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同志,等一下。”只见女人边挥手边跑过来,“这是我儿子的尸身,可不可以把我儿子还给我?”
沈骋皱眉,看着面前的女人,身着民族服饰,因为刚才是快步跑过来的原因,头上的银饰还在晃动,看上去约莫三十来岁,脸上已经有了数条皱纹,脚上的一双布鞋上沾满了泥土,脖颈处皮肤已经像六旬老妇那样松弛,唇色泛白,眼睑下黑眼圈明显,看上去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好好睡觉了。
“你说这个男孩是你的儿子?”徐衡一脸狐疑看着面前这个突然跑出来的女人。
“是啊,警察同志,他就是我儿子啊!”女人紧盯着沈骋,很着急,好像有什么话要对他说,随后又把目光转向林彦之。
沈骋向左一步挡在林彦之面前,阻断女人看向他的而目光,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孩子是你的?”
“哎呦,这要啥子证据啊,是我们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不咯,”男人腿脚不如女人,姗姗来迟,随后将女人一把抓住拉到自己身后,转头满眼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女人见此一脸惊恐地低下了头。
沈骋将他们俩地眼神互动尽收眼底,随后开始细细端详这个男人,如果说女人看上去是三十岁左右,那男人看上去少说也要五六十了,这也是为什么他俩一起从远处跑过来,而女人跑得更快一点得原因。
年纪差得这么大?沈骋心中不免升腾起古怪的猜想,几年前他在临州市破获的一起女子拐卖案中,像这个女人年纪的女子被拐进山区,卖给山区娶不到老婆的男子,一般年纪差都在二三十岁,再加上这个男人看着女人的眼神和当初那个拐卖案中的太过相像......
“既然这样,你们俩就和我们一起回警局吧。”沈骋知道,如果真的是他猜想的那个样子,女人在这里是绝对不会说出任何事情的,只有出了这个村子,女人才能得到保护。
“不可以!”男人死死挡住沈骋望向女人的目光,生怕沈骋下一秒就要和他抢人。
“为什么?你们既然是死者的家人,就应该和我们去警局啊。”徐衡见男人的反应,感觉更奇怪了。
“我我我......”男人一秒慌乱,生怕自己的什么东西被抢走一般。
林彦之目光越过站在自己面前的沈骋,看向男人的背后,男人背后聚了越来越多的人,包括村主席和三大族长,很多村民都蠢蠢欲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拿着东西出来绑了他们。
他也知道为什么现在他们没上来,要不是村主席在,村民们估计就已经群起而攻之了,村主席万朝一直在看着他,他给出的消息一直都是让他们别妄动,如果现在他们公然攻击了警察,那他离身份暴露也不远了。
男人不管是在言语还是行动上,都不想让女人跟警察走,女人也没有表露想要跟沈骋他们走的意思,只是眼神闪烁地看着。
“沈队长,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在人死后,不能出村子的,不然灵魂得不到安息,就会入不了轮回,所以贵章两口子才不让你们把孩子带走的。”罗娣上来圆场,言语中也尽是不让他们带走男童尸体的意思。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沈骋答应不把男童尸体带出村子,要林彦之当场验尸。
“不可以啊!不行啊!小风的身子不能动的啊!”张贵章扑上前想要抢过死者尸体,被韩闵阳一个眼疾手快押住。
沈骋他们到现在才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叫张贵章,张贵章身后的女人叫马红,而死者是他们的儿子张风,张风因为顽皮,爬上树摘柿子的时候因为树枝断裂摔下来,后脑着地当场死亡,这件事情让张贵章嚎哭了很久,以至于大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
在了解到死者的死因之后,沈骋和林彦之对视一眼,意外死亡?那为什么草草掩埋?
林彦之看了看张风尸体表面的伤口,后脑确实有高处摔伤的痕迹,而且光从表面看就可以确认是致命伤,而后他摸了摸四肢,有明显的骨头断裂,对上了张贵章所说的那些。
沈骋没想到是现在的情况,紧盯着张贵章:“那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儿子草草埋在桥墩边?张风是你的独子,他意外去世你不应该好好给他掩埋吗?”
“是这样的,”罗娣走上前,挡在张贵章夫妇面前,“是这样的,小风死后,他们夫妇俩找到我,让我给小风入轮回找个好的人家投胎,我算出来要在中元节之前把小风的尸身在贮运桥边埋三天,三天后也就是今天晚上再入葬,下辈子就能找到个好人家。”
张贵章见罗娣把事情都说出来,连忙阻止他,罗娣按住他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见谅,这种占卜的事情照道理来说是不能说出来的,通天机的事情说出来会夭寿,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们说一下,不然你们会误会贵章夫妇俩。”
罗娣的这些话,让沈骋恍如隔世,他知道少数民族各有信仰,但是罗娣所说的这些,已经是趋向于封建迷信了,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阻止他们还是任由他们这样下去。
沈骋看着站在张贵章身后的马红,道:“那你们夫妇俩跟我们回一趟警局做一下死亡备案,办死亡证明。”
张贵章一听到要去警局就紧张,死死抓住马红的手。
“怎么了?”见村民们如临大敌的模样,沈骋心中的猜想又确认了几分,马红的来历没有那么单纯。
“我......”马红站在张贵章身后,嘴里刚冒出来一个字,就被张贵章打断——
“我和你们去,阿红你回去还要给爸妈做晚饭,我去吧。”
沈骋看了眼马红,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
张贵章在警局办完所有的手续就走了,沈骋全程没有在现场,他带着林彦之在警局档案室翻失踪案的资料。
“阿骋,你怎么能确定马红就是被拐卖的?”林彦之把看完的一叠资料放回架子,近两年的失踪案在电脑上都有备案,但是早些年的只有手写,所以在2013年之前的案子,都只能在档案室找笔录。
“直觉吧,马红的眼神和我当初救出来的那些拐卖少女的太像了,她惧怕张贵章,不是因为张贵章家暴就是因为她根本就是被迫嫁给张贵章的。”沈骋把2009年的笔录整理好放回架子,拿下2008年的。
林彦之:“就算马红是被拐卖的,也不会是当地的吧,当地拐卖到当地,她自己就能逃出去。”
沈骋摇头否定了他的话:“不,马红的口音是南方的,而且带着一些云南当地的口音,但是她是在我们面前故意暴露口音的,她的普通话不差,如果我猜的没错,她应该是去外地读大学的大学生,被拐后又被卖到这里,她想过逃跑,只是一直都没成功。”
林彦之翻开了档案没有看,而是注视着沈骋,直到他把这句话说完。
“启明村,一定有很多的秘密。”
“我会帮你的。”林彦之朝沈骋点了点头。
沈骋被他这句话说得愣神,随后低头低声一笑:“我知道。”
“马晨越?”林彦之把2007年的案子翻开,在档案第一页就记载了‘女大学生马晨越失踪案’,上面还附带了一张失踪者的照片,和他们在启明村见到的马红长得尤为相像。
沈骋凑上来,看着案卷:“马晨越?失踪时二十一岁,昆明人,失踪前就读于山城大学,山城?”
山城是相挨着临州市的一个小城市,山城经济不算发达,沈骋记得山城大学当年因为地处偏僻,师资力量又不算强大,所以录取分数线并不高。几年前沈骋破获的拐卖案,被拐卖的女孩大部分是来自于山城。
“马晨越......马红.....”沈骋细细看着马晨越的照片,二十一岁的女孩子在照片上笑得灿烂,而现在的马红面色枯槁,三十来岁的年纪皱纹横生,看来是在启明村这十几年,过得很不好。
“虽然确定了马红的身份是当年拐卖案中的一个女孩,但是启明村我们进不去,村子的村民太多,更别说现在警局并不批人手给我们,即便是批了借调人手的提案,也是不足以去和一整个村子的人相争的。”林彦之把马晨越案子的案卷拿出来,把其他的案卷整理好放回架子上。
如沈骋所想的那样,马红是被拐卖到启明村的,她肯定是在刚被卖到这里的几年间,想过各种方法逃跑,但是每次都会被发现或者顺利出逃的时候被抓回来。这种地方对待买来的女人,都是为了生孩子的,只要活着就行了,马红应该是被打了许多次,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如果不是因为被打到顺服,那就是在等待一个可以一次性顺利逃出来的机会。
“不管她是在筹谋还是没有任何想法,我们都要把她从那个村子里救出来。”沈骋翻来覆去将案卷看了好几遍,马晨越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高知分子,一定会为了自己的未来谋算的,“现在的关键是怎么和马晨越联系上。”
“今天中元节,按照村里大祭司所说,张风今日夜里要下葬,而据我了解,在这一带,是有冥婚的习俗的。”林彦之对于启明村的事情其实也只是表面了解,孟韵并没有把启明村这条线完整地给他,只是让他代为传消息,但是以前他在家里时,是听到过这个村子冥婚的传统的。
“冥婚?”沈骋抬起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那我们就夜探启明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