑜拍了拍他的肩膀:“陆哥,想什么呢?”
陆望回过神来:“刚看到一个学弟。”
“学弟?”周子瑜皱了皱眉:“哪一级的?我过去打个招呼!下周就要去物证科了,以后见面机会就少了。”
“他不是来实习的。”陆望补充道:“好像是来认领尸体的。”
周子瑜:“不是吧,认尸体?”
周子瑜看了一眼门外排队的人:“是不是戴着口罩的那个?”
“嗯。”陆望的手指放在键盘上,一边打字,一边琢磨这个学弟为什么要来这里认领尸体。
家里有人失踪?
敲着键盘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我去!他该不会...”
陆望瞬间从椅子上蹭了起来,一把脱了白大褂,扔在自己的座位上:“ 你看着场子,我得先回家一趟!”
周子瑜在后面喊:“什么事这么急?”
“很急的事...”
声音还在,人已经不见了,周子瑜抓了抓脑门,心说:平时挺淡定的一个人,今天怎么了?
已经轮到童屿进解剖室认尸体,站在门后的刑警拉开了玻璃门:“下一个。”
童屿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虽说他是法医专业的学生,但也是第一次进到警局的解剖室。
解剖台上的尸体被白布遮着,整个画面都是冷色调的,看着都觉得冷。
顾原揭开了遮盖死者面部的白布:“面部可能无法辨认,你仔细看一下她的发色和牙齿,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童屿看向尸体的面部,脸已经完全看不出五官的轮廓,眼窝和鼻梁全部被钝器砸烂,血肉模糊,就像推在一团的烂肉,骨屑夹在其中,混着无法清理干净的泥土和沙子。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是前所未有的震撼。
童屿瞬时捂住了口鼻。
再往上看,一头乌黑的头发堆在尸体头顶,童屿的心突然颤抖了一下。
妹妹爱漂亮,每次洗完头发都要护理半天,每个月都会定期去理发店修剪发尾,所以她的头发看上去很漂亮。
可眼前的这坨头发里裹着泥土,看上去脏兮兮的,怎么也没办法和妹妹的头发联系到一起。
他的视线下移,唇部有一大块皮肉缺失,从鼻子下方一直延续到耳边,缺失的地方只有一排光秃秃的牙齿,以及暗红色的牙龈。
左侧的侧切牙缺失了,像是被人暴力拔掉的。
童屿记得童渺门牙左侧有一颗小虎牙,笑起来的时候活泼可爱。
顾原看出童屿的表情有异样,于是一把扯开了遮盖尸体的白布。
触目惊心的画面立即呈现在了眼前。
那原本应该完好无缺的右胸,此时竟然缺失了一块,血肉模糊的地方,有几条白色的蛆虫正在慢慢蠕动。
童屿的视线扫过死者的手臂以及被火烧得焦黑的手掌,胃里直犯恶心。
裤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童屿看了一眼手机,打电话的是童峥,看见这个名字他更反胃了。
按照他平时的性格,会直接挂掉童峥的电话,可今天他却破天荒的接了起来。
“去了...是她...没骗你...爱信不信!”
通话很简单,童屿说完就挂了。
只剩下顾原站在一旁表情凝重:“你确定死者是你家属?”
“她不是我妹妹。”
童屿刚说完,手机又振动了起来。
又是童峥打来的。
童屿拿着电话,走出了解剖室。
童峥现在在国外过着自己逍遥舒坦的日子,还和一个男人结了婚,心里早就没有他们兄妹俩了。
想到这里,童峥直接挂断了电话,并拉黑了对方的手机号码。
因为没有吃东西,他的胃里一阵烧灼,走出警局之后,在路边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全灌进了肚子里。
虚惊一场......
童渺就算烧成灰他都能认出来,那个女孩不是他妹妹,之所以告诉童峥尸体是童渺,就是想让对方着急一下。
捉弄了童峥,他又开始焦虑了。
童渺究竟去了哪里?
童屿今年刚升大三,已经学习了一年临床知识和一年法医知识,他尝试对罪犯进行肖像侧写,得出的结论令他毛骨悚然。
凶手杀人后将少女乳.房割走,说明凶手有收藏的癖好,这种人往往可能继续犯案。
根据“远抛近埋”的理论,童屿推测出,凶手的住所应该离工地不远,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就在工地周围活动。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前几天工地的彩钢板上有一个大洞,出事之后,管理人员第一时间修复了这个洞。
如果凶手是从缝隙里进去的,那一定会留下脚印,要运输尸体,还需要一个推车,工地里有很多这样的推车,不难找,或许推车上会留下血迹。
可他只是一个学生,连实习生都算不上,他能想到的,警察应该早就想到了。
此时手机又振动了两下,是室友卢青山发来的微信:
卢青山:【下午是女魔头的课,你来不来?】
童屿很烦躁,他翘了课出来找妹妹,现在妹妹一点消息都没有,他根本没有心情回去上课。
卢青山:【我劝你还是回来一趟,先把到点了再说,不然女魔头发火了会很麻烦!】
女魔头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难说话,就算是极品老油条,也会乖乖去上她的课。
童屿踢开了脚边的石子,着实有几分无奈,正好11路公交车停在了他的面前,他想了一下,在公交车开走之前上了车。
上车后,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空调车的温度有点低,脸上打开的毛孔瞬间收了起来,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一遍又一遍的打着妹妹的电话。
电话能打通,但一直没人接,他机械的重复拨着号。
半小时后公交车停在了岩海市医科大学门口,他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智能手表,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
去往教室的途中,他继续给妹妹打电话。
走进教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在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电话竟然接通了!
“哥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打了几百个电话,发什么神经?!”
听到妹妹暴躁的声音后,他松了一口气。
童渺的声音一开始还是沙哑的,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直接飙起了高音,算是刚睡醒就开了个嗓。
童屿就纳闷了,他这边还没发火,对方竟然捷足先登了!
但上课铃声已经响了,他只能压低了声音:“你去哪了?”
“我就是睡了一觉,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整整22个小时联系不上,我都去警察局立安了!”
童渺喝了口白开水,全呛了出来:“哥你夸不夸张,还跑去立案!”
“你哥以为你死了,还去警局认尸体了。”童渺那头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童屿皱了一下眉头:“谁在你旁边?”
“邻居。”童渺说:“我发烧了,家里没药,昨晚在邻居家睡的。”
“邻居?”童渺对新来的邻居没什么印象。
童渺压低了声音:“据说是你学长,长得超帅的!”
童屿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刚上课,他不想骂人,直接把电话挂了。
挂完电话童渺立即发来一条微信:【上你的课吧,我又不是小孩了。】
童屿:【1302那户?】
童渺:【不然还有哪户?】
13楼就两户,童屿记得隔壁原先住着一个女孩儿,应该住了挺长时间,这段时间刚刚搬走,童渺前两天还说隔壁搬过来一个新租户,他还没打过照面。
童屿一向都只关注自己关注的人,不愿意在别人身上多花脑细胞。
当他站在1302门口,里面的人拉开门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这个人不就是中午在解剖室门口见过的学长吗?
这个世界可真小,这人竟然成了他的邻居。
他好像叫陆...什么来着?
童屿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之所以会记得这个学长,不是因为他关注过对方,而是因为对方在学校太有名气,前学生会主席,学校的各大活动都见过他的身影,每次学校举办晚会,这学长都和老师坐在同一排,晚会结束之后,还有一推女孩拉着他合影。
学校的公众号里发过一片文章,名叫【岩海医大校园男神女神排行榜】
当时他在男神排行榜上见过这个学长,投票数甩了第二名几千票,是学校公认的校草。
童屿之所以会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有个不知名的家伙把他的照片放到了女神排行榜里,他还很不幸的排到了第二名,当时这件事在法医系还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不过他的照片最后还是被撤了下来,从此他就有了法医系系花的称号,以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雪公主”的外号。
这件无厘头的事件过去之后,还经常有人跑来他们宿舍看他,弄得他很不舒服。
所以,他想不记得都难。
站在门里面的家伙要比他高一点,双眼皮很窄,脸上没太多表情,眼神里有一种攻击性。
明明长着少年的脸,身材却很man,紧身的体恤隐约印出腹肌的轮廓。
童屿知道,他打不过。
对面的家伙穿着一条灰色的运动裤,腰间落着两根裤腰带,随着裤腰带往下看,有一片凸起......
童屿收回了视线,不敢再看。
他莫名的生起气来:“童渺,我限你一秒钟之内滚出来。”
童屿说话的时候语气明明很淡,可透出来的火药味却很重。
陆望的眉毛不由得挑了一下:“小丫头昨晚发高烧了,这会儿好点了,你别误会...”
童屿依旧无视对方,视线越过对方,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自家妹妹竟然窝在邻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个抱枕,正盯着电视看连续剧,剧里放的是某男和某男接吻的镜头。
童屿一抬脚,直接走了进去,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把电视关了:“这剧都禁播了,怎么又放出来了?”
“你干嘛啊,正演到精彩的地方呢!”童渺一点也不像生过病的样子,跳起来就要抢哥哥手里的遥控器:“把遥控器给我!”
童屿并不想告诉童渺她失联的这段时间自己究竟有多着急,他只想赶紧拉着她回家。
“反正家就在隔壁,吃完再走呗!”
陆望说这句话的时候,发现童屿那原本就不怎么友好的眼神现在变得更加不友好了。
“就是嘛!”童渺生气的说:“我都饿了一天了,到现在还没吃饭呢!”
童屿捏着遥控器叹了口气,额角的动脉快速的跳着。
陆望进了厨房,把菜端出来:“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
童渺还真不客气:“走进厨房拿碗。”
盛好饭后又不计前嫌的喊道:“哥,都给你盛好了,快来吃饭吧!”
童屿为了找童渺,也一天没吃饭了,此时正饿着,见妹妹饭都给他盛好了,他打算给她一个台阶下。
童屿坐了过去,刚拿起勺子,童渺就给他碗里夹了一块凉拌黄瓜:“哥你今天晚上不是还有课吗,怎么有空回来?”
童屿捏起勺子,把粥放到鼻子前闻了闻,还挺香。
“哥,我昨天给你买了件衬衣,走的时候记得带上!”
由于从小在童屿的怪脾气下长大,童渺很会看他的脸色,认错的时候说话特别好听,估计那件衬衣她早就买好了,就等着哪天哥哥生气了,送出去哄哄他。
童屿知道,现在乖巧善解人意的妹妹只是一个假象,他妹妹什么逼样他最清楚。
吃过饭,童渺终于妥协和哥哥一起回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说:“陆哥哥,下次来我们家里玩啊!”
陆哥哥?
童屿听到这个称呼之后更生气了,拧着人进了隔壁的屋子,紧接着门被“啪”的一声重重带上。
陆望站在走廊里,双手插进口袋,对着邻居家的门笑了一下。
带上门之后,陆望打了个电话:“帮我查一下,法医系20级的...就是现在的大三,宿舍还有没有空的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