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玄已经不在了啊。
通过屋里那些已然打包完毕、等待处理的猫咪用品,陶璃早已真真切切地忆起了当日只能默默将阿玄埋葬的茫然与无助。
随着一铲又一铲颤抖着落下的泥土,一动不动的小猫离开了她的世界,再也不会出现了。
——这个地方,难道是死后的世界吗?
陶璃轻轻地抚摸着由诡异的皮毛所构成的细细长线,心里突然闪过了这么一丝荒谬的念头。
要不然,何以解释此处的怪异,又为何会听到早已不在的阿玄的声音呢?
她那些逐渐古怪的邻居们没办法直接上楼,是否正是因为这条毛发长线阻拦在此的缘故呢?
这种似乎被昔日的小伙伴庇佑着的感觉让人不由得略略心安,陶璃笑了笑,第一次觉得自己在这怪异的地方有了些许的退路和倚仗——
可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被“如果这里是死后的世界,那我岂不是也已经死了”的这番认知给压散了。
所以……在这个地方的人其实都是死人?
房东太太、洛小婉、孙大爷……甚至包括她自己?!
——也就是说,除了至今尚未露面的安先生以外,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死去了?
为什么?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隐约觉得真相似乎就在眼前,好像曾在哪里无意间地听到了什么,下一刻就能够脱口而出了……可最终,那种令人恍然大悟的灵犀一闪并没有如愿出现。
可恶,到底是为什么嘛!
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可心知越是烦躁可能就越回想不起,陶璃也只好暂时放弃,将注意力重新放到眼下的事情上。
说起来,她在这里站了有一会儿了,但并没有听到任何来自耳边男声的提醒。
——是并没有危险的意思吗?还是说,必须像先前那样,等危险切实地迫近之后才会传来警告和提示吗?
总站在安全的区域里也不是办法啊。
又摸了摸那条细细的毛绒长线,似乎得到了些许安慰的陶璃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慢慢地迈下步子,离开楼道,踏入了二楼走廊的范围。
可还没等她继续往前走呢,正对着她的那扇房门就好像早已等候多时一般,被里面的人以一种十分粗暴的方式,恶狠狠地给摔开了。
门扉撞击墙壁的声响确实带来了一阵骤然的惊吓,随即从屋里传来的恶臭更是让陶璃不由自主地捂嘴皱眉——
可比起那个出现在门后的老人,这一切瞬间都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孙大爷向来不是个和气的人,神情阴鸷,说话刻薄,似乎尤为讨厌猫。自上次阿玄跑进他家去过之后,看自己的眼神便一直都很不友善……
可,像此刻这般,仿佛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抽刀杀了她一样的仇恨目光,实在是让人不解又畏惧。
那次阿玄虽然跑进了他的屋子,但也并没有弄坏任何东西啊……她实在是不明白,这种异于常人的憎恨和对自己这种毫无道理的迁怒到底从何而来。
“你烦不烦人?一天到晚,上上下下多少次了?
——你不要休息人家不要休息的吗?你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我是个老头你就觉得我好欺负是吗?”
声音逐渐拔高,这个之前不知在做什么、身上沾满了铁锈色污迹的老头怒发冲冠,用下一刻好像就要咬死陶璃的神情凶狠地盯着她,强词夺理的指责一连串地脱口而出。
面对这振振有词的指责,陶璃只觉得一头雾水,完全是莫名其妙——
不是,大爷……现在是白天啊,人醒了起来活动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而且,你不是早就退休了吗?又没有在外面上夜班,也不需要在白天补觉……楼梯和楼板都是水泥砌的,就算质量再怎么不过关,也不至于吵到被打扰了休息的地步吧。
你这分明就是在找茬好吧!
可虽然在心里吐了一大堆槽,陶璃却还是没敢与眼前这个看起来情绪相当不稳定的大爷直接起冲突。
一来她性格如此,并不喜欢与人针尖对麦芒地互相争吵;
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此刻但凡表现出一点点对抗态度,眼前的大爷可能会立刻暴起,发生某些她绝对不想看到的变化。
大丈夫能屈能伸,我这不是怂,是风险转移——
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心理建设后,陶璃保持着委屈畏怯的表情,用弱弱的姿势,坚定地退回了台阶之上。
老人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随即那份怨毒更加地咬牙切齿起来。
他身上与屋内所散发出来的恶臭如同屏障一般,死死地拦住了陶璃的前行之路。
“大爷,我只是想去找房东太太罢了。”
尽力地展现出自己因剧变而深感恐慌的怯懦样子,陶璃垂下眼眸,让自己看起来无助又无害。
是的,这理由听起来十分合理——
毕竟在这栋房子里,除去还没能完全忆起的安先生外,房东太太赵映红与她的关系曾最为和睦。在遇到困难之际,第一个想要找她沟通也很正常。
虽然陶璃已然察觉了他们似乎对自己心怀鬼胎,但至少明面上还未撕破脸。只要他们仍觉得自己懵懂无知,或是一知半解,自然会在心理层面上有所看轻……
轻视带来优越感,而优越感——会带来一种想要炫耀的冲动。
“哼。”
见陶璃一副畏畏缩缩的胆怯模样,老人满是皱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讥诮的弧度,语调也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你是想让她给你开门,好放你出去吗?哈哈哈,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们就只能住在这儿了……没人可以出去,我,你,还有楼下的那两个贱女人,所有人都必须留在这儿!
“我们走不了……你也不许走!”
对于这种现实与认知产生误差,从而陡然升起的违和感,到目前为止,陶璃已经不大陌生了。
但此时此刻,面对孙大爷那张几乎要被恶意撑裂开来的扭曲脸庞,她还是感到了一阵自脚底直击头顶的不寒而栗——
之前与赵阿姨就搬家的问题做沟通时,她曾向陶璃提及,说孙大爷的子女会来将他接走。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该也是今天。
没有意外的话,她本应该与孙大爷前后脚离开此处,之后各自生活,再无交集才是……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必定是非常突然,非常意外的事……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所以所有人才都一起中招了!
意外?横祸?
那么……是人祸还是天灾?
有歹人混进屋子里,抢劫?杀人?
还是说,房东太太家没关好煤气,所有人一起煤气中毒了?
可……既然大家都已经死了,为何自己与其他的邻居不太一样?
孙大爷气急败坏地说,不许自己走。
也就是说……她确实是还可以走的!
对,就是如此——望着眼前执着地死盯着自己,不再说话,也完全没打算让她通过的孙大爷,陶璃越发地肯定了这一之前就有的猜测。
那现在该怎么办,暂时回屋吗?
之前她偷偷拿着锅子回屋之后,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三人不知何时也就渐渐偃旗息鼓了——与其在这里跟这位一脸凶相的大爷大眼瞪小眼,暂避锋芒也未尝不可吧。
可……要是这次他不肯退让,一直呆在这里怎么办?
而且他的房间就在楼梯口附近,即便暂时回屋了,也依然可以在自己再次下楼后故技重施啊。
唔,不好办呐。
直觉似乎没办法在武力上跟他们硬碰硬,陶璃一时也进退两难,正当她犹豫之际,一声悠长的猫叫声突然从孙大爷的背后幽幽传来。
又是猫叫声!
之前被孙大爷堵在一楼的楼道中时,也曾有一声尖锐的猫叫,而后孙大爷便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给拖走了——
是阿玄吗?
可这一路上,数度响起的这几次猫叫声并不类似。
有时很像阿玄,有时又不太像,感觉仿佛有无数只猫同时在叫一般,有着复数单位的浑厚和错落。
孙大爷的表情在听到猫叫声的瞬间忽然凝固了,虽然目光仍然凶狠,微颤的嘴角却似乎暴露出一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这股不受控制的畏惧兴许更加激发了他的怒意,老人突然转过身去,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屋里开始传来令人牙酸的争斗与撕咬的声音。
迅速地咽了口口水,陶璃趁着这个机会赶紧下楼,噔噔几步就越过了孙大爷的房门——
在经过安先生的房间时,她心里曾有一瞬的犹豫,想着要不要再进去探一探。
直到现在为止,她还是没能想起待人客气疏离的安先生,为何独独对自己处处照顾的原因。
可毕竟机会难得,时间紧迫,再加上之前曾在安先生房里被满墙的血字所惊吓的心有余悸,陶璃最终还是径直地经过了那扇房门,并快速地拐入了通往一楼的楼梯。
算了,还是先想办法试一试钥匙再说……如果那把金色的钥匙真的能让她离开这里,那这些谜团能不能解开也没什么所谓了。
虽说心里已对“不行,你想多了,这根本就不是铁门的钥匙”这种结果有了一定的预估,但就眼下这种情形,任何可能都必须想方设法地去尝试一下才行。
到达在即,陶璃渐渐地放慢了脚步,才刚将手伸进口袋,那扇位于楼梯末端、只有半人高的小门却不期然地施施打开了。
一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却因为颜色太多又没有层次而显得很是杂乱的脑袋伸了出来。
不算难看,但也因眼神过于桀骜而显得有些讨厌的洛小婉转过了脑袋,从门扉里探出身子,直接在台阶上支臂托腮,冲她扬了扬下巴:
“又是你……从早上闹到现在了,你到底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