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办公室灯火通明，陆湛转倒在行军床小憩。
许令姿用手支撑着额头，确保自己一直盯着电脑屏幕。
等到将所有的证据拷贝好，群里也不再有人发布信息，她合上电脑屏幕想要趴下来睡一会儿。
然而长时间没有在一起的眼皮落合，却怎么也睡不着。
满脑子都是姜婷和自己相识的过程。
许令姿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放电影似的回忆，一边又一遍的揣摩当时姜婷表情的丝毫变化，一遍又一遍紧张的询问自己是否有遗漏。
就这样，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过去，天边已经泛白，楼下做核酸的队伍开始准备，许令姿还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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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方视频会议中。
“陆队，根据我们提供的违法群的IP地址，当前我们锁定对方应该是在越南或者是日韩等国家。具体在哪里，还需要核查。”
电脑的另一边，省厅数据部同事指尖在电脑前敲击几下，展现出发布违法视频的恶意1号所在位置。
“但是我这边看到所谓的恶意1号，他和我们的生活作息差不多相同...”想到这里，陆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找出一支笔在白板上写下：“首先，恶意1号不经常说话，主要发布违法视频或者引导众人前往其他链接分流，相当于是引导性的工作。从他的话术中可以看出，他对于弱者的心理把控能力很强，网络流行语很懂，能够在群里隐匿IP，对女性恶意歧视，并且经常是夜里上线，凌晨下线，白天很少很少上线，说明他白天应该是工作或者学习，只有晚上有时间且无人陪伴——恶意1号应该是男性，年龄在20-28岁之间，未婚无女友，长相普通。经济条件较好，有可能会经常请同学吃东西，形象比较时尚，在学校周边租档次比较高的公寓住，而不是像普通学生找个什么老破小家属院合租这种。平日腼腆少言，但情绪起伏大。很有可能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周围师生还会为他说好话。”
听完陆湛的犯罪画像，在场所有人愣了三秒之后，下意识露出赞叹的表情。
“接下来是姜婷的尸检报告...”提瑞也跟着将自己的发现进行叙述。
“死者有长期被虐待的痕迹，可以说，除了平日裸露在外间的皮肤以外，内里的皮肤多处有被掐被咬的痕迹。还有...”提瑞说完之后长叹一口气：“因为死者是自杀，所以可从身体获得的证据很少。但是死者确实间接因为这个非法群组存在而死亡，并且，我们也已经核实死者身上的牙印，因为我们国家当前还没有医院记录与警方数据库共享信息的权限，后期和嫌疑人会进行比对。”
“姜婷身上的牙印，你和三位男性死者比对过吗？”陆湛想起什么，侧过脸望着身边的提瑞：“和张浩的齿痕有比对吗？”
提瑞有些尴尬，乖巧道：“我开完会就去做。”
“那么我们接下来的工作方向，烦请省厅同事继续调查新群的所在地址，以及关于我们提供的受害者信息，烦请安排为受害者做心理干预，并且也可以从这里看是否能联系上群主。我们这边...”
陆湛说着，和盯着黑眼圈的许令姿对视一眼——
“一方面继续在群里钓鱼，另一方面，我这里继续从姜婷身边人，了解下她是否与群组的人在线下联系过。希望可以从这里也能抓到人。”
“——陆队。”
陆湛正还没说完，忽然昌燎表情古怪的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什么事？”陆湛走至门口，直到看到来者，下意识转身望向办公室里的许令姿。
许令姿察觉陆湛表情不对，下意识站起身，也看到站在门口的——
张浩。
张浩穿着正装，胳膊还绑着黑色的布，和许令姿同样泛红疲惫的双眼，鬓角已经开始斑斑白发。
短短几天，看起来比当时在村里救人的村干部老了至少十岁。
许令姿整个人无法动弹。
她不敢动。
她站在原地，等着张浩走过来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抡在地上用力扇用力打。
甚至也想像过张浩与领导沟通要个说法，直接将自己身上这层皮揭了。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许令姿像是等了一个世纪。
直到张浩在陆湛的带领下朝会议室走去，她才回过身，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汗流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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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张浩坐下之后，看到陆湛倒水，下意识抬起手扶了扶杯子，点头表示感谢。
“自从姜婷去世之后，张浩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后来知道我们了解情况之后，才说自己一直都想报警，只是苦于担心姜婷和自己的生活会崩溃。现在是时候了。”
听到昌燎的解释，陆湛不由得对张浩感到钦佩——
“首先，关于姜婷的意外去世，我们非常遗憾。”于情于理，陆湛都要先解释姜婷的死亡过程：“我知道我们说的再多，都没有用。您看有没有我们这里可以做的？”
“——我愿意承担责任。”正当陆湛小心翼翼想要确定张浩到底想如何处理时，许令姿突然打开会议室的门，直接走进来承担责任！
陆湛又气又惊，直接站起身抬手示意昌燎拦住她：“她这几天看监控没有睡过觉，你赶紧让她出去冷静一下，这边我处理——”
“是我自作聪明，是我想要姜婷站出来。我明明觉得她奇怪，却没有多问一句，多拦一下，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受害者，却将姜婷逼到了死路——”许令姿一把推开昌燎，跪在张浩面前：“对不起——”
“许令姿！——”陆湛是真的生气了。
他整张脸被气到通红，双眼怒瞪着对方，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头发都炸起来：“你现在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承担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有什么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看到许令姿的出现，张浩垂下眼不敢也不愿和对方眼神接触，却也触景生情：“也怪我，全都怪我...”
“这起案件还有很多很多受害人，我们想要抓住他。我们想要抓住恶意1号，请你帮帮我们。”
“你能来，就已经说明你有我们不知道的消息——”
听到许令姿的话，张浩原本悲伤的眼神陡然凌厉，半晌冷笑一声：“姜婷果然没说错，你很聪明，什么都逃不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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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坐在会议室里。
还不到中午十二点，整个天幕却像极了陆湛此时对许令姿任性不满的脸色以及对那些施暴者放肆作呕的脸色，灰蒙蒙的压在众人头顶，难看至极。
“我知道姜婷的事情。”张浩整个人倒在椅子里，垂下眼像是回忆一部犯罪片似的：“如果那天，不是我拒绝了她...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们知道，我们是农村。当初发生那件事之后，虽然学校当时说保护隐私，小地方人哪里有隐私？你们知道在乡镇的中心医院，也是在00年之后，医院才明确说要保护患者隐私这种概念。九零年初，还是男女混合住一间病房，打肌肉针的时候也是在急诊室人来人往之间展示，甚至...”
所谓的教养，敌不过猎奇。
姜婷还没有恢复到可以出门，邻居们就已经登门，坐在姜婷的窗边，询问她的感受。
询问：“你当时什么感觉？”
询问：“他怎么摸你的？”
询问：“你没给他说你不愿意？”
甚至遇见姜婷的家人，尤其是小孩，挖空心思的想知道别人不知道的细节：“你知不知道你家姜婷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上下打量的审视的眼神——
说到这里，张浩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掌遮盖住自己的脸，隐藏自己已经哭到没有眼泪的悲恸。
“我们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已经受过一次伤害了，我们已经很小心了。却因为姜婷的创伤应激障碍，一旦再次遇到坏人，在被抓到手腕的时候，她已经僵住了，完全不会反抗。”
“——所以我们没有报警。当我说要报警的时候，她说她受不了了。就算她报警，又能怎么样呢，道歉么，道歉有用的话要法律做什么。惩罚么，你知道只要不是死刑立即执行。就算最严重判了死缓，最后会改判25年有期，只要罪犯安分守己，刑罚会越减越低。最终还是要我们担惊受怕。这不是一次伤害，这是受害者这一生都难以入眠的痛苦。她曾经是想当警察的，想要抓住当年那个人。却因为无法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最终选择做医生。她用尽所有的勇敢，却还是无法面对自己受过的屈辱，只能救人来洗刷自己认为自己的懦弱。她甚至傻傻的以为，自己救的人够多，会不会有一天在街上遇到凶手，大家会帮她。”
“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她收到了一条短信，说隐私被泄露，需要点击链接。”
“有了一次，就有了两次。”张浩想到这里，摇摇头任由眼泪掉下来。他两只拳头砸在膝盖上：“我知道，有些人会选择勇敢的报警，会选择反抗。这些我们曾经做过，但有什么用呢。不仅没有用还把自己推进了地狱。”
“或许，逃避比面对，轻松多了吧。”
张浩说完，抬眼望着众人，恢复了所有的理智和坚定。
“我听昌燎说你们已经知道那个共享群的问题了，那个群是浮在互联网上的，用来吸引受害者注意的。接下来，会有新的群，在这个群里，只有经过群主社审核过的会员才可以进入。根据会员的爱好，会有未成年，虐待猎奇。但还有最深层的群，实景体验。”
“实景体验？”
这个名词，众人还是第一次听说。
张浩低下头，整个人像是已经做好了要和恶势力斗争的准备。
他深吸一口气：“所谓的实景体验，就是要求受害者某时某地按照会员的要求穿戴出现在某地，等待会员的实景体验。”
“受害者不能拒绝会员的要求，并且所有要求，都要保持感恩的服务态度。”
“一旦被投诉服务态度，就要无条件的满足会员的要求，必须会员认可结单。”
“他们玩的游戏，太变态了。”
“如果不遵从的话，就会被曝光。我们越是遵从，越被拿捏，越被拿捏，就越要遵从。”
“现实世界，没人给弱者眼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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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说完，张浩交出一个U盘：“这件事，拜托你们了。”
眼见着张浩离开的背影，陆湛眉间一挑，望向许令姿。
许令姿同样歪着脑袋，一脸奇怪的望向陆湛：“你觉不觉得他的背影...”
“他的走路姿势。”陆湛抱着胳膊：“他是同。”
“那么——”
陆湛手指轻敲：“提瑞去核查牙印了，但是我觉得保不齐我们接触的受害者，不只是姜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