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洛小婉的加入,原本只有两人的争执变成了三个人的混战。他们就好似彼此是对方几辈子的仇人一般,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言语互相攻击,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无论他们如何叫骂,那种濒临崩塌的摇晃感却并没有再次出现。
就在这场骂战正进行得热火朝天之时,那只放在楼梯口的小锅子,却不知被谁拿走了。
蹲在楼道里听了一会儿之后,除去丰富了骂人词汇之外再无所获的陶璃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端起了那只乘人不备时偷偷取回来的小锅,再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对于要不要把这锅子带进屋子,她本来还是有些犹豫的。但……
“带上它进屋,但不要吃。”
鉴于这个声音已在危险的境遇下提醒过她多次,陶璃对其已建立了一些信任感。在无可无不可的时候,她总是愿意优先遵循一下它的意见。
回到自己的小屋之后,陶璃第一时间查看了锅里的东西。
——如赵阿姨所说,确实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炖牛肉。
乍看之下似乎没什么不对的样子……可既然已听过那样的提醒,陶璃自然也不会被眼前这道佳肴的色香味所迷惑,盖上盖子,将它推到了一边,继而拿起手机,开始继续翻找有关安先生的各类信息。
可除了那次猫咪去世时他所给的安慰,以及之后关于房子问题的沟通外,他们之间的私人聊天并不多,也大多是文字信息,几乎没什么语言。
就在陶璃快要放弃之际,一个语言的对话框却忽然映入眼帘。
哦——终于有了!
忐忑又期待地点下之后,手机里传来一个低沉中隐隐带着些疏离的声音:
“别担心,我会帮助你的。”
说实话,这声线,与陶璃之前通过文字所勾勒出来的安先生的形象并不十分吻合。
虽然她确实记得安先生并不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性子,但从他先前各种耐心和气的回复里,她一直下意识地觉得,这位邻居先生的声音应该是柔软温和那一挂的……
但,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
那个会不时地传来某些简短提点的声音——确实是来自于这位唯一没有露面的最后一位房客。
是的,迄今为止,所有居住在这栋建筑里的人差不多都已经悉数登场了——虽没有见到洛小婉本人,但至少那嘹亮的叫骂声也算是将她本人的存在感给拉满了——
只有安先生,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连他的房间也是空的。
……呃,至少之前去的时候确实是空的。
也不知道之后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陶璃的任何推测都不敢想得太满,只能在各种可能里挑一个概率最大的来继续推进思路。
——他不在家?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不在家?
他是一开始就不在,还是像她一样也曾被困在这里?此刻已经不在了的话……是因为找到了切实的脱困方法吗?
所以……这个地方,也确实是可以通过某种方法离开的是吗?
虽然并无根据,但此番猜想还是大大地安慰到了陶璃动荡不安的内心,让她对眼前这诡谲莫测的局面产生了一些小小的指望。
下意识地掏出了怀表于掌心轻轻摩挲,那股无形的安定之力再度传来,一点一点地平复了心中的焦虑与急躁。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刚才那种程度的冲突和谩骂,她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邻里之间,有些磕碰和摩擦很正常,平日里大家或多或少也会有两句口角。但上升到互相诅咒甚至希望对方去死这种地步,实在是有些过于夸张了。
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
况且在陶璃看来,那些引起争吵的由头连小事都算不上,完全就像是在故意找茬一样……
自打她今天开始遇见人开始,这些邻居们不是状若非人,就是仿佛怀揣火药,好像无时无刻不准备着要跟别人打生打死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的恶念。
“恶念”这个词刚在脑海中浮现的那一刻,陶璃心里忽地咯噔了一下。
可那感觉稍纵即逝,还没等她摸到什么头绪就再无涟漪了——她愣了愣,也只能暂且作罢。
刚想到哪儿了?
哦,对,是大家状态上的不对劲……不过说到这个,房东太太对她的态度倒确实是蛮奇怪的。
一如既往的热情和气,一如既往地来给她送吃的。
——相较她对待旁人时截然不同的恶劣态度,这样的一如既往反而透露出一种别有用心的感觉。
怎么说呢?
这样的区别对待,让陶璃隐隐约约地有一种,自己似乎与他们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对房东太太来说,旁人跟自己都是一样的,所以没必要另眼相待,可以由着性子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可她是不一样的。
正因为不一样,所以必须伪装,必须哄着,想方设法地让她对自己放松警惕,好让……
想到这儿,陶璃蓦的睁大了眼睛,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慢慢考虑,不急的啊,再多住两天也行。”
原来如此!
房东太太的目的,是想让她留下!
突然说什么不拆迁了,不需要她搬走了……这种儿戏般的蹩脚借口,其实本身是否合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后所隐藏的想要将她留在此处的意图罢了!
她此刻所身处的这座建筑,不知是经历了什么异变,还是发生了什么别的变故,已经变得扭曲诡异,于现实中的存在产生了某种莫名的偏差。
而同样是此间的住户,唯独陶璃自己与其他的住户存在着些许不同之处。房东太太,又或者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在准备着用各自的方法将她永远留在这里。
可反过来想,他们越是针对她,阻拦她,就越是证明了——
她确实是可以离开这里的!
这一振奋的念想让陶璃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与此同时,一声轻响于身侧传来,似乎是什么金属的小物件落到了地上。
嗯?
她循声望去,只见离自己不远处的地面上,不知从哪儿落下了一把钥匙。
再一次选择下楼,陶璃还是鼓起了相当大的勇气的。
但说实话,不打起精神来也不行——一直窝在楼上东想西想是没有办法破局的,想要突破眼前的困境,也只能继续行动才行。
至于钥匙的来源,陶璃则已经完全放弃思考了。
在这种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地方,凭空落下一把钥匙已经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即便下一秒安先生立刻从天而降,她可能都不会多动一下眉毛。
当然,此刻她也并没有完全想起安先生的样子来就是了。
这把金色的钥匙看起来很普通,似乎用来看哪扇门都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可若要她选的话,那首先想要试一下的,自然是一楼楼梯口锁住的那扇铁门了。
至于为什么一扇本来应该从外面锁住的门里面居然也会挂着相应的铁锁这种事——是的,之前下楼时她有留意到——她只想说三个字,管它呢!
——连楼梯边都可以莫名其妙地开出一扇小门了,铁门从外开变成内开,或是多了一把锁什么的,又有什么要紧!
今天打醒来到现在,她也算是见过各种古怪世面的人了。
不管这钥匙是不是陷阱,能不能打开下面的铁门,她都要努力地去试一试!
不过最终促使她下定决心行动的另一个原因,则是那一锅被她悄悄拿上楼的炖牛肉。
不,现在已经不能称它为牛肉了。
当陶璃之前拾起了钥匙端详片刻,暂时看不出什么端倪,继而又将注意力转回那个锅子,并再次掀开锅盖查看时,意外的事件又一次上演了——
那个锅子里,原本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炖牛肉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一锅子的瓦砾残屑。
想起之前安先生那句“不要吃”的提醒,陶璃只觉得胆战心惊。
如果她神经比较大条,不曾下楼察觉异常,抱着恢复记忆后对房东太太的信任,就这么将这东西吃下肚去的话,会怎么样?
会死吗?
还是说,会慢慢地与这里同化,变得和其他的住户们一样?
瓦砾、碎片、摇晃、坍塌……
她总觉得这些无处不在的意象似乎正暗示了此地的真相,但最关键的部分却总是模棱两可,每次仿佛快要摸到轮廓,却偏又如烟雾般散落在掌心,硬是扑了个空。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一种无形的紧迫感自拾起钥匙的那一刻起便油然而生,像是有什么东西已在她身后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着将她扑倒吞噬。
从茫然到惊惧,再到逐渐地平静,陶璃的心境如过山车般反复,却并没有真正地被击溃。
那一点点或许是自我安慰般的逃离可能如同暗夜里的火,虽不稳定,却也能切实地照亮脚下那一点方寸的前进方向。
当然,决意是大胆且坚定的,但陶璃的行动却依然谨慎小心。
根据之前的经验,孙大爷对自己的敌意是最露骨的,房间又几乎正对着楼梯口,一旦她踏出楼梯的范围,那扇房门随时都可能打开,并飞奔出一个可怕的老人。
来到最后的几节台阶前,陶璃并没有急着下去,而是略略转过视线,看向了楼道口四周的墙壁。
是的,刚才下楼取锅子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在这条通往三楼的台阶入口处,有一条细细的黑线从头顶至脚下,环绕两边的墙壁,将这起始的空间完完整整地划在了一个圈里!
之前时间仓促,陶璃没来得及细细打量这细线。此刻她悄悄靠近,伸手轻触后,发现这长线并非油墨所画,更像是某种动物的毛发。
细小、绵软、黑中带红,而且还拽不动……比起粘贴,似乎更像是直接从墙壁里强行钻出的一般!
可明明是如此诡异的毛发长线,陶璃在轻抚时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或畏惧。
在她的记忆里,拥有这种毛皮触感的小动物,也确实是存在过的。
“阿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