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钱宇的话,杨贤诏笑了下:“是是是,我正打算今年夏天翻修一下学校的。”
“学校的操场......”钱宇借着灯光看向操场的草皮,“刚翻新过?”
在灯光下,很明显的草皮下的土质湿润,是新土。
“是。”
“为什么翻新这一小块草皮?”
“是这样的,这块草皮下闹了白蚂蚁,所以我今天找人重新补了补。”
“钱队!”褚岳在不远处的美术楼下,“找到了!”
刚才钱宇在和杨贤诏做表面功夫的时候,褚岳带着一小队去槐树下开始挖尸骸,在他下第一铁锹的时候,突然想到刚才傅清洛的话——
“白野的尸骸不在操场了......”
白野的尸骸......白野的......
钱宇看着杨贤诏,还开口调侃了一句:“槐花的花期是四五月份,杨校长这里的槐花倒是稀奇,都快七月份了,还开着呢。”
“尸体已出现白骨化,初步估计已经死了三四年了。”法医随队到现场,在发现尸体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尸检。
“带回警局。”钱宇蹲下来看了看,“封锁现场,把人都带回去。”
“队长,小褚,不好了。”
在找到白野尸骨以后,警队收队就派人去接留在食堂的傅清洛,没想到去接的警员一人回来。
“唐槐死了。”
*
“是氰.....hua物死亡,”把傅清洛的尸体的带回警局后,法医连夜就做了尸检,“但是氰.....hua物在她体内留存了很长一段时间,按照道理来说,服用氰.....hua物后,随着人体血液的流动,十秒内是必然会死亡的,可在她体内,氰.....hua物停留了最起码有半个多小时。”
“我是从冰库里把她救出来的。”褚岳现在想起刚才自己转身走的举动有些许后悔,“如果我当时直接带她出来,她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法医摇头,道:“她应该是知道自己活不下来了,我在她的胃中发现了这个。”
法医将托盘中的东西给钱宇和褚岳看,里面是几块大小形状不一的蜡块,蜡块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法医继续道:“这种蜡是香薰蜡烛的蜡,里面包的应该是纸,上了很薄一层蜡,为了让纸不被胃液融化。”
钱宇拿起蜡块,捻开,里面是一张折得很小的纸,摊开来,在一张不算手绘图的图上,画着很多圆圈。
钱宇皱眉,道:“把其他蜡块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
将所有蜡块中的纸拿出来拼在一起后,才看见最后一张纸的角落里写着‘按照所圈的地方找,他们藏得东西都在里面’。
“去查一下这个叫唐槐的女孩。”利用自己最后的价值把消息传递到警察手中,钱宇必须知道她是谁。
“等等,”褚岳叫住门外的同事,“唐槐是她的化名,你查傅清洛。”
“还有这具被埋在槐树下的骸骨,”法医掀开旁边的白布,零散的骨骸已经被拼凑成了人体形状。“这是一具男性尸骨,身高一米八三,骨骼表面被浓硫酸腐蚀,而且不是局部硫酸腐蚀,是全身性的。”
“什么叫......”褚岳其实已经在脑内有了想象,“全身性?”
法医看了他一眼:“就是说他的死亡原因很大可能是被活生生泡在浓硫酸里,不排除是昏迷后被泡进去的,但从骨骼表面看来,他一定是生前被泡入的。”
褚岳看着停尸台上拼凑出来的骨骼,目光落到手指骨上,指骨细长,虽然被腐蚀,但不掩轮廓。恍然间,他好像看见了自己五年前刚进校的时候,他伸手到自己面前,说要帮他拿行李的样子,声音清亮,说的每一个字都敲在他心上......
他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啊......
*
“从平豫书院带回来的女性尸体身份已经确认,傅清洛,二十七岁,云南人,十八岁以后的个人履历为空白。”
在核实了傅清洛的身份以后,队里成立专案组,开了第一次会议。
“在核实了傅清洛身份以后,我们找到了她的家庭关系,家中长辈都已经去世,只剩一个双胞胎哥哥傅清淮,我们尝试用傅清淮在警局留下的联系方式联系他,无果,但发现了另一件事。”
说着便调出傅清淮的资料——
“傅清淮,二十七岁,傅清洛胞兄,云南人,和傅清洛一样,十八岁以后的个人履历为空白。”
褚岳抬头看见投影上傅清淮的个人资料,不自觉开口:“白野......”
因为声音不大,坐在他身边的钱宇都没听清楚:“什么?”
褚岳看着屏幕上白野的证件照,脑内尽是法医间停尸台上那腐蚀严重的骨架,喉头紧了紧,道:“他就是白野,就是那副白骨。”
此话一出,在座的警察无论男女,都低下了头,不再去看屏幕上傅氏兄妹的笑颜。两个应在二十七岁的璀璨年纪里享受闪闪发光的人生的人,如今一个化为白骨,被长埋于地下四年之久;一个利用自己最后的价值带出消息。生而璀璨,逝之惨烈。
良久,钱宇低声开口道:“做一下白骨和傅清淮的DNA比对一下,确认身份。”
“还有,”钱宇继续道,“去密封档案室里面找一下他们两个人的档案,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俩十八岁以后的档案被密封起来放在档案室了。”
密封档案也就是个人一部分档案会被警局封存起来,除非警局内部人员,这些档案外人是查不到的。说简单点,就是所谓的‘卧底’档案,傅氏兄妹在十八岁后的档案空白,只能是被封存了起来,因为被委以任务,所以需要换一个身份。
钱宇揉了揉眉心,环顾会议室一圈,都没有看见褚岳,放下手里的资料往外走,在门口看到了面向阳光站着的褚岳。
六月份的阳光毒辣刺眼,晒得褚岳睁不开眼,眼前白花花一片:“队长,今天是晴天。”
钱宇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烟,递给褚岳:“来一根。”
褚岳摆了摆手:“我不抽。”
钱宇收回手,自己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是晴天,黑夜过后,天亮了就是晴天了。”
“他们俩的资料找到了吗?”
“还在找,”钱宇直到褚岳在难过些什么,这种事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难过,“我已经向上面递交了申请,等流程走完,他们两个的就会恢复警号,入烈士园。”
“死后荣誉,有用吗?”褚岳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石子被他踢出好远,“给再高的荣誉他们都已经牺牲了。”
“褚岳,”钱宇掐灭手中的烟,“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当下虽为和平年代,依旧有很多动荡不安,作为警察的使命就是让中国公民生活得平安幸福,傅清淮和傅清洛两兄妹为了正义和真相付出生命,迟到的正义也是正义,他们的努力和牺牲没有白费,真相要大白于天下了。”
‘迟到的正义......真的是正义吗?’褚岳心想。
“喂?”褚岳只见钱宇接起电话,随后边快步跑向自己的车。“褚岳!上车!何曲行情况不太好。”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熄灭,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摘下口罩,看着手术室外站着一群穿着警服的人,走到钱宇面前——
“情况不太好,暂时稳定了下来,他因为毒品过量摄入,心肺双衰竭,刚才引发了血管栓塞,现在还没完全脱离危险,如果能顺利撑过今晚的话,往后就能慢慢好起来。”
何曲行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没一会儿就转醒,视线望向站在重症监护室外的褚岳,褚岳看见他的氧气罩上漫起水雾,道:“他是不是在说什么?”
只见里面的护士弯腰附耳上去听,起身后便往外走来,道:“他想见褚岳。”
褚岳换好隔离衣,跟着护士走进去,走到何曲行床边蹲下来:“我来了,想和我说些什么?”
“唐槐......活下来了吗?”
“......”褚岳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扯出笑脸,“活下来了.....就是受伤了,在医院呢。”
听此,何曲行眼角有眼泪落下,掉在枕头上,留下一个水珠印:“活着就好。”
“所以你也要活着。”
何曲行视线移向天花板,他带着氧气面罩闻不到医院的消毒水味,但是医院的天花板白得刺眼:“我很想有一个......健康平常的人生......和普通人一样朝九晚五,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安享晚年。”
褚岳深吸一口气,吸了吸鼻子:“等你康复什么都会有的,要好起来。”
“我不想以后过得艰难,我不想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是个吸毒的瘾君子,对我来说,活着就已经很难了。”
“滴————”一旁的机器突然挨个响起来,褚岳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何曲行双眼失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进来的医生护士推着出了重症监护室。
医生再次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像下午一样,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摘下口罩,但是没有了下午那样如释重负的表情——
“病人何曲行,死亡时间6月24日晚十一点三十四。”
根据傅清洛的手绘图,云南缉毒组立刻在平豫书院中找到了剩余的毒品,因为校长杨贤诏被捕入狱,很多以前在平豫书院被虐待的学生都出来指证,这么多年杨贤诏以各种理由向学生家长索要的钱财被判定为非法集资。平豫书院案在全国上下轰动一时,教育部开始彻查各学校的教学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