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令姿脸色苍白望着群里的内容，下意识倒退一步，整个人瘫坐下来。
没想到为了救助被威胁的人质，反倒暴露了群里的身份。
她整个人坐在冰凉的地上，失去了对世界的判断。
甚至有一瞬间，她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为什么这个梦，看起来那么没尽头？
她现在，已经不清楚自己当警察的原因了，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她想辞职。
“许令姿？——”陆湛紧张的跟着她坐下来，用手掌在她面前轻晃，满眼的着急，甚至轻轻举起手掌拍拍她的脸颊。
声音遥远却又贴近。
几秒钟之后，许令姿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终于重新站起来，她望着陆湛，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对不起陆队，我确实考虑不周，现在我们该怎么解决？”
“你救助受害者没有问题，只是怪我当时没有接电话，像这种情况，一般情况都会选择让老师照顾孩子到12点，等到半夜没有人关注的时候，装作是工作人员将孩子带回来，而现场的监事人员也非常容易被发现。这些都是经验，是我没有告诉你，不是你的错。”
“可是...可是我担心，我承受不了后果。”许令姿坐在桌边，用手掌撑着脑袋：“我们现在看到的，其实才是非常非常少的一部分，那些内心勇敢，家人鼓励，朋友爱护的安全型人格受害者。但更多的，是根本无法作为受害者站出来的。就像姜婷这样，她对她的受害，被认定为是一种无法摆脱的侮辱。姜婷家书房的空调里，藏了那么多东西，但凡姜婷的家人来到她的家里，坐一坐，聊一聊，就能发现很奇怪的事情。但是没有。陆队，既然我们已经得到了这么多的信息资料，为了保护受害者，要不我们——”
许令姿有些退让。
她抬起手下意识抓着陆湛的胳膊，望着对方：“要不，就算了？”
陆湛垂下眼盯着她，慢吞吞将胳膊从对方的手里甩出。
“你知道吗？我曾经破过一起案件。”陆湛面无表情的解释：“也是这样的夏天，那个时候全街上并没有那么多摄像头。路上也没有那么多人。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每天要从家里给在五公里外的村田里干农活的家人送饭。结果有一次，她在酷暑天送完饭回家的路上，因为暴晒流鼻血了。这个时候路边有个和爷爷年纪差不多的男人冲她招招手。”
说到这，陆湛用力眨眨眼，恨不得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等我们找到她的时候，是在村口的河里里。也许女孩子只是下意识被人呼唤去回应，也许女孩子只是想着陪对方说说话，也许...但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告诉她提高警惕。她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我希望所有孩子都知道，如果有人摸手，她可以闪开，如果有人搭肩膀，她可以说不，如果有人摸头，她也可以拒绝。这世界的骗局千奇百怪，鼓起勇气是可以说声拒绝的。”
“每个人都说到时候再说，危险绝对是在你根本意料不到的时间出现。”
“但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被曝光，他们就要接受各种眼神，没人愿意被可怜！”
两个人都是针锋相对，但两个人也都没有面红耳赤，因为他们彼此都明白，自己是在为受害者们思索最好的那条出路。
既然彼此没有争出个高下，两个人干脆去找秦局。
秦局握紧拳头，第一反应先问陆湛：“你昨晚睡了几个小时？”
陆湛愣了一下，想了想，认真回答：“最近忙着抓嫌疑人，昨天是在车上蹲点的，大概，两三个小时？”
“你呢？”秦局望着许令姿，扬扬下巴。
许令姿也歪着脑袋不太明白对方的意思，望着陆湛结结巴巴道：“大概就...三四个小时。”
秦局点点头，沉默两秒看看手表：“你俩现在关机去睡一个小时，让大脑清空，我和其他领导商量下，一个小时后，重新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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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办公室和藏在一堆文件后面的昌燎打了招呼，两人并排从办公室离开。
“你准备去哪？”
许令姿听到声音回过头——
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忙到哪怕彼此见面，谈论的也还是工作，是负面情绪，是闭上眼睛就能想到的一张张的受害者照片。
这一分钟，许令姿什么也没有想。
大院里各种白噪音落在她的耳边，盛夏下午尚未退去的热潮绕过她光洁的胳膊，眼睛里没有了工作时刻的紧绷与警惕，她静静的望着陆湛笑。
哪怕他在面前，她还是在想他。
陆湛看到她笑，也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两人之间刚刚浮起的尴尬，很快就被打破。
“你跟我走。”陆湛大步朝许令姿走来，他双手背在身后特意环顾周围抿嘴佯装着毫不在意，眼神却恨不得溢出开心，经过她之后，陆湛藏在背后的手冲她勾勾，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不是朝休息室去，而是在七楼的一间仓库里，他拿出钥匙，回过身瞥了一眼身后的许令姿，开门进去。
许令姿屁颠屁颠的也跟着进去。
刚推开门，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整个人跌入一个热情的怀抱。
像是回到了家的安心。
陆湛将她扣在怀里，低头望着她，欣赏着她眼眸中的自己，直到看到许令姿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这才惩罚似的吻上她的嘴唇。
他没有着急。
许令姿身后贴着冰冷的门板，甚至还能听到偶尔有人经过，偶尔有人呼唤的声音。
而自己正在享受最好的爱情。
心脏像是被放在了最安全最舒服的地方，晕晕乎乎的浑身发软，只想睡觉。
陆湛并没有着急。
最近的工作已经忙到觉得自己快要心肌梗塞。
每一次望向许令姿的眼神，自己都要克制，以防过于热烈。
而每一次遇到许令姿的时候，自己都要克制，以防恨不得将她嵌进身体。
因为她和别的男人说话，自己都会不开心。
因为她和别的男人对视，自己都会很失落。
谁说男人不小心眼？
她是属于我的。陆湛想到这里，吻着她的力道加重，空出一只手将许令姿的手压在门板上，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确保两人距离更近一些。
许令姿哼了一声，蹙眉瞪着他。
吴侬软语。
差点令陆湛腰软腿软。
“算了。”
半晌，陆湛停下来，用力呼吸着许令姿颈间的香气，克制自己的心情。他两只手重重的抓着对方的肩膀，粗暴的搂着她：“秦局让我们好好休息，等案件完结吧，给我们彼此一个交代。”
许令姿被对方吻懵了，大脑放烟花，根本听不到对方说什么：“？？？”
不过确实，陆湛的怀抱治愈了她的失眠。
像是沉入深海一般的睡眠。
晦暗的仓库里，两个人各自呈大字型睡得死沉，屋里响起沉稳均匀的呼吸。
许令姿感觉自己睡了最长久最安心的一觉，她醒来发现自己的手和陆湛的手还拉在一起，下意识松开想去找手机。
没想到正在睡梦中的陆湛突然醒来，起身眯着眼睛望着她——
四目相对——
许令姿：“我想看下时间——”
却被对方一把拉在怀中，温热的气息落在她得到耳边，灼烧了许令姿的侧脸。陆湛睡眼惺忪的亲了亲许令姿的侧脸，咕嚷着：“再睡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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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所有责任人员穿着制服坐在会议室里。
许令姿抱着资料走进会议室，没想到坐在会议室内的所有人抬眼齐刷刷的望向她，令她下意识退出门，确保这个会议室就是自己要参加的那个。
整个会议室内一片深蓝色的海洋，所有比许令姿更加高级的银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省厅领导，许令姿的偶像著名犯罪心理学家，以及秦局等相关领导一脸严肃的小声讨论着什么。
“关于当前隐匿在暗网中的恶意1号，明确在群里放出消息，要求我们停止调查，如果继续下去，他会爆出所有受害者的照片视频等等信息。”秦局汇报完当前进展之后，向众位领导道：“我们现在需要研究，是否接受妥协。中国警方，是否接受威胁。”
“我们前期不是按照网管部门核查相关责任人的IP地址吗？什么情况了？”其中一位领导正襟危坐，笔尖在桌面敲敲：“这都多长时间了，什么都没有调查到吗？不要给我说你们做了什么，老百姓不看，要的是结果！”
“领导，我们当前了解的是，因为恶意1号每天上网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所以跟踪IP我们无法定位。另外，他是采取在当前位置放置信号放大器，在信号放大器的最远区域，在放置信号放大器，所以有的时候我们找到IP了，但其实他在很远的地方。”网管同事握紧双手：“但是我们已经联系其他部门核查放置信号放大器的人。”
“这起案件，到目前为止已经引起全国甚至全世界上上下下的震撼。我们已经得到了许许多多的证据，去指向更多的嫌疑人。我们所有的同事，已经近半个月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总不能为了一起案件，大家连家也不要吧。而且你们知道，如果我们没有接受对方的威胁，那么被爆出来的那些受害人怎么办？！我们连原本已经暴露出来的案件还没有处理完，贪心不足蛇吞象！”其中一位领导重重敲敲桌面：“我不是推诿，我是提醒各位同志，这些年青的同志，还需要机会磨炼，还需要上升的空间；像我们这些即将退休的同事，是没有承担错误的成本的，我们现在就是平稳过渡，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意愿！”
“还没过完河就拆桥，还没有卸完磨就杀驴的情况，我们见得太少吗？”
“这个时候需要抓捕嫌犯了，让我们必须牺牲小部分人的利益，但这小部分人的利益责任，最终肯定是会我们在座各位去承担的！我们，根本没有处置任何人人生的权力，更无法替别人做决定！将来，都是我们给自己埋的坑！”
这位领导一说，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半晌没人说话。
秦局整个人缩在椅子里，靠在椅背上，冲身边的犯罪心理学家扬扬下巴。
“我来说吧，从犯罪心理学出发，这个嫌疑人不抓，后续还会有新的受害者，他不可能收手的。”
“但是，我们都是自己人我直接说，你不能为了小部分人的利益，牺牲大部分人的利益。等到凶手被抓，秋后算账这种事，还少吗？”
“但是，总不能为了怕反噬，就不去做吧？”许令姿听着，也忍不住跟着鼓嚷一句。
“——你们这些年轻人懂什么，懂什么？！”
眼见会议室里吵得不休不止，秦局忽然重重将自己的茶杯丢在了地上。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所有人望着秦局——
“这件事，必须彻查，查的清清楚楚。查的所有孩子们放心穿裙子，放心发图片。要查到这些孩子明白，遇到伤害自己的事情可以喊停，可以拒绝。查到这些孩子清楚，大人的有些行为是错误的。”秦局坐在椅子里，垂下眼帘，边想边说道：“许令姿——”
“在。”
“联系抖音责任人，我这边同意放一些受害者同意的视频，但必须打马赛克；关于这起案件的所有视频，必须打马赛克。现在靠我们几个人，是根本查不出来的。但是通过视频，找到更多的受害者，找到更多的施暴者，也能找到那个幕后黑手。”
“...是。”听到秦局的话，整个会议室每个人都没有大声，但每个人都小声，这种声音反倒令整个会议室热闹如菜市。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公民，不能当做视而不见。任何一个爱子女的父母，都不能当做视而不见。更何况任何一个警务人员，为百姓负责的人员，都不能被搓圆揉扁！就这样吧，我豁出去了，靠广大的舆论作为摄像头，靠广大的群众作为监督者，找出恶意1号。要么找到他，要么，我这身皮，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