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曾用名吴广平,零三年的时候因为意外杀人判了六年有期徒刑,零七年的时候因为表现良好提前释放,出狱后改名吴三。”
“他在他们家排行老三吗?”徐望两只手摁在郑直的腰上,手掌用力的揉搓着,手指在肉里微微下陷。
“卧槽你轻点。”郑直喘着粗气,牙齿紧咬着,声音从缝隙里冒了出来,“吴三上头就有一个哥哥,都没活到成年就没了,现在有两种可能性,巧合和有宗亲关系。”
“对,这两个人的籍贯都是余市,在那里姓吴姓周的人占比很大,吴家村这种地方很多见。”
当年沈文兴案件查到最后也是这样,犯罪集团编织了细密的安全网,撒向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让他们无处可逃,如今这个案子查到现在颇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查,接着查,只要有线索我们就不能放过。”郑直一下子坐起来,在徐望肩膀上结结实实打了一巴掌,“你再捏两下我就半身瘫痪了。”说完他把手搭在在徐望的胳膊上,颤巍巍地站起来。
“常中生怎么办?”徐望把云南白药收了起来,顺便把组里的药盒整理一下,里面有几瓶不明液体看起来比他都大。
“提出来审审吧,大夫没办法分辨他到底丢失了哪一部分的记忆,说不定是框我们的,之前没有理由,现在拿他去过墓地这件事做切入点吧。”郑直扶着腰走到李俊涛身边,那小孩从进来就一直在看墙上的规章制度,快二十分钟也没挪步。
李俊涛看见有人靠过来,警觉地后退一步 ,转头一看发现是郑直,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嘴角咧开一点,脸也有些红,“郑哥,你腰还好吧。”
“没事,家常便饭。”郑直把手放下来,尽量在李俊涛前面挺直腰板,“有件事辛苦你和明明姐去跑一趟。”
“你叫我了吗?”宋明明拿着水瓶从郑直身后经过走到饮水机前。
“对,我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和徐望商量了一下,觉得我们漏了一个人。”郑直晃了晃腰还是决定不硬撑了,拖了离手边最近的按摩椅,在李俊涛旁边坐下,“那个撞了常中生的司机的爱人我们应该去了解一下,医院的大夫和交警队那边的同志都觉得在这件事上常中生过于大度了,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隐情,这个人的信息我让楼下小周查了一下,现在传给你们,一会儿就跑一趟吧。”
宋明明把水杯贴在郑直腰上,热水的温度让肌肉放松了不少,郑直从她手里接过水瓶,在受伤的地方来回滚。
“俊涛没问题吧?”郑直抬头对上李俊涛的眼睛,“这边的工作节奏肯定比之前要快些,你要是有不明白或者不合适的地方尽管提。”
李俊涛冲他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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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明明和李俊涛按照地址寻到了杨春华——肇事司机的妻子,她现在在郊区的一家食品加工厂做工,车间组长把她叫过来的时候她带着黑色亮面围裙,手上套了同样材质的手套,头发裹在帽子里,口罩把脸上的肉挤出来一些,摘下来的时候能看到两条明显的勒痕。
“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刑警,过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宋明明出示了证件,杨春华眯着眼睛凑近了看,然后点了点头。
三个人被车间组长带到办公室,杨春华看起来有些拘谨,她先是在门口的地垫上微微挪动脚底,然后双手拍打着那块满是血水的围裙,低着头走了进去。
“坐。”宋明明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杨春华坐下,李俊涛拿出一个小本子,这是他第一次出这样的任务,紧张程度不比杨春华低。
“好,好。”杨春华连声答应,她把围裙攥在手里,双腿并拢,脚尖不自然的凑在一起。
“今天来找你,就是了解一些情况,你不用紧张。”宋明明把凳子往前挪了一些,她希望能看清杨春华脸上的表情,“今年年初的时候你丈夫在黄浦路立交桥上出了车祸,当时现场另一名司机叫常中生你知道吗?”
“知道,常先生,他是一个好人。”杨春华说话吞吞吐吐的,讲到常先生三个字时咽了口水,好像那是一个需要很大力气才能讲出来的词语。
“听说当时常中生并没有向您索赔,当时你们是怎么协商的?”
杨春华沉默了许久,久到宋明明不得不喊她名字提醒她,她的牙齿在嘴唇上撕扯着,一小块皮被撕了下来吞进嘴里。
“当时我收到消息感觉天都要塌了。”杨春华的声音略带哭腔,“我儿子还在医院躺着,他爹在太平间里,那模样我都不敢认……”
“杨女士,我们很同情你的遭遇。”宋明明打断她,之前在基层实习的时候她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虽然对当事人的经历表示理解和难过,但是在收集信息时,这些繁杂的描述基本等于废话,“您能讲一下有关常先生的部分吗?”
杨春华点点头,“常先生和我儿在一个医院里,他看起来很有钱,住的是最好的病房,我在他昏迷的时候去看过他一次,被护工挡了出来,说没有老板的许可不能探视,”
“老板是谁?”李俊涛发问,他觉得老板应该不是指常中生,毕竟没有人需要一个没有意识的人授意。
“不知道,我后来问过那个护工,她说她也没见过老板,工钱都是常先生的秘书帮忙交的。”杨春华眼睛瞪大了些,语速明显快了起来,“然后等常先生醒了,他秘书来找的我,我们在他病房附近的走廊见的面,我跟他讲我会赔钱,但是需要时间,孩儿他爹公司买的保险赔付了一部分,我都给他了。”
会议室里没有空调,一个大型吊扇悬在他们三个头顶,发出干涩的摩擦声。
“所以你是赔了一部分钱给他是吧。”宋明明觉得杨春华的说法和之前得到的信息有些冲突,于是重复了一遍。
“没有没有,他没要我的钱。”杨春华的手好像要把围裙抠出一个洞,“他说想看一看我儿子,我就推着他到病房里了,我的孩子因为意外昏迷了,大夫说如果交钱做手术说不定还有的治,他才二十岁,我不能放弃他。”
“你儿子周可,现在在东文市最好的疗养院里住着,据养老院的护工说他送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有意识了,现在在里面只是做康复治疗。”宋明明把屏幕上的信息读出来,“公司的保险给你的赔偿金应该不够你儿子手术的三分之一,就算是勉强凑够手术费,后续疗养院的费用也足以压垮你,关于这个问题你能解释一下吗?”
杨春华站了起来,围裙上的血腥味一下子弹在空气里,“我没偷没抢,这个钱是我问亲戚借的。”
“您别激动。”宋明明指了指凳子,她看到杨春华坐下后才接着说:“杨女士,您儿子生病这一年您应该把亲戚朋友都借遍了,如果能拿出这么大笔借款那也不至于让您爱人疲劳驾驶,您一天做三份工。所以这个钱到底怎么来的?”
杨春华坐下后双脚夹的更紧了,右脚尖甚至踩在了左脚上面。沉默,又是沉默,这个女人仿佛把没说出口的话当作武器,捍卫在自己身前,
“您不说也可以,我们可以去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但是隐瞒事实也是犯罪,我不知道您在遮掩什么,但我清楚的是如果有一天您因为某些不该遵守的规则进去了,你儿子的未来就不是那么好保证了。”
杨春华怔住了,李俊涛也怔住了,他从未见过这个样子的宋明明,没有了温和、柔顺,像一张代表正义的弓,用语言瞄准她的对手。
“是常先生,是他付了我儿子治疗的费用,他也没有让我隐瞒,是我自作主张,怕给他带来麻烦。”杨春华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在嘴里的唔咽,“常先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他不仅没有怨恨孩子他爹撞了他,还愿意帮助我儿子,这样的大恩我这辈子做牛做马都还不清,更不能给他再带来任何的麻烦了。”
“不用担心,我们今天也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宋明明合上电脑,“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关于那场车祸的事情吗?”
杨春华紧张地看了看墙角,确认没有摄像头后才缓缓起身,她走到宋明明眼前蹲下,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警察同志,我一直怀疑孩子他爸工作的那个厂子有问题,他们给的钱太多了,而且管理松散,对我们来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待遇,我之前也问过,但是那个时候因为要挣钱就顾不得那么多。”
“厂子叫什么名字。”
“樱外食品有限公司。”杨春华说完就站了起来,宋明明摘掉了她肩膀上的长发,三个人互相道别,临走前宋明明拥抱了杨春华,但什么都没有说,生活加在这个女人身上的已经够多了,实在是不需要用任何语言去触碰她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