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时前,刘法医冲进重案组的办公室,最新一轮的报告出来了,在那些尸块中,有一节相较于其他人体组织来说比较新鲜的肠子,来自常中生。
郑直在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直接从椅子上飞起来,他把报告摁在桌面上,脸快要贴在上面,“在哪找到的?这是什么?”
“肠子。”刘法医神了个懒腰,“一节病变的肠子,肠穿孔。”
“为什么会肠穿孔?”郑直的眉头皱起来,他之前看过类似病变的图片,也大概了解肠穿孔的凶险。
“很多原因,比如恶性肿瘤、一些炎症性疾病、肠梗阻、外力打击都有可能导致肠穿孔,如果没有及时治疗,很有可能导致休克或者死亡。”刘法医一边解释一边做颈部操,后背的骨头听起来咔咔响。
郑直把报告放在李富德桌上,拍了拍刘法医的后背,“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呗。”刘法医的笑容苦哈哈的,“你闲的没事也做做颈部操,用脑袋写‘粪’字就行,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郑直送走刘法医后第一时间找到李富德,现在整件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他想把常中生提出来审一审,否则仅靠调查很难有新的收获。李富德是不太同意的,一是因为苗晶晶的事情才调查到一半,案件背后肯定不止吴三一人,二是因为现在没有一锤定音的证据,贸然把常中生带进来,搞不好全须全尾的出去,忙活了一通却一无所获。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冲动,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那个脑子长到哪里去了!”李富德把玻璃杯狠狠的放在桌子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郑直好像被刷新了认知一样,眼神愣愣的,把头垂下来。
“还有你,和他一天到晚瞎搞,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也没想到吗?一天到晚是不是短视频刑侦剧看多了,就想着诈供,你们是人民警察,不是土匪流氓,院子里那辆车是你的吧,停了好几天了给人参观的?巴不得让别人知道你爹是谁!”李富德声音越来越高,徐望本来是在旁边坐着看热闹,谁知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己也连带着被骂了。
“李队您消消气,今晚我就让人把车开走,以后我就骑自行车上班,和优秀同志学习。”徐望站在李富德身边,“我们已经顺着吴三这条线查到一些东西了,审常中生也就是时间问题。”
“查到什么了?”李富德把杯子又端起来,放到嘴边抿了一口,一瓣菊花花瓣粘在他嘴唇上,看起来还有点滑稽。
徐望用胳膊肘怼了下郑直的胸口,郑直立马反应过来,从桌子上的那一堆文件里翻出一个档案袋,看起来有些年头,封口的位置皱皱巴巴的,袋子的颜色也暗沉许多。
“我们着重调查了吴三的社会关系和过往经历,他当年进去的时候苗晶晶还没出生呢,问了当年经手案子的警察,说是卷宗上写的没问题,就是因为村里集中田的分配问题打了起来,吴三把死者推到钢筋堆里去了,钢筋穿了头人就没了。”郑直把一沓有点泛黄的纸递给李富德,“吴三出来以后没回家,南下去了长市,在那里的工地做瓦工,但是没做多久就不干了,他后来的社保是长市一家会所给他交的,他应该是在那里给人看场子。”
“正规会所还包五险一金啊?”徐望之前看材料的时候没注意,徐家没有相关产业,他一直以为这些看场子的都是“临时工”。
郑直白了他一眼,接着讲,“至于他为什么能带走苗晶晶,我倾向于他和苗辞在工地上认识,但是时间太久加上没有什么证人,这一点还需要继续调查,不过苗辞夫妇的墓地是他买的,长市的警方去墓园查过了,苗辞的联系人上登记的是吴三之前的手机。”
徐望还是没忍住动手把李富德嘴唇上的花瓣摘了下来,“其实我们查到这自己也有点摸不清了,按道理讲谁会把养女卖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李富德也白了他一眼,“你就没查出点什么有用的?让你来上班做弹幕的!”
“李队你可真时髦,还懂弹幕呢,与时俱进。”徐望从郑直手里接过剩下的文件,“去年年底的时候吴三的店里也就是礼物发生了一次搜查,当时咱们楼下缉毒大队接到线人举报,说礼物有人贩毒,当然去了以后一无所获,不过当天在那里带走两个吸了的,最后让他们停业整顿了一段时间,从那以后礼物就开始实行推荐制和会员制了,吴三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李富德点点头,他一直知道金沙区那边没有太平日子,楼下那几位没事就要去溜达一圈,严防死守出现大问题。
“我在他们的会员名单里发现了常中生的名字,而且他还是那里的超级会员,我昨晚上打听了一下,礼物的超级会员都是非富即贵,大家都在这里入了股,相当于小股东,除了来着吃喝玩乐打折外每年还有不菲的分红,像常中生这样的黑头头基本排不上位置,吴三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没必要拿店里的生意做顺水人情。”
“先把人提出来吧,别把线放太长,大鱼没钓到反而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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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三看起来和档案里的照片不太一样,身上少了些青年气,反而因为在酒肉里泡得时间长了,多出了一份圆头圆脑的憨感。
“警察同志,不知道今天把我带到这来是为了什么呀。”吴三的肚子有些大,坐在椅子里有些拘束,郑直看着眼前这个和陈鸣抢地盘的男人,心里默默念叨人不可貌相。
“吴三是吧。”徐望低头看着桌子上的文件,“今天找你来有几件事想要了解一下,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规矩你肯定明白,我建议不要隐瞒。”
“不隐瞒,肯定不隐瞒,配合警方工作是我们作为老百姓的义务。”吴三的手搭在小桌上,脸上挂着一丝苦笑。
“常中生你认识吧。”
吴三听到问题,眼珠子在眼眶里来回滚了一圈,“你说阿生?那肯定认识啊,常兴广告公司的老板嘛,我们家大厅里放的宣传片,包括名片、宣传乃至菜单都是他给做的。”
“除了这些他参与或者投资过礼物吗?”郑直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没有的,不过他是兴哥的人,虽然兴哥人不在了,面子还是要给的,更何况这小子办事情还是很地道的,大家也都敬他三分。”
“兴哥的人?”徐望故意发出疑问,他觉得吴三嘴里这个“人”和他认知中干弟弟的关系不一样。
“您的朋友多,应该明白的,徐警官不如找您那几个朋友问问,他们肯定解释的比我明白。”
李富德在隔壁观察室看着审讯室里的一举一动,他听到吴三的话微微皱眉,徐望的家庭背景一直是他担心的点,倒不是害怕有人送礼受贿,只是徐家在东文的圈子里位置不上不下,徐望在市局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影响到徐家的安危。
徐望听懂了吴三的“弦外之音”,他冲着郑直挑眉,表示自己之前的怀疑有理有据,其实他一直觉得郑直情感大条,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这俩人的关系不正常。
“这个女孩你认识吗?”郑直拿了一张苗晶晶初中的照片靠近吴三,照片上的女孩在学校的大礼堂里演奏小提琴,聚光灯打在她脸上,仿佛天使降临一般,完全和那个面目全非的女尸扯不上关系。
吴三先是愣住,然后眼泪就在眼眶里囤积,他两只手交叉后摁在脑门上,整个手掌遮住脸,声音有些颤抖,“认识,她叫苗晶晶,是我的养女。”
郑直没想到他能这么直接的承认,反而有些措手不及,“讲一讲你和她的事吧。”
吴三把手拿开,泪水已经挂在脸颊上,他用手背抹了一下,然后吞了几口气,“警察同志,你们找到我相信当时的情况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我和她妈妈是同乡,出狱后就在她爸爸负责的工地上工作,但是当时工地给的钱太少了,我们家还欠着饥荒,我就另莫出路了,再后来我那位哥哥出事,我就收养了她。”
“你现在和她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她上高中以后就不怎么回家了,后来和一个小畜生跑了,我当时找了她好久,后来她哭着求我让我别管她了,警察同志你知道吗,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场景,但是她已经十八了,我不能把她捆起来带在身边啊。”吴三越说情绪越激动,“我对不起她爸爸,更对不起她啊。”
郑直抽了几张手纸递给吴三,“吴先生应该听说了最近东文市找到女尸的事情了吧。”
吴三用手纸捏住鼻子,喷气的声音让空气没那么紧张了,郑直苗晶晶那张照片往吴三的方向推了一下。
“死者名叫苗晶晶,是你的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