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骋从会议室走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往田颖办公室走去。等他推门进去的时候,田颖正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
田颖办公室的地处位置,比沈骋在临州市的时候那个办公室的位置还要好,站在窗口能将警局后训练场的情况尽收眼底。
田颖听到开门声,转头看到进来的人是沈骋,才知道局长留他谈的事情是接任大队长的事情。
“局长留你说的原来是这件事。”田颖转身,看着他。
“怎么要退了?”这是沈骋第一次,不带有任何案件情绪地,跟她说话。
田颖再次转过身,看着窗外楼下正在训练的警察,释然一笑,道:“我前段时间去体检的时候,医生说我有自发性的轻微气胸,以前受的旧伤也被带了出来,后来我想了想,是时候退二线了。”
沈骋没有接话,站在后面看着她。
“你过来。”田颖抬起手,朝他召了召。
沈骋上前,和她并排站在窗前,今天的太阳很好,田颖办公室的窗户朝南,阳光可以撒到办公桌前。
“你看他们,”田颖指了指楼下训练场正在训练的人,“未来是他们的。”
沈骋在临州的时候,也喜欢从楼上看着训练场上新来的年轻警察训练的样子,看着他们就感觉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不是在做孤独的努力,他们就是后继者。
“我在这个位置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启明村这个案子侦破,”田颖道,“这个案子牺牲了太多人,就像当初平豫书院的案子一样,等到这个案子一了,我也能安心退了。”
“那褚岳的死......”其实沈骋很想问她女儿的事情,但是这种伤疤,就算是已经愈合,再次去触碰的时候,也还是会痛。
“褚岳的尸体是在护城河中发现的,”田颖回忆道,“发现他尸体的是在河边清扫的环卫工人,当时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尸体面容已经被鱼虾啃食,而且呈巨人观。”
“负责尸检的法医也在做完尸检的那个晚上,车祸死亡,那个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法医身死,尸身失窃,还有......”
说到这里田颖沉默了,目光黯淡了下来,过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些哭意:“还有我......那天考进了年级前一百,等我回家给她买礼物的女儿......”
提到因自己原因早逝的女儿,田颖声音虽然有些哽咽,但却没有流泪。
“她一直想要霍格沃兹的那套乐高,我对她说等她考进年级前一百,我就买给她。”
沈骋站在田颖身侧,借着照耀进来的太阳光,他看到了她眼眶中闪烁的晶莹。
“所以......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妈妈,我考进年级前一百了,你要说话算话,给我买霍格沃兹。”
沈骋舔了舔唇,道:“令嫒......”
“当时是抓到凶手的,那个人叫孙庆,是启明村人,有吸毒史和精神病史,在他家搜出了一千克毒品,很少剂量,审讯的时候他交代出毒品来源是我们警局前不久抓获的一群贩毒团体中的一人,而他对我女儿下手,是因为□□熏心,再加上警局切断了他毒品的来源。”
田颖对于她女儿的事情点到为止,只见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抬手拂去将要从眼眶中滚落的眼泪,转头对沈骋道:“下午会人来帮我把办公室的东西搬走,明天你就可以把你的东西拿进来了。”
“要这么着急吗?”这打了沈骋一个措手不及,他没想到今天收到的升职消息,明天就直接换办公室了。
“我退居二线的申请早就已经批下来了,今天走也不算着急。”田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骋,看着这个高自己一个头的男孩,应该是男人了,她好像又看见了那个人。
沈骋很不适应田颖看着他的这种目光,就像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又或者说是.....在他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老大,这是你让我找的田队女儿当初的刑事档案。”从田颖办公室出来后,沈骋就让季夏找出了田颖女儿当初的刑事档案,这一份档案整理成了纸质版留档,警局线上资料库中也有,季夏把两个档案都调了出来。
“田湉,遇害时十六岁,立案时间与尸体发现时间中间,间隔了四十个小时。”季夏把纸质版档案给到沈骋手中。
沈骋翻开档案,入眼便是尸检报告,他翻看了两眼,合上了档案,将档案扔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尸检报告上写明了,田湉身上所有的伤痕都是生前形成的,遭受过严重的性侵,撕裂伤严重,可体内没有提取到可以确认凶手身份的DNA......”
“好了。”
季夏刚开始说,就被沈骋出声打断。
“小季,把档案放回去吧,以后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季夏被沈骋突如其来的一句说懵了,这个档案是他让自己翻出来的,她是在按照平常的流程介绍档案内容,但是刚开始说,就被喊停。
“其他人和我去审讯室,提审罗娣。”
沈骋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审讯室走,留下私人面面相觑。
“老大咋了?”季夏一边收拾被沈骋扔在桌子上的档案,一边问道。
纪修然站起来替她收拾:“不知道,可能觉得田队女儿的案件没必要再拿出来看,觉得这个举动有点多此一举吧。”
“他是有点后悔了,”徐衡道,“想要知道这件案件的细节是他作为刑警的职责,但是看到案件细节后,他就后悔了,他应该是从田队那里知道了田湉遇害的细节。”
韩闵阳和徐衡对视一眼,徐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去通知拘留处把罗娣提审过来吧。”
“好。”韩闵阳看了眼刚消失在视线中的沈骋,点了点头。
徐衡给独自一人坐在审讯室等拘留处把人带来的沈骋带了一杯茶,沈骋看见自己视线中出现一只杯子,失神呆滞的目光才回神,抬头望着这杯茶的来源,和徐衡两人对视着。
“别想了,那个案子都破了,”徐衡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左手边坐下来,“现在是要审启明村的案子,启明村这个案子涉及到的太多,这段时间是有得忙了。”
沈骋无灵魂地点了点头,话语不经过大脑道:“田湉遇害是因为她是当初追查褚岳死因的田队的女儿,那万朝当初挟持小林,也是为了威胁我,阻止我调查启明村的事情......”
听到沈骋这么说,徐衡因惊讶嘴巴微张,还挑了挑眉,道:“你和小林的关系是......田队和田湉的那种关系......吗?”
听到徐衡这句话,沈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眼神慌乱地四处张望,吸了一口气以后道:“就......我的意思是......”
沈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对上徐衡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脑袋有一瞬间一片空白。
“就是.....我身边没有别人啊,你们近身格斗都是经过我考核的,连小季的近身格斗都是警局女警中拔尖的,那我身边最手无缚鸡之力的也就小林了,你也知道我家里人都已经走了,你们几个都算是我亲近的人,你们中任何一个人出事我都......不好受。”
徐衡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眉眼带笑道:“这样啊,那小林出事你应该是最不好受的吧?”
“小林受伤你们很开心吗?”沈骋拒绝徐衡的调侃,把主动权抓回自己手里。
“那遇上这种事谁能开心啊?”徐衡翘起二郎腿,“是吧?我们也都很担心小林的。”
沈骋拍了拍徐衡的大腿:“对啊,我们都很担心的。”
徐衡挪开他拍自己大腿的手,道:“是,大家都担心你家林彦之,等会儿都准备去看望他。”
“你们要去?”沈骋道,“那我等会儿和你们一起去。”
徐衡笑得晦莫难测:“行,下班以后去,顺带给小林病房里换个花,上次小季拿去的花该换了。”
“沈队,罗娣带到了。”
沈骋接任刑侦大队长的通知和田颖退居二线的通知同时张贴出来,整个刑侦队队内虽然有人颇有微词,但是在这次启明村的案件中,大家基本上都知道了这个半空降的大队长手段有多厉害。
“带进来吧。”
沈骋徐衡停下闲聊,沈骋还拍了拍徐衡翘着的二郎腿,示意他放下来。
在拘留所呆了几天的罗娣没有了作为大祭司的微风,花白的发丝凌乱,本就皱纹横生的脸上又多了好几条深浅不一的皱纹。
因为进拘留所之前要把身上所有的金银器都摘下来,所以罗娣身上没有了当初初见时银器碰撞的叮咣声,只有布鞋趿拉在地上的声音。她背佝偻着,平常走路是会拄着一根长长的拐杖,沈骋记得拐杖上还挂着很多布条和球状物体,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但在启明村的人看来,应该是大祭司求神的东西吧。
因为没有拐杖,罗娣从门口走到审讯椅的路程,都是由季夏扶着来的,腿脚不便走路微微颤颤,沈骋上下打量了一下,转头和徐衡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