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有情况！”
沈骋刚在思索着，外面传来季夏的声音，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外跑去。翻出围墙映入眼帘的就是在离这幢红房子不远处花丛里被挖出来的一口棺木。
看样子像是刚下葬没多久，棺木周围还有新上的漆，而棺木的裂缝中有干涸的血迹，而且棺木中的东西似乎在下土后也依然在流血，旁边的土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就像是......当初他们将胡雨从下葬处挖出来的时候一样......
“开棺。”沈骋心中升腾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两步踏进土坑，看了看棺木周围。
现在的木棺不像是以前，需要用钉子钉起来，所以打开也只要将棺盖抬起来就行，数个特警上来将棺盖掀开，里面传出浓重的血腥味和尸体腐烂的味道，惹得现场的人都眉头一皱。
沈骋掩鼻凑身上去看，因为炎夏的天气，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但是依稀能从面容中辨认出死者身份，是当时他和林彦之救出来却又没有成功救出来的胡雨，那个被称作是‘冥婚女童’的孩子。
棺中放置了很多活性炭，用来吸附因尸体腐烂而散发出来的臭味，胡雨的四肢就像是当时他们第一次将她救出来那样，被用铁钉牢牢顶死在棺材的最底部，这次不同于上次的是，她的嘴被贴了起来。
沈骋掩鼻的手垂了下来，看着满身血迹，眉头紧皱的小女孩，他右手不自觉握拳，用力地打在棺材上。
季夏等人只听到沙哑沉闷的声音传过来：“有随队法医吗？”
平常出警因为林彦之一直都跟着，所以他从来不安排随队法医，况且这次出警为了抓捕李云墨和搜寻启明村贩毒的证据，所以带的都是特警。
“没有，小林没有随队以后，我们没有向法医部申请新的随队法医。”韩闵阳道。
因为法医部的所有法医都是不出外勤的，像林彦之是自己提交了外勤申请，所以他是北斗队的随队法医，出现场他一直都在，现在他受伤入院，北斗队没有向法医部申请新的随队法医，所以这次行动没有法医跟来。
沈骋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有些微微发抖。
“起钉子吧，”他转身道，“带回去交给法医部。”
沈骋一步从坑中踏上平地，看着几个特警拿着工具跳下坑，他又想到那个晚上，他和林彦之将胡雨救出来的时候，小女孩疼到晕厥，但是没有发出一声叫喊。
“轻点儿，小姑娘都怕疼的。”
现场所有人都很沉默，作为刑警特警，这些场面看得太多，但每次看到的时候都还是无法淡然而语。
“砰————”
山下传来枪响声，沈骋等人全都警觉起来，循着声响来源，应该是韩闵阳带队去的方向。
“你们带着尸体回警局交给法医部，”沈骋道，“其他人跟我走！”
因为枪响，沈骋脑内不断闪现着前几天林彦之替他挡枪受伤的场景，子弹没入身体的声音，血流如注的样子，以及自己胸前被他的血染红的警号......
“闵阳！”
他们人还没赶到，徐衡先喊了一声，却看到是韩闵阳高举着枪，枪口朝着天空，不难联想到刚才那一枪是往哪里开的。
现场的人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多，几乎是整个启明村的人都出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韩闵阳众人，很多人手里还拿着铁锹锄头，想必刚才是一片混乱，韩闵阳才会拔枪。
警察配枪中的每一颗子弹都有编号，所以在没有命令下，警察是不会随意开枪的。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其中一个村民高喊道，“大祭司的家只有她和万村主席能进去，你们想要被小鬼吸走灵魂吗！”
沈骋敏锐地从男子口中捕捉到了‘小鬼’这两个字，他们口中的小鬼，应该是和半山腰罗娣家那个供奉着的那个代表的是同一个意思，这难道就是罗娣拿捏住整个启明村的方法吗？
韩闵阳看到徐衡几人赶过来，拨开人群跑过来：“老大，徐衡哥。”
“你没事吧？”徐衡上下看着他。
“没事，”韩闵阳摇头，“在罗娣家的供奉小鬼下找到了这些。”
沈骋低头，韩闵阳手里拿着的是和刚才罗娣身上搜出来的一样的东西，数量并不多。
“只找到这些吗？”
“我敲了敲墙面，里面是隔空的，但是在我们想要动手挖墙面的时候，他们就来了。”
沈骋抬眼看着一群望着他们的村民，面无表情，冷淡一句：“控制住他们，其他人给我全村搜查！”
“明白！”
“你们要干什么！这里你们不能搜！”
由于万朝重伤入院，罗娣李云墨等人被带回警局，现在启明村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没有了领头人的发号施令，村民们只能一味地叫停，但是无济于事，即使他们手里拿着工具，依然无法和特警抗衡。
一个小时后，沈骋等人顺利从启明村缴获晶体状毒品，抓获相关涉案人员八百余人。
“老大，走了。”见沈骋站在村口，纪修然叫了一声。
沈骋转回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原本雾霭遮日的天，现在透露出了一点阳光，照耀在启明村上方，可惜这个村子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
“启明村缴获毒品十五吨，涉案人员高达九百多人，这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在启明村案正式开始调查的时候，云南分局局长召开了全员大会。
“沈警官，局长让你留一下。”局长开完会，沈骋想和徐衡他们去吃饭，还没起身就被叫住。
沈骋看了看坐在位置上没动的局长，又看了看徐衡等人，最后徐衡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谨言慎行。
“局长。”
“小沈啊，你来了我们云南分局也有半年了吧。”局长是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头，说话带着浓重的官腔。
“对，”沈骋看到会议室人陆续走完，于是自己坐到了离局长进一点的地方，“年初来的。”
“我当初和临州分局要人的时候，你们邢局长说什么都不放，说你是他们刑侦队的王牌。”
沈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尬笑了两声，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和领导打交道，尤其是局长这些高官。
“刚才田颖和我说，她想让你接任她的位置。”局长这句话像是一个用力击打入池塘中的石子，激起沈骋心中的水花。
“什么？”
“田颖要退了，我问她有想好谁来接她的班了吗，我以为她会举荐她最得意的徒弟，也就是你们隔壁组的蒋赫，但是她只说了你。”局长并不像表面上那样看上去笑呵呵的好说话，反倒是话中含着硬朗。
显然局长也没有想到田颖推荐的人是刚调来分局没多久的沈骋，而这个情况是沈骋自己也没想到。
“为什么是我？”沈骋也很不解，因为他只是为了‘归零’的案子暂时调任的云南分局，换句话说，等到案子结了，他就会回到临州去。
“在田颖刚和我说的时候我也很好奇，但是现在我是知道了为什么了。”局长看着他。
“你确实很有能力，不愧是邢局长不舍得放的人，启明村的案子因为没有切入点，就和当初平豫书院的案子一样，我们的人蹲守了很久，却最终折损了褚岳，”说到褚岳的时候，局长脸上露出惋惜，“但是你把这个案子破了，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接任田颖的位置。”
说到褚岳，沈骋想到那两份结果大相径庭的尸检报告，问道：“局长，给褚岳做尸检的胡法医，您了解吗？”
“胡良德是当初我们这里最好的法医，所以褚岳的尸检是由他来做的，但是当时尸检报告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存疑，在我想要去问他的时候，他就出了车祸。”局长回忆道。
“小褚当初进警局的时候，身体素质一直都很好，最后猝死的原因却蹊跷得很，就是因为这样，启明村才一直会有鬼神之说，说是小鬼的报复。”
“局长，您信吗？”沈骋看着局长。
局长盯着沈骋，道：“生活在社会主义之下，封建迷信鬼神之说均不可信。”
“所以褚岳的尸检报告，是有问题的，”沈骋道，“当初为什么没有重新做尸检呢？”
局长笑了笑，像是在笑沈骋经验不足：“你以为我们没想到吗？但就在胡良德出车祸的那天晚上，褚岳的尸体从法医部，消失了。”
沈骋皱眉。
“至今还未寻到。”局长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放晴的天空，“我们都猜测过档案中的尸检报告是被偷换过的，可是现在既没有尸体，也没了做尸检的法医，连当初被调换的法医报告都找不到，这件案子，无从查起。”
“那难道就不查了吗？”
“错了，”局长转身，看着沈骋，“田颖这几年一直在查这件事，她也为这件案子牺牲了自己的女儿。”
“！！！”
“因为她特殊的身份，所以为了不牵连更多人，她只能暗地里查，这几年她一直都没有明面上针对启明村，而现在你做了她手里的那杆枪，帮她做她想做的那些事的那杆枪。”
沈骋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多事情，所以他所看到的那些，田颖对于任何事都表现得不上心，是因为她也曾为自己的冲动莽撞付出过代价。
“不过现在好了，她可以安心退了，就说明她选择的你，会继续她无法去做的那些事情。”局长看到楼下有几个小孩子在太阳底下嬉笑，笑了笑，拉上了百叶窗，太阳光被遮住，会议室里又只剩下了灯带来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