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43:56]
黑侦探身份牌的血红色逐渐褪去,想象中的宝石蓝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紫棠色。
就像红与蓝和杂,紫棠色的玻璃块不再透明,深沉暗淡的色彩与萧戟绝的气质更加相符,他看了身份牌一眼,将其放回口袋。
没人知道黑侦探榜首拥有特殊权利。
标记权仅被萧戟绝拥有,他曾与方维提过,但两人都没当一回事,因为一旦行使标记权,就意味着他要与另一人永远捆绑,他们谁也没料到,标记权会有被使用的那一天。
但是,他当时的想法有偏差。
标记权,不是捆绑两人的缚绳,而是拴住某人的缰绳。
他回想起捕获真相的瞬间,铺天盖地的快感席卷而来,这个快感并非来自身体的某一部位,而是从灵魂深处,由某点开始传播,酥麻的感觉以神经元为单位蔓延全身。
他初次在推理中获得自我认可,复杂的感官令他对向瑾瑜这个人也产生复杂的情绪——
他渴望再次体验这份快感。
为此,他必须留住向瑾瑜这个人。
萧戟绝将向瑾瑜惊讶、愤怒、冷静、强作镇定的过程收入眼底,他意味深长道:“刚刚为什么叫我?”
向瑾瑜握住拐杖的手在颤抖。
倏地,他浑身一松,仿佛什么都未发生,只是朝灰色窗口瞥了眼:“大名鼎鼎的贩徒先生,你还有四十分钟。”
萧戟绝了然。
他无需顾虑其他,现在可以尽情的推理。
他道:“先解决密室之谜。”
向瑾瑜眯了眯眼。
“密室的种类很多:机械密室、伪装成他杀的自杀、时间差密室、心理密室……我们眼前的密室属于第一种,机械密室,但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机械密室。”
“传统的机械密室,利用钩子、绳索、家具,甚至动物,想发设法从房间外上锁,这起案件中的密室,却没有用到其他的物品,而是一个想不到,出现在现场却毫无违和感的东西。”
他顿了顿。
“是尸体。”
听闻是尸体,方维露出沉思的模样,老情歌和z凝视着他,不知是还沉浸在见到名人的震惊,还是被一部分的真相所震撼。
向瑾瑜拄着拐杖走近几步,他挑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静静地观赏萧戟绝将他的诡计公之于众。
“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萧戟绝道,“7号房的锁钮很松动。”
“与此同时,锁钮内部有来自刀片的数道划痕,若将刀片插入其中,用钓鱼线另一端系在刀片孔洞,随后拉扯钓鱼线,房门就能从内部锁上。”
萧戟绝走了几步。
“但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问题。”
“若需利用这个机关锁上房门,拉扯钓鱼线的力必须从内部向房间内施加,也就是说,凶手只需要创造一个可自主向里推进的力,就能完成密室。”
方维完全投入萧戟绝的推理,萧戟绝目前提出的他都能想到,接下来这一关他无论如何也过不去——那就是向里推进的力,或许这就是普通人和萧戟绝之间的鸿沟。
“这股向里推进的力,由尸体产生。”
向瑾瑜心中一动。
萧戟绝道:“死于空气栓塞的人,尸体右心室内会聚集空气团泡,同时,被空气挤压的血液进入左心室;在尸斑形成过程中,尸体动静脉呈中空状态,右心室有空气,左心室有积血。”
这些是萧戟绝之前询问方维确认后的结果。
z有些迷糊:“这和密室有什么关系?”
他道:“血液无法压缩,左心室被一部分积血填充,剩余的空间有限,这就是和密室的关联。”
对凶手诡计毫无所知的几人来说,目前仍一头雾水,只有向瑾瑜知道,萧戟绝的思路绕过所有岔路,直指关键,犀利而缜密。
“尸体的颈动脉处有针孔,颈动脉是主动脉的一部分,而主动脉连通左心室,除去其他脉络,从针孔的注射位置到左心室,就像身体内部的一条路,可以连通。”
萧戟绝停顿一下,他着重看了眼向瑾瑜,蓦地弯腰捡起一支透明注射器,拿在手里把玩。
“在死者死亡两小时之后,凶手取出一支注射器,他在尸体的颈静脉和颈动脉之间挑选——颈静脉无法选择,因为死者被缢颈时静脉破裂,所以凶手只能选择颈动脉。”
他比了个注射的手势:“之后,凶手拉开注射器的活塞,将针尖捅入颈动脉,推入活塞,拔出,再拉开活塞,捅入、注射、拔出,重复这样的动作。”
方维皱眉道:“凶手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萧戟绝道:“注入空气。”
向瑾瑜的目光落在他拿注射器的手指上。
“他需要注入非常多的空气,多到能灌满颈动脉、主动脉、左心房、左心室,使针孔到左心室的那条路充满空气。”
“这个时候,左心室的积血就能派上用场。”萧戟绝道,“因为有积血,空气不需要灌满左心室,减轻了凶手的压力。”
他将注射器一抛,注射器落在地面幸运地没有碎,反倒顺着惯性滚了几滚,抵在向瑾瑜的脚边。
方维迟疑道:“真是奇妙……那之后呢?这些空气有什么用?”
萧戟绝道:“然后,尸体就会像气球一样。”
“在充了少部分气体的气球表面扎洞,气球不会到处乱窜,而是通过那个孔洞,向外漏气——尸体内部也是如此。”
“向内推进的力产生。”
他在房中踱步,声音低沉悦耳,若讲述的是温柔的故事,恐怕很适合令人入眠,可惜他讲述的是杀人命案,将几人的注意力紧紧拿捏。
“尸体呈坐姿依靠在门内,它的脖颈嵌入钓鱼线,钓鱼线另一端拴在刀片的孔洞上,在一切完成后,尸体中空的动脉内应该充满空气,以不定态依于门板。”
他道:“随后,凶手走出房门,将门小心地合上,这个时候门没锁,但随时间的推移,动脉里的空气缓慢溢出——这也是针孔偏大的原因之一,若瞄准一个点注射,空气难以溢出,计划无法施行。”
萧戟绝缓慢地在屋中行走,却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如何,总在向瑾瑜附近徘徊。
“随着气体流失,尸体与钓鱼线中间鼓起的部位慢慢变薄,绳子无法向后收缩,这样的情况会使尸体缓慢前移,前移到一定位置时,突然倒下——”
他顿了顿,继续道:“在倒下的那一段时间内,尸体已产生变化,它的局部关节区域僵硬,例如脖子、四肢、嘴部,都变得难以移动,这也在凶手的计划之中;
尸体向前倒下的时候,它的脖子僵硬,所以它的上半躯干就像汽车的变档杆,因腹部柔软向前倒下,从而狠狠地拉动钓鱼线,钓鱼线扯动刀片,刀片掰动锁钮,使门上锁。”
“如此,密室产生。”
与其说尸体是密室的一部分,不如说尸体内部的动静脉与心脏是密室的一部分。
死者慷慨原谅杀害自己的凶手,奉献出体内的脉络和器官,将身体的一部分纳入锁链,这条无形的锁链将房间紧紧缠裹,形成凶手可以自由出入的密室。
极致的理性与残忍夹杂,令人生怖。
方维彻底愣住:“这……”
z更是不敢置信道:“这怎么想得出来?将尸体当做密室的一部分……这也太……”
瞠目结舌的解答背后,有两个人的存在。
——黑侦探、白凶手。
这位黑侦探大名在外,能解答到如此地步似乎理所当然,但这名白凶手呢?
从某种角度看,这名白凶手更让人吃惊,竟做出如此异想天开的犯罪,并且不止于构想,还将其付诸实践。
能与传说中的贩徒制衡,一定颇有名气,可他却隐姓埋名,瞒得滴水不漏。
他是排行榜上的谁?他排在第几名?
方维和z以全新的目光看向老情歌。
然而,老情歌也处于讶然中,他连忙否认:“不是我……我想不出这样的手法……”
“凶手不是他。”
萧戟绝轻描淡写的声音打断几人的胡思乱想。
方维诧异道:“不是他?那是谁?”
萧戟绝转过头,恰好撞上等待许久的视线,来自那人。
“凶手是你,向瑾瑜。”
[倒计时:28:05]
不明真相的人倒抽冷气。
万万没想到,怀疑的种子兜兜转转,还是落入向瑾瑜的泥里,自此开始抽芽。
老情歌终于松口气,看向向瑾瑜的眼神却更为惊惧,看似温驯的毒蛇终于展现獠牙,分叉的信子嘶嘶作响,他曾被这条毒蛇盯上,如此一想便毛骨悚然。
在聚焦的视线中,向瑾瑜毫不畏惧地对上萧戟绝的视线,两人一高一低,气场如电花般碰撞,无人可近。
向瑾瑜面无表情地沉思片刻,倏地拄拐起立。
周侧几人对他有了全新的感官,此刻,他的每一举动都在其他人眼中别有用意。
他站在萧戟绝面前,二人面对面,看着依旧掩盖得密密实实的萧戟绝,他突然笑了。
“你还是对我不死心啊,萧哥。”
许是良久没说话,向瑾瑜的声音有些黏腻,如此更像盘桓的蛇,在幽幽地吐信。
几人寒毛耸立,偏偏向瑾瑜毫无所觉,萧戟绝也不为所动。
向瑾瑜道:“你说我是凶手,但这和你辛辛苦苦推理出的密室之谜相悖,凶手不是利用你说的手法去门外么,怎么又成我了?”
萧戟绝低头看着他:“因为这是你制造的假象。”
“嗯?”
“那根布条。”
萧戟绝比向瑾瑜高半个头,后者只得微微仰头看他。
萧戟绝道:“围在尸体脖子上的那根布条,我想了很久,究竟做什么用。”
向瑾瑜挑起眉。
“我原先认为,那根布条是为了控制空气流失的速度,但实际上,那根布条围得松松垮垮,并无大用,这时候,我想起方维说的一句话。”
向瑾瑜的视线落在方维身上,后者头皮一紧,原先没觉出什么,现在感觉他怪渗人。
“他说:‘如果不是那根布条,我根本注意不到……’,他是解开布条后,才发现脖子上的针孔,我也由此往下推测。”
“所以呢?”
“所以……”
萧戟绝的目光在向瑾瑜脸上周转。
“那根布条并非无用,甚至相反,它派了很大的用场,它的存在并非掩盖针孔,并非控制流速,它的意义是——让我们发现针孔。”
萧戟绝朝向瑾瑜走近一步。
“你害怕我们发现不了针孔,如果我们没找到它,就不会有接下来的密室论,这不利于你,因为你处于密室中,你将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白炽灯闪耀的光线照彻在向瑾瑜脸上,温和的长相已无法给人带去亲近,表情被内心的冷漠晕染,他淡漠地眯了下眼。
“真有意思。”
向瑾瑜随意道,他转而看向老情歌。
“那刀片出现在他手里,又如何解释?”
萧戟绝早有预料,他顺畅道:“你被发现时,假借呕吐冲入洗手间,途径老情歌时撞了他,趁机将刀片转移。”
他愉悦道:“都是些小把戏。”
向瑾瑜一口气悬在胸腔。
他不甘地咬紧牙。