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5日,星期一。
*
高晖咬着半片面包,走进教室。拉过椅子,他问:“昨天你去打印店有没有查到什么?”
因为药效,他这个周末昏昏欲睡。
早上,过敏的红疹消下去了。他对着镜子照了好久,灿烂到不行。
他今天的头发不炸了,精致的五官很突出。他端着一张脸凑上来。
曾连喜连忙后仰了一下:“找到了那家打印店。师傅说,这个红印模板是从网站下载的。我去查了,确实有一个底板。至于他用的纸张,就是铜版纸,普通打印店也有。”曾连喜翻开手机相册中下载的模版。
高晖点头:“那一行字,是北记剧场加的吧?”
“对。但不是特殊字体,如果字号相同,居中布置,也可以实现同样效果。照打印店的说法,这卡片不是北记剧场独有的。”
“有人从海报里得到灵感?但一般的恶作剧,为什么会联想到杀人呢?”到了这个时候,高晖才过去开他的柜子。
曾连喜转头看过去,只见高晖从柜子里夹出了一张卡片。
两人的目光对上,似乎都不意外。
高晖回来座位,拿出纸笔,把曾连喜和他收到卡片的日期画了出来。
曾连喜:
● 10月15日,星期五。
○ 10月16日,星期六。
○ 10月17日,星期日。
● 10月18日,星期一。
● 10月19日,星期二。
高晖:
● 10月21日,星期四。
● 10月22日,星期五。
○ 10月23日,星期六。
○ 10月24日,星期日。
● 10月25日,星期一。
两人各收了三张,都是隔了周末的两天。
可见这也是个过周末的人。
“我有一个猜想。”高晖沉思片刻,“上周五,也就是22号那天,我们一大早来到的时候,卡片已经被放在柜子里了。他比值日生更早。真的有人早早起床就为了恶作剧吗?”
曾连喜想了想:“或者……前一天放的?”
“从放学到上学的这段时间,留在教室里的人嫌疑最大。不过我的这个猜想的成立,需要两个条件。”高晖伸了一下懒腰,“这个星期再观望一下。我今天开始上晚自习,暗中调查。如果能当场逮住人,我一定把他胖揍一顿。”
曾连喜:“我九点前要回家……”舅舅现在不让他做家务,但他看着舅舅和舅娘在忙,觉得不好意思。晚上还是要回去帮忙一下。
“知道。这一周就靠我自己了。”高晖顿一下,“周末呢?周末能出来吗?”
“周末可以。”
“说定了,开启我们的plan B。”
*
自习课从晚上七点开始。
曾连喜算算时间,他能陪高晖一个小时。
高晖一边把玩着笔,一边环视教室里剩下的同学。
班主任望过来。
他收起自己机关枪一样的眼神。
班主任一走。他又从左到右,一个一个数着同学的名字。
九中的晚自习不是必修课,走读生很多都不来。
过了一会,高晖起身:“我去洗手间。”
刚出教室,他差点撞上何冠。
何冠住在南城的郊区,一来一回很费时间,就办了住校。他是晚自习的固定学生。照他的说法,到了夜晚,才是理解白天老师讲课内容的时间。
何冠惊讶:“你今天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高晖两手一摊:“我爸这两天不知道是不是对亲情电影上瘾了,昨天说要检查我的作业,盯了我一整天。我不想太早回去,见到他那个脸,我就什么解题思路都没有了。”
何冠多少知道高晖和家里的关系:“也许你爸是关心你。”
“没感觉到。”
“你把你爸推得远远的,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高星曜。”
“我不推,他也会跑去高星曜那边。”
“不要赌气。如果他要监督你的学习,你加把劲,别错过机会了。”
高晖很是好笑:“好像我在跟高星曜争宠似的。”
何冠也笑了:“父爱也是宠溺的一种,说争宠也说得过去。”
高晖直到洗完手,还在想这一句话。他岂不是从出生就被打入了冷宫?
学习效率特别低。高晖昏昏欲睡。
他的手机电量已经告急。
充电插头在柜子旁边。
他偷偷地把手机放去充电。回到座位,他趴在桌子上,特别无聊。
曾连喜平时也不上晚自习,但他和高晖不一样,他认真地写作业。
相比之下,计划plan B的人,上晚自习只是为了plan B而已。
一个男生过来问:“高晖,打不打游戏?”
高晖指了指后排:“手机在充电。”他在桌上趴了一会儿。
曾连喜以为他睡着了。
高晖又坐直身子:“要不你把手机借给我打游戏?闲着也是闲着。”
“你不做作业?”曾连喜当这是在上课,不敢大声。
“作业是回家去做的。“高晖犯困得厉害,打了一个哈欠。
曾连喜见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把手机递了过去。
这是一个低端机型。高晖看了看应用列表,一个手机游戏也没有:“你的手机和你的人一样。”
“嗯?”一样是怎样?乏味吗?
“干净。”高晖说,“我就下一个游戏,不会偷窥你手机里的秘密。”
“我的手机没有秘密。”曾连喜的眼睛沉寂得像一片湖,深沉又安静。
他和姥姥有电话往来,姥姥不会打字,没有短信留言,他的短信箱全是杂七杂八的营销广告。
微信群是班级群,他一个私聊的对象都没有。他也不玩社交网站,有时上网看看新闻。
比起手机打字,他更喜欢用纸和笔。留在网络上的东西,没有安全感。从前,他觉得纸和笔值得信任,无人知晓他的心事。
自从曾茂偷走了文件袋,他什么都不记录了。
所有的一切,他留在脑海里。
*
九中有规定,上课时间禁止玩手机,晚自习也是上课。
几个同学把手机藏在桌下,用书遮挡。
离门口最近的同学突然在班上吹了一声口哨。
大家立即装作写作业,像模像样。
班主任进来,在讲台走了一圈。发现一个低头的同学咧着牙笑。
姜当然是老的辣。学生们的伎俩,班主任了然于胸。她到了门口,忽然按下了灯的开关。
教室里一片漆黑,同学们发出了“哇”的声音。
有几个同学,脸都被手机的光照亮了。
班主任喊:“玩手机的同学,都给我站出来。”
刚才咧嘴笑的,正是和高晖联机游戏的男生。他反应不及,一张脸被照得亮堂,笑容僵在脸上。他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还有。”班主任开了灯,目光冲着高晖的方向。
高晖摸了一下鼻子。班主任不一定见到了他,但他的前科太多,什么调皮捣蛋的事,似乎他都有份。
“高晖。”班主任直接点名。
高晖不得不站起来。
同时起来的还有好几个。一个一个很乖,不敢躲藏。
“手机交上来。”班主任走过来。
高晖顿了一下,想说手机不是他的。可想想,这不光彩的行为,就不要拉曾连喜下水了。
班主任收走了手机。
高晖轻轻对曾连喜说:“一会儿我去把手机要回来,你别说是你的,免得又被我连累。”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手机太有辨识度,没一会儿,班主任又进来了。“高晖,曾连喜,你们到我办公室来。”
高晖又说:“如果老师问起这个手机,你就说是我抢你的,总之,你别把责任揽上身。”
他没有等到曾连喜的回答。
班主任又在外面喊一声:“高晖。”
高晖和曾连喜,一前一后地进去教师办公室。
班主任拿起那个手机:“我再问你们一遍,手机是谁的?”
高晖站在曾连喜的面前,下意识地为他挡住什么:“这是我玩的。”
班主任只看到曾连喜的头发,她探过头:“曾连喜?”
曾连喜还是低着脸。
高晖:“手机是我抢他的。”
曾连喜从转学过来,一直是沉默寡言的性格,班主任只当他是内向。
就算到了现在,她也没有怀疑曾连喜。抢夺同学的手机这种事,确实,高晖干得出来。
九中的威望不比其他中学。但九中的升学率,不比重点高中差。
校长他有一门方针,招了不少偏科的学生进来,尤其是数理化的尖子生,好些进了集训队,直接保送。
高晖就属于偏科特别严重的,数理化的天赋极高,但文科非常差。他这样的人才,非常适合集训队。
不过这学生也太调皮,无论如何管教都没一个说法。
班主任板起脸:“高晖回去写检讨。曾连喜,你是高晖的同桌,互帮互助是好事,但要用在正道上。”
曾连喜点了点头。
班主任:“检讨书,你也有份。”
曾连喜又点头:“是。”
走出办公室,高晖说:“又连累你了。”
“没关系。”反倒是曾连喜安慰人。
“你没写过检讨吧?我把我的检讨借你抄一下。”
“抄?两份检讨一模一样?”
“当然不,我积累了丰富的检讨经验。”高晖似乎很得意,“固有的模板就有五份,你随便改改就能给老师了。”
“老师会不会叫家长过来?”别的曾连喜都不担心,就是牵扯到家长,比较麻烦。
“我的家长没事。他稳如泰山,不会被老师惊动。”高晖转头,“而你嘛,还是那句话,是我抢了你的手机,被我连累的。”
微信的家长群。
高晖的家长不发一言。
曾连喜的也是。
班主任艾特了两位家长,提了一下,晚自习也不要玩手机。
曾连喜的家长说,会好好管教孩子。
高晖的那个,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好。」
高风熙直接在微信上训斥儿子,之后继续加班。
高晖拿起充了一半电的手机,笑了:“抽空回复一句话,很不错了。”
曾连喜想到一个问题:“说起来,我们班上的纪律委员是谁?好像没有人管过班上纪律。”
高晖看着他。
他突然想到,高晖似乎是班干?“不会是你吧?”
“可能明天就被撤了。”
曾连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