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奇怪了。
自打陶璃醒来,这个念头已经在她的脑海中闪现过无数次了——可尽管如此,这种异常事态所带来的精神压力还是让她不知不觉地就僵在了原地。
为什么门可以反着打开……不不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故意不让我过去的吗?
咬住微微打颤的牙关,陶璃默默地退后了几步。
四周诡异地安静下来,连身后门缝内的低鸣和外面原本震耳欲聋的钻地声都好似低下了少许。
可即便陶璃将眼前的这扇拦路之门给盯出了花儿来,它也没有一丝一毫要关上的迹象。
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吧……要不,我自己把它关上算了?
如此盘算着,陶璃鼓起勇气再度上前,顺势用余光瞟了一眼屋内的情形——
没人。
至少在这短短一瞬,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并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存在。
可就在她短暂地松了一口气,伸手将要触及门把之际,一声熟悉的猫叫突然从屋里传来:
“喵……”
陶璃猛地一僵,霍然间再次转向房间的视线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这、这是阿玄的声音?
不会错的,她刚刚才看过阿玄昔日的照片和视频,昔日这位小伙伴的音容尚还历历在目……
可……它已经死了呀?还是陶璃自己亲手葬的它!
“喵,喵……”
似乎是见她毫无反应,猫咪的呼唤声更急了一些,带着一种令她十分熟悉的埋怨与催促。
以前自己忙着做功课没空与阿玄玩耍时,这只黑黑的小毛球便会一边蹭她,一边发出这种既表达着不满,同时又带着些许期待的嘟囔声。
或许是思念使然,又或许是心生好奇,虽然明知道阿玄早已不在,但在经历过这么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之后,陶璃甚至觉得猫咪还活着好像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事……
不,如果阿玄真的突然复活了,其实也是蛮可怕的……
其实陶璃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期不期待真的见到阿玄的身影,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在心里先默默地跟安先生道个歉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进来看看猫在不在!绝对、绝对不会乱碰任何东西的!
环顾了一周,确定屋内的住户此刻并不在家之后,陶璃心中的忐忑才终于平定了一些。
不过……安先生的房间,还真是比想象中整洁许多呢。
二楼的两间屋子的布局都是差不多的,除了卫生间之外,像这种简简单单的一室户,只站在门口就能看个七七八八了。
虽说只是出租屋,很多地方略显简陋,可无论是床铺还是桌面,安先生都收拾得非常干净,生活态度可称得上是井井有条。
现在这样的男生可不多见呢……啊,说起来安先生好像已经二十五、六岁了,用男人来形容可能更妥当一点。
被遗忘的认知正在逐步恢复的感觉让陶璃略感心安,但这毕竟是别人的房间,她也不好上去大肆翻动,只能四下走了走,希望能将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拼凑得更清晰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跟这位邻居的关系似乎不错。
从手机里留下的讯息来看,安先生不仅会因为猫咪去世安慰她,甚至还很积极地帮她寻找新的住处……
可那些零碎的印象里,他又好像不是一个这么温柔和气的人。
客气,疏离,甚至是冷漠……这仿佛才是他留给陶璃的最初记忆。
中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是她还没能记起来吗?
狐疑之间,她不知不觉地走到了那张安置于向阳位置的小小书桌前。
笔记本电脑合拢摆放在桌子一侧,各种设计稿则整整齐齐地被码放在一起,静静地躺平在桌子正中的位置。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块式样精致的银色怀表。
它被放在所有设计稿的最上方,表盖上雕刻着秀丽的百合花图案。在窗外夏日艳阳的浸润下,银色的表体和链条散发着近乎梦幻的透亮光芒,让人一时间完全移不开视线。
真漂亮啊……这是安先生设计的吧?
对了,说起来,安先生好像确实是钟表设计师,一直都是在家里工作的来着……看起来明明是那种自律又严谨的性格,却在从事这种需要大量创意与想象的工作吗?真是了不起呢。
哦,这些稿子似乎就是怀表本身的设计稿呢……
嗯?落款是安晓辛……这是安先生的名字吗?
那一刻,陶璃觉得自己似乎就要想起什么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在相关信息的刺激下,脑海中那片总能轻易拂开的迷雾却像是跟她开了个玩笑,略有波动后,竟再次回归了一片白茫茫的寂静。
期待落空的陶璃不免有些失望,忍不住再多看了那块漂亮的百合花怀表两眼——
或许是因为自己向来喜欢百合花的缘故,她甚至有种想向安先生买下这块怀表的冲动。
嗐,别闹……就冲这精细程度,没准是什么大牌子特地定制的限量款呢,她这种穷学生怎么可能买得起?
自嘲地笑了笑,陶璃忍住了想伸手拿起来看一看的冲动,准备转身离开了。
可就在这时,三个鲜红的字却几乎当着她的面,从无到有地于桌面上浮现,如同从这木质的台面被生生挤出一般——
“带上它。”
——哎?
一阵熟悉的毛骨悚然再度陡然而生,陶璃瞪大眼睛,微吸凉气,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身后“砰”的一声巨响给吓了回去。
房门关上了。
屋里只有她一个,是谁关上的门?——还是说,那扇门后一直都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人,就等着要把她关在这里吗?
被猜疑和惊惧拉扯着,胡思乱想终于打乱了理智,让这个一直在找各种理由让自己镇定的女孩慌了手脚。
小锅子从发抖的指间哐当落地,但陶璃此时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捡——她一个箭步冲到了门前,拼命地转动门把手,一心只想要从这间屋子里出去!
“喀拉喀拉”的声响回荡在屋内,可那扇看起来明明那么弱不禁风的房门,此刻却如同铜墙铁壁般纹丝不动。
“来人啊!来……啊!”
情不自禁的呼救声才刚出口,这座房子却好似遭遇了可怕的地震一般,竟开始地动山摇地晃动起来!
伴随着建材碎裂坍塌的可怖声响,原本阳光明媚的房间不知为何竟蒙上了一层血色,天花板、墙壁、地板……甚至是家具上都开始密密麻麻地浮现出鲜红的字眼,大大小小、字迹各异地写着同样一句话——
“带上它!”
“带上它!!”
“带上它!!!”
不知是因为剧烈的摇晃还是惊吓过度,陶璃脚下一软,跌倒在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了书桌前,伸手在台面上疯狂摸索,并紧紧地将那块怀表拽入了掌心!
下一刻,所有的异象都消失了。
笼罩全屋的血色,铺天盖地的血字,几近坍塌的晃动……统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室内阳光依旧,整洁如常,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唯一的证据,可能就只剩下那个趴在桌边颤抖不已的女孩,和被她之前的动作扫落下来的几张稿件而已了。
这超出常识的惊恐几乎夺走了她所有的力气,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让她如同经历了一场逃亡般气喘吁吁。
——如果她不按照血字的吩咐去做,会怎么样?
难道这栋房子真的会就此崩塌,将她整个人都埋进深不见底的残垣断壁之中吗?
这个认知所带来的恐惧似乎比方才的异象更甚,陶璃做了个深呼吸,望着四周再度恢复的窗明几净,努力地将一箩筐的疑问暂且压下。
比起疯狂发问,她现在更需要的是冷静。
不管刚才到底是幻觉还是什么不同寻常的存在引发的异象……但对方的目的,似乎只是让她拿走这块怀表。
这怀表,有什么特殊吗?
是有什么意义?
还是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仍有些脚软的陶璃没有急着起身,反正四下无人,索性也就靠着桌脚开始打量起那块精致小巧的怀表来。
表盖上的百合花挺好看的,里面的指针似乎也经过了精心的设计,有古典镂空的漂亮图案……哎,盒盖里好像有字。
转了个角度,陶璃将手中的怀表放到阳光下,并在看清了刻字的同时,渐渐地睁大了眼睛。
“给陶璃。”
——给我的?
这块表,是安先生特意为我做的吗?
可是好端端地,他为什么要送东西给我?这么一件亲手设计、如此用心的礼物,也未免太贵重了吧?
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了,陶璃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时有些宕机,愣愣地看着那三个字,半天才回过神来。
……怎么说呢,她此刻的情形,也只能用债多不愁来形容了吧。
一时想不明白,也只能慢慢地再继续想了。
又休息了一会儿后,陶璃终于觉得身体有了力气,缓缓地支起身子站了起来。
她将掉落在地的几张稿纸放回原位,看了看掌心里那块引发了可怕异象的怀表,最终默默地将它放进了及膝裙的口袋里——
把它放回去看会不会再重新地动山摇这种事,她宁可死也不愿再试。
等安先生回来再向他正经地解释和道歉吧……
如此说服了自己的女孩拾起那不知已被摔了多少次的小锅,拍了拍上面其实并不存在的尘土,然后屏息凝神,再度站到了那扇自动关上的房门前,扭动了门把手。
“咔”。
这一次,门很轻松地就被打开了。
已经不想再去计较“哎,之前反向打开的门这次又恢复正常了”这种细节的陶璃回到走廊,望着对面花窗间透出的被分割成无数小块的废墟景致,忽然有些恍惚。
她在这栋民宅里住了很久了。尽管这里诸多问题,结构也很奇怪,但日子久了,她也算是练就了一身能在这种奇怪环境里摸黑走路的熟稔和胆量——
可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这个住了数年之久的地方,有一种让人说不出来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