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遮住了她的神情,平直的嘴角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就像是扮演着尽职尽责的死神,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刀柄,刀尖扎进了行昼的肩膀,只露出了中间的刀身,被白光晃着眼,浓稠的血像是映照进了刀面上。
行昼闭着眼睛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连过重的鼻息都没有,随后睫毛颤了颤,艰难地睁眼看着时虞虞,眼下的漆青色和乌黑的瞳仁混在一起,像是黑洞一般。
罪犯好似不满两人之间一眼万年的对视,任由那把匕首扎入行昼的肩膀里,然后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把刀来,刺眼的白光闪着刀锋冰冷。
她腰细腿长,身量高,好整以暇地站在行昼的身后,整个人透出一股慵懒感,然后慢条斯理地拿起放在一旁的皮质手套,慢慢带上,每一个动作都像精细设计过的表演,优雅而闲适。
可唯一的观众,却没有注意这些细节,时虞虞连呼吸都忘了,只死死地盯着那道刺眼的刀光,然后呆呆地看着罪犯隔着皮质手套抬起了行昼的下巴,像是菜市场的屠夫给买家证明猎物的鲜活度般,然后将刀锋横在了行昼的脖子上,只要轻轻一割,就能让她血肉崩裂,立刻毙命,这一刻,时虞虞好像听到了由远而近的丧钟。
她宛如搁浅的深海鱼,脸部惊恐到扭曲,满眼的泪水像是从眼眶的裂缝处溢出,抽搐般的摇头,她想要冲上去,可浑身像是被黏在这张床上,连动一动手指都困难。
罪犯捏着行昼的下巴,把她脸抬到了极限,只露出了青白的细长的脖颈,以及在光亮处微微颤动的脉搏,罪犯把行昼的脸往上掰到了一个极限,为了让她俩无法注视着对方,罪犯的声音如此冰冷,声线诡异到没有一点起伏。
“说你不爱行昼。”
行昼突然猛地晃头,太阳穴突突直跳,额间青筋凸起,如果不是注射了药物被当成野兽般困在铁链下,她一定会拼死都要杀了身后的罪犯,可还她没动,锋利的刀刃就这么抵住就这她的喉骨,殷红的血丝蜿蜒而下。
即使她不要命的想说些个只言片语,可黑色的封口胶牢牢地黏着她的嘴,唇舌和喉咙全被堵死,时虞虞只能看到她喉骨抵着刀刃滚动,然后倏然一笑,黑色绷带跟着肌肉纹理被向上提了一下,行昼从胸腔里挤出笑意,闭上眼睛,认命般的后仰着头,顺从罪犯的动作,像只自愿献祭的羔羊。
时虞虞低垂着头,闭上眼睛,许久才像是深海鱼吐气泡般吐了一句:“我……我……我不爱她。”
“你不爱谁?”罪犯的手指太过用力,拇指和食指凹陷进了行昼脸颊里,都快看不到指头了。
“我……不爱……行昼。”
罪犯像是松了一口气,兔子面具后的墨色双瞳里旋涡般的猩红稍微平息一点,那股可怖的执念黑丝慢慢松了一点,罪犯呼出长长的一口气息,然后又发布指令:“说你恨她。”
“我……我……”时虞虞说不出口,她感觉有股无法忍受的恶心感在下坠的胃里,慢慢涌上来,那股黏糊的,发霉的呕吐欲,让她肠胃痉挛,只能努力挪动一二,才能缓解一二。
精神和身体被痛苦巨大挤压的时候,她还能眼珠四处瞟,下颚绷得很紧,咬紧了后槽牙,像是为围攻的困兽试图找到一线生机,剪刀,眉笔,熏香蜡烛,花瓶……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可就在她寻找契机的时候,
又听到刀入身体的声音,那股血腥气层层叠叠混着从窗户缝隙溜进来的潮湿霉气,时虞虞像是被重物捶下,猛地往前扑了过去,整个人滚到了地毯上,她这才发现自己被注射了令人无法行动的药物,所以双手双脚才没被束缚住。
她抬起头,额前发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努力仰头,却只看到了罪犯沾满腥臭泥土的厚底军靴,以及罪犯抬手拿刀的影子,呕吐秽物般把这三个字呕了出来:“我恨她……”
罪犯站在灯光下,兔子面具的阴影覆盖着她裸露处的冷白肌肤。
“你恨谁?”
“我恨……我恨行昼!”时虞虞几乎奔溃地重复的喊着,她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被抽走了,脸色逐渐变成了不正常的酡红:“我恨她!我恨她!你满意了吗!死变态!艹你马的死变态!你这个疯女人!你满意了吗!我恨行昼!我讨厌她,你还想听我说什么?啊!你说啊!你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听!你说啊!”
罪犯的姿势没有变,像是神灵俯瞰,连声线都没有变,只是垂眼看着涕泪横流,表情扭曲失控的时虞虞问:“那你为什么要哭?”
时虞虞缓了口气:“我没有哭,你看错了。”
可她明明在哭,泪水顺着脸颊滑到脖子,像水珠一样掉落在地毯上,湿了一团。
“那你告诉我,你恨她什么?”
时虞虞没有回话,她费力地伸长脖子,终于在发丝的空隙里看到了行昼脆弱的脖颈还有脖子上的淤青和血痕,然后她发现总是在行昼锁骨上晃动的婚戒不见了。
就在时虞虞发神的时候,罪犯拔出肩膀的刀,又找地方缓慢又用力地捅了进去。
“别捅了!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
“你恨她什么呢?虞虞,告诉我……”这次罪犯的刀锋又晃动了一下,展示存在感般继续抵住了行昼的喉骨,仿佛她不回答楚正确答案,行昼就会命丧于此。
罪犯说的话,让整个房间死寂,时虞虞再也无法忍受这股巨大的痛苦,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我恨她,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恨行昼什么。
她是那么爱她,那个内敛又害羞的行昼,那个因为自己无意表白,激动的几晚上睡不着的行昼,那个嘴笨不会表达,只会傻乎乎地摘抄网络情话的行昼,那个幼稚炫妻狂魔,总是臭屁的宣誓着自己的归属权的行昼。
那么好的行昼,陪她走过青葱岁月,是要和她相伴到老到死的行昼,时虞虞该恨她什么?
痛苦让她无法连续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泪珠在她眼尾断线般吧嗒吧嗒地掉落,她歪歪扭扭地想要站起来来,整个人失态的像个疯女人。
“她七年前害死了你,所以你要恨她。”清冷的声音,带着些疲倦。
时虞虞僵住了,朝声音的源头看去,从暗红的深渊里走来一个带着兔子面具的长发女人,她站在光亮和黑暗的交界处,声线温和,语气温和,但等她走近两步,时虞虞才看到她白色的廓形衬衫上全是斑驳的血迹,新新旧旧的重叠在一起,像是刚从屠宰场出来,浑身裹着极重的血腥气。
她和世人刻板固有的杀人犯不一样,带着些另类的残暴和一股自在温和的裁决美感,她甚至走过去夺走了罪犯的手里的刀,然后向时虞虞投来一个安慰的笑,随即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单膝跪地,然后在即将靠近时虞虞发现自己满身血腥,嫌恶地皱了皱鼻子,然后这么当着几人的面,脱掉了外套,露出了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大片肌肤以及满背的美人刺青。
时虞虞被她打横抱了起来,放回床上,然后转脸小声警戒道 :“别过分了。”
罪犯耸了耸肩,丢掉刀,朝时虞虞走来,扯掉了皮质手套,温凉的手捂住了时虞虞的双眼,然后摘掉了脸上的面具,冰冷的唇舌舔掉了她脸上的泪水,罪犯舔吻着时虞虞咸湿的泪,然后诱哄道:“说,你恨她。”
“我……我……我恨她……”时虞虞牙齿都在发抖。
“好了,虞虞,现在吻我,然后……然后……说你爱我。”
时虞虞闭上眼睛,她哆哆嗦嗦地伸长脖子,寻找罪犯的嘴唇,吻住了她,然后说:“我爱你。”
罪犯加深了这个吻。
“你爱我?”
“嗯。”
像是打开了某处开关,冷静自持的罪犯突然变得极其兴奋起来,她语调拔高:“是只爱我吗?”
时虞虞僵了一下,紧接着听着罪犯接着问:“是最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