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嫌疑人很可能研究过潘攸的视频,这无疑是个重要线索,然而主播需要实名,观看者却不需要,从十几万点击中排查嫌疑人不现实,而且嫌疑人反侦察意识强的话,还可以使用改ip工具,这并不需要什么技术,花点钱就能买到。
季沉蛟跟何风来到队长办公室。这案子因为舆论影响大,何风愁眉不展,办公室饮水机都忘了开,泡不了茶,他有点尴尬,倒了杯凉水给季沉蛟。
重案队和北城分局经常合作,季沉蛟和何风很熟,何风大他几岁,办案风格比较踏实,发散能力稍微差一点。
“何队,遇到什么困难了?”季沉蛟问。
何风叹气,“这案子我们从派出所拿过来时,本来觉得侦破不难,我安排人手从周家两口子的人际关系入手,倒是查到一些和他们有矛盾的人。”
季沉蛟一边听何风说,一边看侦查记录。
周林、符佳佳这对年轻夫妻是从农村出来的,比同龄人多吃很多苦,高中没毕业就到夏榕市打拼,在车间、工地都干过。后来玩具车急缺销售,需要从生产线上调一批人,他们双双报名,自此转业干起销售。
现在他们已经不卖玩具,跳槽到母婴、女性用品商卖货了。
据他们的同事、领导、客户说,两人都很节省,也很拼,为人朴实,城里员工不愿意干的活,他们都干。
这间接造成一些人看不惯他们,背地里骂他们是土农民、卷王。他们也知道,但不在意,毕竟家里有两个小子,他们不辛苦点,孩子怎么办?
分局调查了每一个与夫妻俩有矛盾的员工,他们承认不喜欢周、符,但都否认绑架了周综艺,警方也核实了他们的不在场证明。
而在邻居这方面,周家所在的小区,每层有八户人家,被电梯分为左右各四户。现代社会,邻里之间几乎没有交流,以前周、符和邻居只是同乘电梯时互相点个头。
周家把老母亲接来照顾孩子后,倒是和住在同一侧的三户都熟起来。那三户也都有小孩,其中两户有老人,周家老母亲每次回农村老家,都会带些土鸡土鸭、青菜水果回来,分给另外三户,邻里和睦,其乐融融。
周林和符佳佳整日忙于生计,社交圈简单而狭窄,他们怎么都回忆不起得罪过什么人,分局调查到现在,也确实没有发现谁和他们有过节。
“我们还去他们老家调查了,也没什么眉目,他们就是最普通的人家,绑匪肯定不是谋财,要不早联系他们了。”何风说:“周综艺和很多小孩儿打过架,我把他一个小人儿的人际圈都捋完了,都是小朋友的纠纷,大人参与其中的可能很小。”
季沉蛟抬眼,“也不是不可能。”
何风说:“那是你们重案队遇到的反社会太多了。”
季沉蛟说:“确实。”
但凡是重案队负责的案子,蹊跷、诡异、残忍,总得占一样,派出所和分局处理的案子里,就算是命案,更多的也是激情犯罪、过失犯罪。重案队遇到反社会的几率很高,在正常人眼中根本不算什么事的小摩擦,也能成为疯子的动机。
就比如这个失踪案,小孩打闹,正常大人会因此绑架周综艺报仇吗?不会。但重案队经常料理的嫌疑人就会。
“谨慎起见,那些小孩的家长我也都调查过了,个个都没有作案时间。他们的通讯我都查过,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何风双手按在桌上,“我这是找不到人来查了。还有个奇怪的地方是,孩子被人带走,但这人一点述求都没有留下。就算是有仇怨吧,也该吱个声啊。”
季沉蛟手指在杯壁上浅浅点着。这点确实可疑。
何风说:“季队,这案子不会真和你们抓的那个嫌疑人有关吧?”
季沉蛟笑了声,“老何,你也看八卦找线索呢。”
“嗐!”何风苦恼地一抹脸,“我这不是栽进死胡同了吗?有的案子确实得在人民群众中找线索。那个凌猎讨厌小孩是怎么回事?”
季沉蛟心想,可能就是孩子王争霸?凌猎隔三差五要吃麦当劳,自己都像个小孩。
但这话季沉蛟没说,“成,我再回去问问凌猎,有线索马上联系你。”
凌猎四月六号下午被带到重案队,四十八小时拘留时限已过,但他以重案队得还他清白为由,死活不肯离开,天天来趁吃趁喝,关心案情进展。
他抱着季沉蛟的手机,看完网上对他的指控,事不关己地说:“这个凌某好惨啊,不判死刑不足以平众怒啊。”
季沉蛟:“……”
凌猎象征性地叹口气,还摸了摸眼角。
季沉蛟:“凌某。”
凌猎:“哎,在呢。”
季沉蛟快被他气笑了,“鸡翅和不跟周综艺玩的事,解释一下。”
“那是我辛勤劳动赚钱买来的鸡翅,我凭什么要给陌生小孩?”凌猎还委屈上了,“你不是看见我穿女装打腰鼓了吗?吆喝几小时,才五十块呢,是你你肯把鸡翅分出去吗?”
季沉蛟还没开口,凌猎又说:“噢,你强行拿走过我一个鸡翅。”
季沉蛟额角直跳,“那是我出钱买的。”
“好吧,下一题。”凌猎毫不纠结,“周综艺不讲游戏规则,所以我不爱和他玩儿,但我并不讨厌他。”
季沉蛟嗤笑,“你们那游戏还有规则?”
“那当然,不要瞧不起祖国的花朵。”凌猎右手比枪,左手托在下方,“biu——”
季沉蛟眼神突然一深。凌猎的动作相当专业,好似手中真的握着一把枪。
“我们的规则是被抓到的一方得任另一方biu一下,但周综艺从来不配合,我抓到他,他反倒要朝我biu。”凌猎说:“没劲,不跟他玩。”
季沉蛟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有意向凌猎透露了部分侦查进度,又问:“你也算是周综艺的半个老师,按理说,分局做排查时也会查到你,只是你在我手上,他们暂时把你漏了。你有没什么想法?有没看见可疑人物靠近周综艺?”
凌猎沉默了会儿,“季队长,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季沉蛟:“你问。”
“分局查过所有和周综艺父母有矛盾、利益纠纷的人,但又都排除了嫌疑?”
“是。”
“邻居嫌疑也排除了?”
“嗯。”
凌猎向前倾身,“哪些邻居呢?”
季沉蛟:“嗯?”
凌猎:“你刚才只说,分局向周家认识的邻居了解过情况,这些人既不是嫌疑人,也说不出谁是嫌疑人。那周家不认识的呢?”
分局在整个小区做过排查,但重点自然是周家认识的邻居。季沉蛟说:“你好像有线索要告诉我。”
凌猎笑了,“周综艺喜欢运动,每次拍篮球比赛,他都是第一,还有很多小男孩向他学习。”
季沉蛟在分局的调查报告上看到过这一点,周综艺在同龄人中可以说是“灌篮高手”。
“有一次,我听他们几个小孩聊天,别人问周综艺,为什么那么会拍球——这里我解释下,他们都太小,没法像大孩子那样组队比赛,所以比的就是拍球,看谁拍得多,看谁投得准,基本没有对抗。”凌猎站起来,做出拍球的动作,“你猜周综艺怎么回答?”
季沉蛟:“多练习?”
凌猎:“对,他放学了还在练习。”
这似乎没什么问题,季沉蛟蹙眉看着凌猎。
凌猎继续说:“每次放学,来接周综艺的都是他奶奶,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太,热情,跟谁都爱聊天。她说儿子儿媳工作忙,每天很晚才回来,她得赶着回去给两个孙子做晚饭。”
季沉蛟听出点眉目来了,“家里能看着小孩的就只有一个老人家,而老人家回家就要做饭做家务,根本没有时间陪孩子下楼运动。”
凌猎:“是。不排除老人家心大,放着六岁的小孩自己下楼玩。但假如不是呢?周综艺在哪里拍篮球?”
季沉蛟:“住在周家楼下的人被长期困扰!”
“同层楼的人无所谓,还觉得周家热情慷慨,但楼下说不定早就恨上他们了。”凌猎回到座位上,“不过我这也只是猜测。”
季沉蛟立即联系何风,挂断电话后想起之前看李艾洁的报道时,扫到过一篇新时代邻里和谐的文章,找出来仔细看了看,发现评论里踩远远多过赞。
李艾洁采访了几户平常喜欢开着门让孩子一起玩的家庭,晚上写完作业,几家孩子就在公共走廊做游戏、跳操,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她的初衷大概是想蹭现在的怀旧热,但是引发网友逆反情绪,很多人都在评论里骂楼上制造噪音的邻居。
拍篮球的声音很规律,倘若周综艺确实每天在家练习拍球,住在楼下的人对声音敏感的话,说不定会被逼疯。
分局按照这条线索再次排查,周林和符佳佳对儿子在家拍球一事全然不知,他们回家时,两个儿子多半已经睡觉。
周林的老母亲老泪纵横,说自己没时间带孙子下楼,孙子想拍球,起初是在家里拍的,住在楼下的人上来说过一次,她就让孙子去外面电梯间拍。
但刑警找到楼下的住户时,却得知他们根本没有听到楼上有拍球声,更没有上楼找过周家。
双方一对峙,才知道原来住在楼下的因为工作搬走了,现在的住户是三个月前才搬来的,而周综艺去年就在走廊上拍球了。
符佳佳想不通,“楼下不可能因为这事伤害我的综艺啊,我们都不在家里拍了,那是走廊,谁听得见?”
分局的痕检师说:“拍球的声音不一定直线传到楼下的走廊,建筑结构造成声音传递转折,比如你以为你楼上在搞装修,但其实是你楼上的楼上,或者楼上的隔壁。”
而就在周家楼下的隔壁,住着一位单身母亲,她的孩子今年即将参加中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